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月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可除了她。
所有人的臉色是綠中帶青,青中帶灰,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陳煥章掃了眼一臉正色的宋子辰,強撐著笑道:“你說的是。”
“大丈夫行走於世間,該憑著自己的本事才是。”
宋子辰點頭如搗蒜。
他看向林嘉月,拽著林嘉月的手就往外走:“走,咱們出去轉轉吧。”
“林家還是我小時候來過,已經好幾年沒來了。”
林嘉月從前就聽說過宋子辰的大名,宋子辰兩歲那年跟著長姐一同前來林家,就因放煙花差點燒了林鈞的書房。
周嬤嬤見狀,又帶著他來池塘喂魚,他卻是撒了一碗又一碗魚食。
等他走後,林鈞的寶貝鯉魚全部撐死了。
一路上,宋子辰緊緊拽著林嘉月的手,生怕他一個鬆手,林嘉月就回去見陳煥章去了:“您知道嗎?我爹爹可厲害啦,當初他十四歲時就跟著祖父去西北上戰場殺敵,能以一敵百!”
“後來西北糧草出了問題,打了敗仗,也是爹爹帶著西北將士反敗為勝!”
“等著先頭那位母親去世後,不知道多少人登門想要嫁給我爹爹,可我爹爹看都不看她們,那些人更是變著法子給我送好吃的。”
“三祖母說,她們這是走的迂回路線,想借我來討好我爹爹。”
說著,他更是若有所思道:“您要是溫柔一點,興許我爹爹回來之後會喜歡您的。”
林嘉月忍不住笑了起來,察覺宋子辰胖乎乎的小手已出了汗。
她提醒道:“你掌心都可都出汗了!”
她聽宋子辰話裡話外對宋曕崇拜,隻覺得等宋曕叛國通敵的消息傳來,最難受的怕就是這小胖崽:“辰哥兒,我問你,假如有朝一日你爹爹叛國通敵,戰死沙場怎麼辦?”
“不會的。”宋子辰想也不想,就道:“我爹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我是說如果,如果真是這樣,你會怎麼辦?”林嘉月蹲下身子,認真看著他。
“我不知道……”宋子辰的眼眶已經紅了,眼淚掉了下來。
“如果真有這樣一日,他大概會被逐出宋家族譜,那樣,你就不是宋家的孩子,我也不是宋家的媳婦,我們就要被宋家掃地出門了!”林嘉月知道有些話很殘忍,可這些事不久的將來卻是會發生的:“若真的到了那時候,你願意跟著我一起還是留在鎮遠侯府呢?”
她覺得這個問題對宋子辰來說雖殘忍,卻不得不麵對:“當然,若你跟在我身邊,可不能像如今一樣頑皮……”
宋子辰還是第一次在她麵上看到如此鄭重的神色,鄭重到這些事好像真會發生一樣。
受到感染,他想了想,重重點了點頭:“我願意跟著您。”
他隻是小,不是傻,他知道這世上除了爹爹,與他最親近的人就是五叔宋顯,可五叔遠在南直隸念書,幾個月才能回家一趟……若真有到了這一天,他留在鎮遠侯府,連個真心對他好的人都沒有。
等林嘉月牽著宋子辰的手再次回屋時,陳煥章已經離開。
林含瑾哭的更厲害:“……這人簡直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我都拿出您準備的禮物給他賠不是了,他不收就算了,竟還轉身就走?”
殊不知。
陳煥章一聽到“禮物”二字,就想到了綠帽子。
林嘉月好戲也看完了,就要帶著宋子辰回去。
當然。
她不忘吩咐素迎差人多去陳家送送東西,替她看望看望林含瑾。
她送的都是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並不值錢,卻足以叫沒見過世麵的陳太太看花了眼。
一來,是為了挑撥林含瑾與陳太太婆媳之間的關係。
二來,飄絮正好也能去陳家看看好戲,也免得自己這些日子寂寥。
果不其然。
飄絮每去一次林家就會有新八卦:“姑娘,今日三姑娘在陳太太跟前說她教子無方,可陳太太卻指責她留不住丈夫,不講尊卑,婆媳兩人是爭執不休,不過我看這架勢,好像是陳太太占了上風。”
“姑娘,今日三姑娘在哭了,眼睛腫的像桃子似的。那陳太太更是有意思,拉著奴婢的麵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當初若嫁進陳家的是您就好了。”
“姑娘,今日三姑娘不在陳家,說是回娘家去了。”
……
林嘉月搖搖頭,道:“林含瑾不是口口聲聲說這是門好親事嗎?如今她大概知道這門親事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誠然如她所說,鎮遠侯夫人不是什麼好人,可每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又有誰敢保證自己半點惡事沒有做過?事在人為,所有的關係都要經營,就她那性子,隻怕與誰都處不來的。”
飄絮等人隻覺得是林含瑾活該。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林嘉月麵上卻無多少笑意。
她算了算日子。
若林含瑾沒說錯的話,大概就是這幾日宋曕叛國通敵的消息就要傳回京城。
這天夜裡。
林嘉月正睡的迷迷糊糊,就聽見不遠處傳來喧囂的聲音。
她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
很快,素迎就匆匆忙忙走了進來,驚慌道:“姑娘,不好了,說是……說是世子爺與匈奴勾結,叛國通敵,已被侯爺一箭射死在懸崖邊上,連屍首都沒找到……!”
當這一天來臨時,林嘉月比想象中鎮定許多,開口就道:“吩咐下去,誰都不得進苜園。”
“派人守好我的嫁妝,免得有人渾水摸魚。”
“還有辰哥兒,派人將辰哥兒帶到我身邊來。”
她想了想,還是趿了鞋子下床:“罷了,我親自去找他吧!”
“他這孩子,一向將宋曕視為神明,如今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會多傷心。”
等林嘉月行至宋子辰房中時,他正撅著小屁股在床上睡的正香。
不知道做夢吃到了什麼好吃的,正砸吧著嘴,更是嘟囔道:“我還要吃!我還要吃!”
接著,他又繼續嘀咕道:“你彆吃完啦,把這好吃的給我爹爹也留一點!”
“我爹爹肯定也愛吃的!”
這一刻,林嘉月很是心疼宋子辰。
她想,宋曕應該是個不錯的父親。
不像她,不管林鈞做出什麼事情來,她都不會失望,畢竟一開始就沒有抱過任何希望。
林嘉月將宋子辰叫醒,將他抱在懷裡,柔聲道:“辰哥兒,待會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有我在你身後。”
“你也不要哭,這世上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宋子辰看著她,眨了眨眼睛。
他覺得自己肯定在做夢。
要不然這個女人為何會這樣溫柔?
宋子辰是昏昏欲睡,下意識點點頭。
下一刻,就有丫鬟進來道:“世子夫人,夫人請您過去了……”
宋子辰這才發現,好像屋內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對。
他隱隱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很快。
林嘉月就牽著宋子辰的手到了正院。
“嘉月,你來了!”鎮遠侯夫人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眼眶通紅:“你彆怕,我已差人去打聽這件事了。”
“說不準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世子斷不會做出這等事情來的。”
“母親,您也知道這等事非同小可,若誰敢亂傳,定會人頭落地,隻怕不是假的。”林嘉月是早有心理準備,所以是格外平靜:“但這件事皇上尚未蓋棺定論,辰哥兒年紀還小,我想能不能這些時間先帶著辰哥兒去我陪嫁的莊子上住些日子?”
說著,她的聲音低了些:“辰哥兒的身份本就與尋常孩子不大一樣……世人皆捧高踩低,我擔心有人借這個機會欺辱辰哥兒。”
鎮遠侯夫人想了想,便點頭道:“如此也好。”
林嘉月正牽著宋子辰的手離開正院時,迎麵就碰上匆匆趕來的宋三夫人。
她麵上雖有幾分急切之色,但更多的卻是幸災樂禍:“哎呀,嘉月,我聽說世子叛國通敵,被侯爺發現,一箭射死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呀,也彆太傷心……”
她話還沒說完,一直沉默不語的宋子辰就揚聲道:“你撒謊!爹爹不會做出這等事情來的,他沒有死嗚嗚……”
到了最後,這個年僅四歲的孩子竟放聲大哭起來。
哭的肩膀是一抖一抖的,可憐極了。
宋三夫人見到這一幕,隻覺痛快,故意道:“哎呀,辰哥兒,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方才宮中傳來消息,估摸著明日就會有人來咱們侯府搜查有沒有世子與匈奴通敵的罪證……”
“還請三嬸慎言!”林嘉月拔高聲音,打斷她的話:“您既知道如今皇上並未下旨定了世子之罪,又為何要在辰哥兒跟前說這些?”
“不知道的還以為您親眼見著世子叛國通敵了!”
“您年紀也不小了,我這個做晚輩的勸您兩句,東西可以亂吃,話卻是不能亂說的。”
說著,她便抱著宋子辰,道:“辰哥兒,我們走。”
回去的路上,宋子辰哭的是泣不成聲,仿佛天塌了一般。
對這個四歲的孩子來說。
父親就是他心中的英雄。
是他的天。
林嘉月回去時,仆從已將她那些值錢的嫁妝都清理好了,正欲運往城郊的莊子上。
她點了點頭,吩咐為首的素迎小心些。
與此同時,宋子辰已哭的累了,一抽一抽的。
林嘉月吩咐周嬤嬤給他打來熱水,替他擦乾淨臉,這才認真道:“辰哥兒,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就算你再怎麼哭,再怎麼不願,事情也改變不了。”
“現下,不知道多少人想要看咱們孤兒寡母的笑話,你越是如此,旁人就越是看不起咱們。”
“你想要你三祖母和濤哥兒他們看不起咱們嗎?”
“不想。”宋子辰哭的聲音已有幾分嘶啞。
“那就是了,咱們打起精神來。”林嘉月扶著他胖乎乎的肩膀,道:“就算天塌下來,還有個子高的頂著,更彆說天還沒塌了,這日子就得繼續過下去。”
“回屋將你喜歡的玩具收一收,咱們即刻搬到莊子上去住,等著真相查明之後再回來。”
即便身處劣勢。
她也絕不會給任何人作賤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