漫威(1 / 1)

趁他聽得見 盧意 5405 字 11個月前

第六章

我喜歡你,不是喜歡克裡斯·埃文斯的那種喜歡,是格溫·斯黛西對彼得·帕克的那種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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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西餐廳,兩個人往影城方向走,沒走兩步,駱千珩停下來問阮語:“你學生證帶了嗎?學生證買電影票半價。”

阮語很少回安德的時候來看電影,對時代影城的這些折扣活動並不了解,她問千珩:“一張電影票多少錢?我算下現在回家去拿劃不劃算。”

千珩毫不誇張:“一張電影票原價五十多,所以能省五十多呢,回去拿吧,反正騎車來回二十分鐘,也快。”

阮語思考兩秒,轉身去往電動車的方向走。

反正影城最早也要十二點才售票,剛好有他們回家拿學生證的時間。

阮語把車停在自家院子門口,進去翻找自己的學生證,從寧杭回來時,她記得自己是帶了的,就放在行李箱背麵的那個小夾層裡。

阮語火速找到她的學生證,串到隔壁去找駱千珩。

奶奶正在客廳裡看電視,駱千珩家裡隻有這一台電視機,橫放在客廳的正前方,背靠著牆,與大門呈九十度角,對麵牆上靠著一排木質長靠椅,一直沒有條件換一張軟沙發。

奶奶背靠在木椅上,後背處墊了個枕頭,側麵的高椅上開著個小風扇在吹,帶著老花鏡正在看某個不知名的年代劇,阮語跟著奶奶的視線看過去,電視劇很有年代感,上世紀改革開放的氣息撲麵而來。

阮語問奶奶:“千珩乾嘛去了?怎麼這麼磨嘰。”

奶奶眼睛沒有從電視上移開,“千珩啊,回來就連忙跑去廁所了,你們在外頭肯定喝飲料了吧?”

阮語心虛點頭,跟奶奶保證:“我們去的是乾淨衛生的館子,不會叫千珩現在這個關鍵時期拉肚子的。”

奶奶笑:“我知道的,小語你帶著他出門,奶奶放心。”

阮語越過奶奶去到千珩的房間門口,門大開著,屋子裡一片安靜整潔,窗戶開了一半為了通風,因為房間朝北所以就算是晌午也沒有太陽曬進來。記憶中還是駱千珩上小學的時候,曾在周末來過幾次他的房間叫他起床,後來千珩漸漸大了,也有了自己的隱私秘密,也不再賴床,阮語也就沒再進過他的房間。

想來這些年屋子裡的陳設是幾乎沒有改變,還是一如從前。

阮語問奶奶:“千珩的學生證你知道放哪兒了嗎?我們回來拿學生證去買電影票。”

奶奶搖頭,回的的聲音格外大,生怕阮語聽不見:“珩子的東西平時都不讓碰,書桌也不許我給他收拾,說是每次收拾完都找不到東西,我就懶得管他了。”

阮語撇撇嘴,就見駱千珩走了過來。

他湛藍色的短袖上濺上了一小塊斑駁的水漬,徑直走進房裡把門帶上了。

阮語立即吹胡子瞪眼地在門口衝他喊:“駱千珩,你房間裡是藏人了還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怎麼找個學生證還不能讓我看的?”

千珩翻開書桌抽屜的動作迅速,堅實的後背擋著小半個書桌,他隻敢把抽屜打開一半,露出裡麵的那個鐵皮盒子,打開蓋子,從裡麵拿出自己的學生證,然後再把蓋子蓋上,合上抽屜,一氣嗬成。

像一個小偷,趕在主人進屋之前把寶貝偷走。

駱千珩迅速拿上學生證從房間裡出來,一張臉微微出汗,不知是因為剛才廁所裡太悶熱還是這幾十秒鐘的行動太緊張。

阮語凶凶地還站在門口,駱千珩推她出門:“快點吧,一會兒晚了買不到好的位置了。”

阮語故意裝作泄氣狀,把電動車鑰匙丟給駱千珩:“那你來騎車吧,我倒想看看你能騎多快。”

駱千珩遲疑了下,想起來阮語初中時有回跟著周素琴去水庫邊買魚,那時也是暑假,阮語非要吵著跟著一塊兒去玩,還能順帶在水庫遊會兒泳。周素琴借的隔壁馬阿姨的電動車,帶著阮語,偏不巧的是那天路滑,兩個人在半路上摔個狗啃泥,阮語更是被甩出去一米多遠,右手胳膊骨折一整個暑假都沒法拿筆寫作業。

阮語倒是樂觀,她說不能寫作業的病就是好病,然後看了一整個暑假的《還珠格格》。

再後來阮語在電動車這件交通工具上就開始有些恐“快”。

駱千珩把鑰匙還給阮語:“行了,我不催你了,你慢慢騎就是了。”

阮語追問:“那你剛才偷摸在房間裡是做什麼去了?”

話題轉移不過去,駱千珩隻能另想法子,他從褲子口袋裡拿出那本小小的學生證,翻開封麵遞給阮語看,一本正經:“我先看一眼我學生證上的照片醜不醜,我知道你等會兒肯定會吵著要看,醜的話我就死死護住不給你看了。”

“切,”阮語瞥了一眼他學生證上的照片,道:“你這三好學生的照片,我爸最喜歡了,你很適合給阮老師做兒子。”

駱千珩囧:“彆這樣,我爸就隻有我了,彆這麼挖牆腳。”

阮語發動車子,歡聲笑語消失在這破敗的小巷。

“看什麼電影?”影廳內售票員溫柔地問他們。

阮語遠遠指著門口立著的宣傳海報,說:“兩張《美隊2》,還有中間的座嗎?”

售票員十分抱歉地看著阮語,解釋:“抱歉哦,《美隊2》上周已經下映了呢,現在接棒的是《超凡蜘蛛俠2》,反響也很好的,要麼給你們換這個?”

阮語詫異,明明門口還立著克裡斯·埃文斯倒三角身材站在C位的巨幅海報,怎麼就下映了呢。

駱千珩拉著阮語到隊伍外麵,讓後麵排隊的人先買票,售票員回以感恩的笑容,駱千珩點點頭,先去小食窗口買爆米花套餐。

駱千珩問阮語:“就那麼想看《美國隊長》嗎?《蜘蛛俠》不也一樣。”

阮語盯著售貨員在盛爆米花,答:“你不懂,克裡斯·埃文斯的身材,簡直視覺盛宴。”

“阮語,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花癡了?”

駱千珩看向她,眼神裡的困惑仿若重生前有一次,駱千珩和阮語在她公司樓下的餐廳吃晚飯,提起阮語的那個男友趙虔,駱千珩問阮語喜歡趙虔什麼,阮語開玩笑地說喜歡他帥氣的臉蛋和他年輕的肉^體,他也是現在這個神情麵色凝重地看著自己。

他放下筷子,用手語比劃著,問她:“阮語,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膚淺了?”

阮語稍一失神,爆米花已經被售貨員舉到麵前,阮語接過來,又見駱千珩端著兩杯可樂,她問他:“我怎麼記得你喜歡喝橙汁的,套餐裡麵不是可以選的嗎?”

駱千珩自顧自走去售票隊伍裡重新排隊,說:“我等會兒再買瓶礦泉水,這兩杯都給你喝。”

一般至少兩個小時的電影,搭配爆米花,一杯可樂阮語總是開場不到一半就喝完了,駱千珩記得。

阮語頓時開心起來,也不再去糾結看不到克裡斯·埃文斯的遺憾了。

最後還是看的《超凡蜘蛛俠2》,其實重生前的那個2014年,阮語在寧杭看過這個電影,當時也是聽到評價說這部影片接棒《美隊2》,不論是特效還是劇情都要更加出彩,口碑也要比後者高出不少,鄧紹安拉著阮語去看電影的當天他們兩個還在冷戰,誰也不願意服軟。

可看完這部片子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阮語就不生鄧紹安的氣了,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鄧紹安終於會說好聽的話了。他追憶起他們兩年前一起看的《超凡蜘蛛俠》,黑暗中親吻阮語的額頭,和她約定——以後的每一部《蜘蛛俠》電影,他們都要一起去看。

想到這裡,阮語突然有些慶幸,重生的變故讓他們之間沒有了這一段記憶,那麼將來,鄧紹安也再沒有立場怪她失約了吧。

電影散場,駱千珩在最後排靠邊的位子上站起來,卻被阮語拉著衣服又坐下。新上映的片子總是滿座,加之又是周日全縣的學生都放假,他們隻買到了這兩個不太好的位置,索性電影精彩,駱千珩也就懶得抱怨。

不明白阮語的用意,駱千珩疑惑的看著她,影廳裡斜後方的射燈斜斜地照過來,打在駱千珩左側的顴骨上,阮語鬼使神差地說出那句話。

她說:“千珩,以後每一部漫威的電影,我們都一起看,好不好?”

駱千珩愣住,半晌,才想起來什麼似的,反問阮語:“你不是說你要一直待在安德,那等我出去上大學了,怎麼一起看電影?”

阮語搖搖頭,嚴肅地說:“你現在在安德,我就在安德,你要是去上大學,不管是去寧杭還是北京,我都跟著你去,反正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裡側的觀眾一個接一個地越過他們離席,駱千珩麵無表情地看著阮語,心裡的猜測慢慢變成一個巨大的懷疑,隻差她再多說一句,他就可以肯定了。

駱千珩問阮語:“為什麼?”

為什麼我在哪兒你就在哪兒?

你到底知道了什麼?

又或者,你到底是誰?

阮語笑著去拉他也往外走,說:“因為我喜歡你,不是喜歡克裡斯·埃文斯的那種喜歡,是格溫·斯黛西對彼得·帕克的那種喜歡。”

“我必須要告訴你我喜歡你,趁現在你聽得見。”

說著生怕駱千珩露出什麼見鬼了的表情,連忙拉著他往外走,戳著他的胳膊說:“我剛才聽見鄰座的女生說,今天是母親節欸,給我媽買個什麼禮物回去好呢?千珩。”

駱千珩人早石化了。

最後兩個人是滿載而歸的。

阮語在化妝品櫃台外麵看了半天,最後空手走了。駱千珩問她為什麼不挑一套送給周阿姨,阮語扮鬼臉吐槽:“我媽才不缺這些東西呢,我們家阮老師恨不得情人節送,婦女節送,過生日送,結婚紀念日送,七夕節還要送,我媽根本都用不完,有時候還要拿回去退嘞。”

果然是這一片出了名的恩愛夫妻,駱千珩心生羨慕。

阮語想了想周素琴最喜歡的娛樂活動,除了看電視就是……

所以阮語最後在地攤上給周素琴買了那本,看上去厚的像一部成語字典一樣的巨作——《教你如何打好橋牌》。

周素琴收到禮物的一瞬間麵色鐵青直截了當地問她這破了洞的小棉襖是什麼意思。

阮語求放過,懇切地說:“你總跟我爸抱怨起牌手氣差,可哪有人天天手氣差的,是技術問題就要敢於求教,不信你問我爸去,他一直倡導的就是不恥下問,我給你買這本書可是在給你助力。”

周素琴不想理她,轉手把書塞進後麵放米麵的那層貨架上。

駱千珩也給奶奶買了禮物,準確地說,是駱千珩問阮語借了錢替他爸給奶奶買了禮物。

就在看完電影,買了那本黃^色封皮的《教你如何打橋牌》之後,阮語提議:“千珩,既然是母親節,不如替叔叔給奶奶也買個禮物吧。”

奶奶一直是駱千珩心裡的那塊柔軟,阮語知道。

阮語想起那一年,駱千珩出事之後,駱叔叔陪著他在寧杭四處尋醫問診,但不論去哪個醫院,掛哪一個專家號,得到的反饋都如出一轍,治不好了,千珩的情況大概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開口說話了,他也聽不見,聽不見這個世界的喧鬨和嗚咽。

阮語和駱遠方從他出事到出院,偷偷地哭了好幾回,可千珩卻堅強得可怕,他就總那麼坐在病床上,手搭在窗戶上去看外麵,自始至終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後來駱千珩姑姑姑父開著車,帶著奶奶到寧杭來看千珩,奶奶白花花的頭發下一張臉滿是皺紋,嗚咽著好半天才說出來一句話。

奶奶說:“我們千珩這一輩子,真的,命太苦了。”

駱千珩終於哭出來,在奶奶的懷裡。

無聲無息,那股委屈和哀傷卻震耳欲聾。

他好像聽懂了奶奶的那句話,在他明明已經失聰之後。

後來奶奶在駱千珩大一下學期生病去世,千珩雖然趕上了回去見奶奶最後一麵,可還是留下許多遺憾。

沒能帶奶奶去一次北京,去看天安/門上的升旗,是千珩最大的遺憾。

阮語問駱千珩:“奶奶喜歡什麼?咱們現在就去給她買。奶奶收到一定會很開心的。”

千珩搖搖頭,他想不出來。

阮語靈機一動:“今天去你家的時候,奶奶不是在客廳看電視嗎?奶奶的那副老花鏡,需不需要換新的?”

駱千珩搖頭:“那副是去年剛換的,還很好用,不用換吧。”

“那你想想,奶奶平時有什麼煩惱?”

駱千珩思考幾分鐘,道:“奶奶喜歡看些年代劇,但大多數是白天播放,奶奶記得頻道,卻沒法按時等在電視機前麵,總是有乾不完的活在身後催著她 ,很難歇下來,等到終於忙好坐在椅子上打開電視的時候,又總是找不到自己想看的那個電視劇,所以有時候幾個月下來,奶奶一部電視劇也隻零零散散地看了幾集,總也不知道結局。”

阮語頓悟:“我知道了,那就給奶奶買個ipad,反正我們家安裝了WiFi,奶奶在房間裡就可以連上那個,回頭我教教她怎麼使用,她就可以隨時隨地想看什麼劇就看什麼劇,而你在房間寫作業也不用再擔心客廳電視聲音吵,又不忍心去打斷奶奶看電視了,簡直一舉兩得嘛。”

說著奔著蘋果的專櫃就去了。

2013年上市的ipad air,售價3699,阮語全款拿下,售貨員給包裝好遞到阮語手裡,阮語又把它遞給駱千珩,大氣地說:“拿著吧,姐姐有錢。”

駱千珩堅持這錢是借的,回頭打暑假工掙了錢就立刻還上。

阮語拗不過他,點頭說好。

心裡想的卻是:比起這點錢,我欠你的那些,才更不知道要怎麼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