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還不知道會埋……(1 / 1)

慢慢坐在椅子上,蘇琴琴給王雪華倒了一杯水,解釋說:“樓上病房的陳奶奶,昨天晚上發病,差點沒能搶救過來,聽護士說剛剛才脫離危險。”

一年前,陳奶奶和洛棠是同一天辦理了住院。

當時大家都以為她是年齡大了,在醫院調理一段時間就能回家,卻沒想這一住就是一年,身體也是一天比一天差。

都說床前無孝子,可她的兒女孫輩們卻是個頂個的孝順。

住院一年來,麵對流水一樣的賬單他們眼都不眨一下,還請了最好的護工去照顧,哪怕工作繁忙,每周也要抽出一兩天來醫院看望她。

人人都羨慕陳奶奶,有這麼幸福美滿的家庭;人人都可憐陳奶奶,不能多享幾年的子孫福。

再過兩三個月,就是陳奶奶九十歲的生日了,陳家的子女正想著好好慶祝一番,沒成想病情穩定的母親今天會突然發病,差點離開了他們。

捧著那杯熱水,那幾顆眼淚一直在王雪華的眼睛裡打轉,輕輕吹一口氣,她儘了全力不讓它們掉下來。

洛棠知道,母親想起已故的外婆了。

在她很小的時候,外婆就因病過世了。腦海裡,關於外婆的回憶有些模糊,隻記得她是一位很愛笑的老嫗,每次母親帶自己回家,外婆都會從口袋裡變出各種各樣的零食。

剝好的瓜子仁、彩色的糖果、曬好的地瓜乾……

小時候,洛棠認為外婆就是電視機裡那些厲害的魔術師,後來才意識到,那些藏在口袋裡的,是她對自己的疼愛。

外婆去世的那天曾給王雪華打過電話,說想她了,想她帶外孫女回家看看她。

當時王雪華正在帶著洛棠逛街,並答應她周末會帶女兒回家,怎麼也沒想到,當天晚上就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沒能見外婆最後一麵,這一直以來都是王雪華心裡的一根刺。

當然,也不止是外婆,更多的原因也是因為自己。

也正是當年的遺憾,使得王雪華在知道女兒生病後第一時間選擇辭職,每天都守在她身邊,隻希望每天都能看到她。

除此之外,也是害怕哪天自己會像陳奶奶那樣,前一天還好好的,後一天就……

“陳叔叔下午會來嗎?”洛棠輕聲問道。

每次陳奶奶情況惡化,陳家的子女們都會齊聚在她床邊,想來今天也不會例外。

蘇琴琴:“嗯,聽護士們說已經打電話通知了,陳叔叔和陳阿姨應該晚上就能到。”

洛棠伸手搭在了王雪華的手背上,“那等陳叔叔他們來了,我們一起去看看陳奶奶吧。”

雖然不在一個樓層,不過因為平常做檢查的時候會經常碰到,所以洛棠和陳奶奶也算是病友了。

以前洛棠還能隨意活動的時候,經常會去看望陳奶奶。

所以這次,她也想把自己的好運氣分給陳奶奶一些,希望她能早日恢複健康。

王雪華點點頭,“嗯。”

晚上六七點的時候,陳家的子孫們陸陸續續趕到了醫院的住院樓。

大兒子一家四口,二女兒一家三口,小兒子一家六口……兒子、媳婦、孫子、孫媳婦,浩浩蕩蕩來了一群人。

醫生交代過不能打擾陳奶奶休息,所以一次隻能進去一位,剩下的人則守在走廊裡,踱來踱去如同在蜂巢外盤桓的群蜂。

陳家的子孫們一個個麵露愁容,年齡小點的更是淌起了眼淚。見他們情緒低宕,洛棠和母親也不方便靠近,遠遠地瞧了一眼後,便拎著東西準備回去,等氣氛緩和一點後再上來探望。

準備走時,洛棠注意到了走廊的儘頭站著兩位年邁的老奶奶。

老奶奶們頭發花白,身上穿著很得體的中式旗袍,深色的麵料上繡著幾朵淡紫色的花,瞧她們精神奕奕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醫院裡的病人,更像是兩朵傲立在寒風中不肯抱香死的清雅菊花。

她們很享受傍晚的微風,一頭銀發隨風飄動,薄唇是淡淡的緋紅,她們一如二十多歲的年齡一般美麗。

從她們身上,洛棠看到了陳奶奶的影子。

因為陳奶奶在剛住院的時候,也是像她們一樣愛美,沒有半點沉重的病色,偶爾還會拉上護士跳上一支廣場舞……

見她們時不時地瞧向陳奶奶病房的方向,直覺告訴洛棠,她們應該是認識。

“請問,你們是906病房陳奶奶的家人嗎?”走到跟前,洛棠試探地問道。

個子稍微高點的奶奶看了她一眼,擺了擺手:“不是,是一個村長大的。”

同樣是八九十歲的年紀,兩位奶奶的精神卻很好,耳聰目明,交流起來完全不成問題,隻是嘴裡的那口假牙用不太慣,說話時好幾次差點掉出來。

洛棠向她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隨即又問道:“陳叔叔他們都在呢,您們是陳奶奶的朋友怎麼不過去?”

“不了。”

“等他們走了再說。”

奶奶們擺擺手,一臉地嫌棄。

擔心她們站得太久會不舒服,於是洛棠便邀請她們去自己的病房裡休息片刻,等一會再一起上來。

陳奶奶的情況不太好,近一兩個月不僅下不來地,連話都沒法說了。

病到這個地步,外人不能隨意探望,必須要經過陳家人的同意才能進去。

洛棠將陳奶奶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害怕她們會經受不住刺激,所以努力把話說得委婉一些,沒想到奶奶們竟然會表現得很淡然,完全看不出有什麼擔心。

“死吧死吧,早死早托生。”吃著王雪華剝好的橘子,一位奶奶淡淡地道。

另一位奶奶長舒了一口氣,仿佛早已看破了生死,“英子這一沒,下一個應該就輪到我了。”

把手裡的橘子分給她一瓣,那位奶奶又說:“起碼咱倆沒了能在一堆兒,英子還不知道會埋在哪。”

“埋哪?還不是得聽兒子閨女的。”奶奶撇撇嘴道。

年齡大一點的奶奶姓孫,今年九十一歲,年齡小一點的奶奶姓王,今年八十七。

從聊天中,洛棠得知她們和陳奶奶生在南方的一個小村落,從小就認識,是餓了吃一個饃、渴了喝一碗水的好閨蜜。

陳奶奶練得一手好刺繡,在她們那一片很有名,孫奶奶和王奶奶身上穿得那兩件就是陳奶奶親手做的。

頭二十年,她們活得努力,是幫著家裡人乾活的姑娘;

又二十年,她們活得辛苦,是照顧家裡人忙碌的妻子;

再二十年,她們活得疲憊,是擔心家裡人生計的母親;

後二十年,她們活得逍遙,是離開家裡人自在的自己……

隨著年齡一天天大了,她們各自被兒女接走,過上了被照顧、被伺候的日子。

不過在她們看來,最開心的一段日子還是過去的二十年,沒人管、沒人問,想乾嘛就乾嘛,無拘無束,不像現在,出門一趟都麻煩得很。

原本去年她們就能來看陳奶奶的,結果兒女們一直阻攔,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攜伴偷跑出來,準備見老閨蜜這輩子的最後一麵。

“英子也是傻,早點咽氣了多好。”孫奶奶撫著旗袍上的那朵牡丹花,遺憾地歎了一口氣。

洛棠:???

這真是閨蜜能說出口的話嗎?

用最關心的語氣說著最狠的話,要不是她眼眶的那抹濕潤,洛棠都感覺她是陳奶奶的“敵蜜”了。

王奶奶慢悠悠從口袋裡拿出一支煙,一邊尋摸著火柴,一邊笑著回應她的話:“沒了就到閻王爺跟前吹耳朵風,然後拉著你一道死。”

王雪華:……

陳奶奶的這兩位閨蜜著實是有點硬核啊。

病房裡不允許吸煙,王雪華解釋說洛棠還生著病,王奶奶這才作罷,隨後把煙放回到了包裡,說著等到陳奶奶沒了再抽。

聊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感覺陳家人的情緒應該緩和許多後,便攙扶著兩位奶奶上樓去探望陳奶奶。

“醫生?我媽她現在情況怎麼樣?”

“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奶奶,花多少錢我們都願意!”

“用什麼藥都行,用什麼儀器都可以,隻要能留住我媽,求求你了醫生……”

病房外,陳家的子孫們還未離開,正拉著來巡房的醫生們問個不停,有的甚至直接還跪在地上,求醫生儘力留住他們的母親。

麵對這一眾孝順子女的請求,醫生很是為難。

按理說,像陳奶奶這樣的情況已經是沒有救治成功的可能了,就算花再多的錢、用再好的藥,也不過是躺在病床上苟活而已。

醫生以往都會勸子女們放棄,不過此刻,他還是硬著頭皮點了點頭,“好吧,我們會努力救治她的,各位請放心。”

家屬的要求,做醫生的隻有遵從,隻當是全他們一個當孝子的心願。

在他們同醫生說話時,孫奶奶和王奶奶則是站在病房外,努力踮起腳尖,隔著窗戶看向躺在病床上陷入深度沉睡的陳奶奶。

“這麼過管子插在身上,得多疼啊。”

“可不,英子瘦得都不成人形了。”

孫奶奶一邊說一邊從包裡拿出了一件和她們身上同款的旗袍,對著空氣比劃道:“得找個裁縫給改改,要不穿上太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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