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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左雯敬的一片肺腑之言立時咽了回去,但見紅衣少年逆光而來,笑容肆意,仿佛帶來滿殿的春意,看得她一陣口乾舌燥,略顯狼狽地彆開目光,“……師弟”。

賀蘭煜道:“娘,我聽說丹陽幫要辦壽宴,很熱鬨,我也要去。”

賀蘭教主橫眉冷對,“隨你去哪兒,隻要彆在本座麵前晃悠!”

“……”賀蘭煜的笑容僵了僵,聽賀蘭教主續道:“長這麼張漂亮的臉蛋有什麼用?還不如出家去!”

“……”賀蘭煜腳下生風,不發一言地出了議事殿。

見賀蘭教主氣得也一言不發,左雯敬忙道:“師弟還是個孩子,師尊彆同他置氣。”

“都多大了,還是個孩子!?”賀蘭教主冷笑道:“雯敬,你去查:教中還有哪些適齡又沒娶親的女人!”

左雯敬大膽地道:“師尊覺得,徒兒……如何?徒兒今年二十有九,至今未娶,可配得上師弟?”

***

一出議事殿,賀蘭煜的臉便沉了下來。他握緊雙拳,隻恨自己沒有生為女兒身。

換做三年前的賀蘭煜,這對母子早已爭執得麵紅耳赤:從前賀蘭煜想入教做事,賀蘭教主偏偏不允,覺得男孩子何必拋頭露麵,經曆刀光劍影的江湖?是以這十多年來賀蘭煜就像一個廢人,被賀蘭教主圈養在一座名為春雨樓的小樓裡,而時不時地出門遠遊隻是他能做得唯一的反抗。

時至今日,賀蘭煜帶著阿桂、沈可等一乾護衛頭也不回地離開魔教,待天黑時左雯敬處理完正事,帶著賀蘭教主的囑咐來找賀蘭煜,才發現早已人去樓空。

她吩咐仆人們將她最近搜羅來的綾羅綢緞一一放入屋中,心中默念:師弟,且容你再逍遙一段時日。待來日你我成親,你總要乖乖地待在教中替我生女育兒。

仆人們被她的冷臉嚇得哆哆嗦嗦,手腳卻越發麻利,生怕被對方的毒龍劍一劍封喉。

***

魔教總壇離丹陽幫並不遠,以賀蘭煜的腳程,沒幾日便到了。

賀蘭煜身形矯捷地跳下馬,隨手將韁繩扔給身後的沈可,酒樓小二見一行人衣著不俗,一看就是有錢的主兒,小二笑得見牙不見眼,小碎步地跟在賀蘭煜的後頭,“公子要喝點什麼,吃點什麼?咱們這兒啊最有名的就是——”

“先上壺好茶,本公子渴了!”賀蘭煜不耐地打斷話。

“帶我們公子去雅間。”身後小廝阿桂忙不迭地吩咐小二,免得自家公子脾氣上來,直接掀了這座酒樓——這趟出門與以往不同,公子心裡似乎一直壓著一團火,雖然笑容依舊,但總讓人感覺陰惻惻的,大熱天的都讓她們這些下人心頭發涼。

走進雅間,賀蘭煜直接掀了頭上的帷帽——這帷帽雖然能遮掩容貌,阻擋諸多窺探的視線,無奈大夏天的太過悶熱。

阿桂見狀,再次提議:“不如還是屬下幫公子易容吧?”

賀蘭煜當然清楚阿桂的易容手段,可惜阿桂始終不懂他的驕傲。

“不用了,我很喜歡我這張臉。”

隨著賀蘭煜的話音,小二端著茶壺推門而入,“幾位客官。”待見到立在窗邊的紅衣少年——簡直跟畫中走下來的美人似的,她的眼都看直了,“公……公子……”

賀蘭煜的笑意頓時冷了幾分,阿桂及時地將小二推出門。

待阿桂奉上一杯溫度適中的茶水,賀蘭煜無意識地轉動茶杯,喃喃:“世人皆愛美色,可又容易色衰愛馳。我找了這麼多年,卻始終找不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女人做我的妻主。難不成真要遁入空門?”

離他最近的阿桂聽得一字不差,失色道:“公子彆胡思亂想。”

賀蘭煜吩咐沈可等護衛退下另去用飯,事到如今,他仍舊惋惜不已:他耗費多年心血,將沈可等人從各自的厄運中撈出來,本以為由他親自培養,總能得到一個教他滿意的“妻主”,隻是一個個都太不爭氣,卑微得不成樣子,他如何看得上?

他飲下一杯茶,一時覺得索然無味,“阿桂,你想說什麼便說罷。”

“依屬下看來,這世上多是同床異夢的妻夫。公子眼中的神仙眷侶,也許背著人又是另一番模樣。”

“哦?”這話對於賀蘭煜而言過於新鮮,他放下茶杯,神色認真起來,“且說來聽聽。”

阿桂回憶道:“屬下是公子您救回來的,如今時過境遷,隻隱約記得自己小時候是住在一條小巷子裡,那兒附近有一對有名的妻夫……”

阿桂所言,不過是世間最平常的當麵一套、背後又是一套的妻夫,賀蘭煜反問:“如此,她們為何要成親?”

“屬下也不懂,但屬下相信世間這種妻夫不知凡幾。大約是為了綿延後嗣,繼承香火吧?”

“簡直是天方夜譚!”賀蘭煜嗤笑不止,然後抬了抬下巴,輕蔑道:“換做是我,即使是我的妻主,我若不愛她,彆說是讓我為她生孩子,她若想與我圓房,先問過我的‘金翼毒鞭’答不答應。不對,若我不愛她,我又怎麼會答應與她成婚?可若是我愛一個人……”

——年少總是心懷向往。

賀蘭煜憧憬道:“如果有那麼一個人,她不介意我是美是醜,是正是邪,無論生死都要與我在一起,而剛好我也心悅於她,那麼,不管旁人答不答應,我們有沒有成婚,我都願意與她共赴巫山,也心甘情願為她誕下孩兒。”

……竟如此的離經叛道。

阿桂聽得目瞪口呆,捂著發紅的雙頰,細聲細氣地道:“公子知道什麼是‘共赴巫山’嗎?可彆亂說。”

“當然知道了,書上說得清清楚楚。”賀蘭煜回答得無比坦然。

“……”阿桂簡直無言以對,“總之,公子千萬不要有出家的念頭。”

賀蘭煜懊惱道:“好端端的,我怎麼會有出家的念頭?”

如此,賀蘭煜一行人便在此地住了下來,隻等半個月後丹陽幫的壽宴。

隨著壽宴將近,鎮上的江湖人士漸漸得多了起來,賀蘭煜嫌帷帽礙事,最終還是令阿桂替自己易容,以方便行走。

這日雷雨陣陣,氣溫涼爽,賀蘭煜憑窗而立,望著街道上人來人往,不知怎得想起一個被他遺忘很久很久的人——那個唯一沒跟著他走的小姑娘,時隔九年,不知她現下如何?算算年紀,她該十五歲,可以娶親了。

“沈可,你去打聽下這回赤霞宗派誰來丹陽幫?一個三流幫派,堂堂候宗主一定不會親自上門祝壽。不知道這次來的是哪個赤霞宗弟子?”

“是,公子。”沈可領命而去。

賀蘭煜又問阿桂:“那裝著一撮頭發的香囊你放哪裡了?”

阿桂茫然,“公子指得是哪個香囊?”

賀蘭煜已徹底記不清自己當時將那小姑娘的頭發隨手擱哪兒了,這會兒興致一來,便與阿桂一道在幾個包裹裡找了找,卻始終沒找到。

沈可回來的速度卻出乎意料得快。

“稟公子,此次候宗主的獨女候敏竟親自上丹陽幫送壽禮,可把那陳幫主高興壞了。丹陽幫上下將此事宣揚得滿城皆知,屬下隨便找個人便問到了。”

“哦?可還有其她赤霞宗的人?”

“有,聽說候敏帶了一個小師妹。”

賀蘭煜眼睛一亮,“打聽出那姑娘的姓名、年齡和外貌了嗎?”

“隻聽說那姑娘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長了張娃娃臉,其它不知。”沈可微有不安,下跪請罪道:“是屬下無能,請公子責罰。”

“說不定就是她。你先起來,如此,我便親自走一趟。”賀蘭煜難掩雀躍之心,撇下沈可便出門而去。

阿桂特意落後一步,小聲提醒:“沈可,如果你想繼續留在公子的身邊,就儘快收起你那份非分之想。你應該知道,沒有公子的允許,你們這群被公子帶回教中的女子是不能對公子生出彆的心思的。”

“我知。”見阿桂仍不放心地盯著自己,沈可信誓旦旦地道:“阿桂,你一直跟在公子身邊,因此看得清清楚楚,我也不會說什麼對公子沒有生出女男之情這種屁話。但我這條命是公子給的,你應該相信我對公子的忠誠,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背叛公子。”

“你最好記住自己今天說過的話。公子年歲漸長,遲早會成親。你……好自為之!”阿桂扔下話,不再看沈可的反應,小跑著追上賀蘭煜。

賀蘭煜撇了眼在自己身後亦步亦趨的沈可,朝阿桂輕飄飄地說了句“你倒好心”,直把阿桂嚇出一身冷汗,忙解釋道:“沈可的劍術遠超其她人,屬下隻是不願公子失了她這個貼心護衛。”

“那你就祈禱她不要枉費你的這番好心。”賀蘭煜不置可否。

阿桂鬆口氣,“屬下會替您盯緊這些護衛。”

賀蘭煜可有可無地“嗯”了聲,心神早已飄向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