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刹,宋子辰以為自己聽錯了。
鎮遠侯夫人也微微皺眉道:“嘉月,你這是做什麼?”
林嘉月卻道:“母親,我們是辰哥兒的家人,是他最親近的人,他受了委屈,我們一味息事寧人,我們都不將當一回事,旁人又怎會看重他?”
“我聽說三嬸也是耕讀之家出身,也知道三歲看老這句話,三嬸不願教導濤哥兒等人,我這個當晚輩的自然不好伸手。”
“可我也不會眼睜睜見著辰哥兒受委屈不管。”
林嘉月這話說的是擲地有聲。
宋三夫人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這人,倒與她長姐不大一樣。
宋三夫人衝宋子濤等人使了個眼神,宋子濤會意,即刻道:“辰哥兒,對不起,今日都是我們的不是,我們給你賠不是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他身後幾個哥兒也紛紛跟著開口。
宋子辰卻是猛地伸手,狠狠將宋子濤推倒在地。
雖說宋子濤年紀比他大,個子比他高,毫無防備之下,被他推了個狗吃屎,臉上、嘴裡都是土,更是哇哇大哭起來。
宋三夫人大驚:“你,你這是做什麼……”
“濤堂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宋子辰看向宋子濤,態度很是虔誠,繼而抬頭看向宋三夫人道:“三祖母,我已經給濤堂兄賠禮道歉了。”
林嘉月一個忍不住,竟笑出聲來。
這小崽子。
果然聰明!
“你,你們!”宋三夫人抱著宋子濤,很是心疼。
“三嬸,辰哥兒這樣做好像也沒錯,照您所說,做錯了事若道個歉就能輕鬆揭過,辰哥兒不也給濤哥兒道歉了嗎?”若非怕鎮遠侯夫人麵上掛不住,林嘉月定要哈哈大笑的:“這下,這兩個孩子才算兩清!”
宋三夫人懶得與她掰扯,索性同鎮遠侯夫人告狀起來。
她字字句句皆說林嘉月長姐頗有名門之風,不像林嘉月,到底是商戶女肚子裡生出來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林嘉月想著自己很快就會被掃地出門,半點不讓著她:“哦?我就算從商戶女肚子裡生出來的又如何?我也是鎮遠侯府的世子夫人,旁人提起鎮遠侯府來,隻知我,並不知鎮遠侯府三房。”
“逢年過節的,也隻有我跟著母親進宮。”
“說起來,三嬸連我這個商戶女生出來的女兒都比不上!”
宋三夫人氣的是帶著宋子濤等人就走。
鎮遠侯夫人皺皺眉,看向她道:“……嘉月,不管怎麼樣,她都是你的長輩。”
“母親這話說的我並不讚同,”林嘉月正色道:“雖說長幼有序,但長輩得先有當長輩的樣子,晚輩才有晚輩的樣子,要不怎麼有上梁不正下梁歪這句話?”
她掃了眼宋子辰:“辰哥兒,你今日做的很對,是個聰明的孩子!”
“若下次再有人欺負你,你就狠狠反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不必對他客氣!”
這一刻。
宋子辰忘記了與林嘉月之間的恩恩怨怨,重重點了點頭。
***
入夜。
宋子辰睡下之後,林嘉月就到了宋子辰的院子。
周嬤嬤看著她,心裡是惴惴不安:“不知道世子夫人找奴婢可有事兒?”
林嘉月落座之後,語氣不善:“今日辰哥兒受欺負一事,可時常發生?”
縱然周嬤嬤對林嘉月不喜,卻也知道這等罪名落實可不是鬨著玩的,忙道:“奴婢不知。”
“小公子平素與三房幾位少爺玩耍,都不許奴婢跟著。”
“從前幾個孩子也有動過手,但小公子也並未落於下風。”
她們不知道的是。
宋子辰聽說宋子濤等人來看他,就已做好了準備。
他昨日聽說宋子濤等人要來看他,就做好了準備,要周嬤嬤為他尋來了一隻小王八,打算今日宋子濤等人欺負他後,他放小王八咬傷宋子濤。
捉賊要拿贓,這個道理他是懂的。
林嘉月卻不聽周嬤嬤辯解,已一巴掌拍在案上,揚聲道:“辰哥兒年紀小不懂事,難道嬤嬤也不懂事?”
“辰哥兒的身世本就遭人詬病,再加上他年紀小,難免回被人欺負,你明他從前被人欺負過,還叫他獨自一人出去?”
“今日之事,我罰你三個月的月錢,若是再有下次,我就親自進宮,稟於太後娘娘,將你趕出鎮遠侯府。”
周嬤嬤硬著頭皮,連聲稱是。
裡間的宋子辰隱約能聽見外頭的說話聲。
他微微愣神。
人人都道祖母鎮遠侯夫人心腸仁善,他不免想起自己第一次背著爹爹,與祖母鎮遠侯夫人告狀一事來。
當時袁氏摟著他又是勸又是哄的,直說兄弟之間吵架打架乃是尋常事,他很是失望。
今日之所以宋子濤等人又來找他麻煩,是因宋子濤等人上次奚落他是野種,被他拿彈弓打傷過,今日來報仇的……以後,是不是就有人保護自己呢?
他覺得這個母親好像也不是那樣壞。
林嘉月罰完周嬤嬤,又敲打完宋子辰身邊的丫鬟婆子一番這才回去。
翌日一早。
林嘉月起身後正與素迎等人說話,納悶為何這些日子都沒收到俞姨母的回信,誰知外頭就傳來丫鬟的通傳聲,說是宋子辰來了。
從始至終,林嘉月並未存著討好宋子辰的心思,昨日不過見一個四歲的孩子受欺負,有些看不下去而已:“他怎麼來了?”
說著,她笑了笑:“興許是因昨日之事前來的,叫他進來吧。”
正好,她也能借著這個機會看看宋子辰本性如何。
宋子辰很快就走了進來。
他似是有幾分猶豫,可最後到底沒喊出一聲“母親”:“那個……您,若是您院子裡的秋千坐膩了,也可以坐爹爹給我搭的秋千的。”
林嘉月忍不住笑出聲來。
宋子辰頓時漲紅了臉:“您,您笑什麼?”
“沒什麼。”林嘉月很想捏了捏他胖嘟嘟的小臉,卻是忍住了:“你不是向來將你爹爹給你搭的那架秋千當成寶貝,誰都不準碰嗎?如今怎舍得給我坐?”
宋子辰嘀咕道:“爹爹說了,彆人對我好,我也要對彆人好。”
林嘉月覺得這小崽子頑劣歸頑劣,本性卻也不算太壞:“先前宋子濤等人欺負你,你為何不告訴你爹爹?”
宋子辰昂頭挺胸道:“爹爹說啦,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能一輩子靠彆人。”
林嘉月一愣。
她不由想到宋曕這人。
鎮遠侯府雖是武將世家。
可這等勳貴世家也是分為三六九等的。
從前鎮遠侯府在皇上跟前不顯山不露水,直至宋曕上戰場後,一切變得不一樣了。
宋曕是戰無不勝。
在他十六歲那年,鎮遠侯被擒,他孤身騎馬闖入敵人軍營,砍下對方將軍首級,將鎮遠侯救了回來。
從此之後,他是一戰成名。
西北西寧一帶,人人都知道這位少年戰神,提起他來無一人不稱讚。
說句不好聽的,鎮遠侯府之所以有今日,靠的不是宋家列祖列宗,而是宋曕。
宋曕一跺腳。
隻怕整個鎮遠侯府都得抖三抖。
林嘉月知曉這孩子本性不壞,便有心與她套套近乎,問起宋曕之事來。
宋子辰到底隻是個小孩,哪裡敵得過老奸巨猾,不,聰明過人的林嘉月,頓時放下戒備,嘰嘰喳喳與林嘉月說起宋曕來。
在他的描述中。
宋曕才貌出眾,英勇過人,簡直是這世上最厲害的男人。
最後,宋子辰更是放出話道:“等您見到我爹爹後,肯定很喜歡他的。”
林嘉月笑道:“是嗎?”
可惜啊。
宋曕再也回不來了。
她正與宋子辰說話時,就有丫鬟拿著喜帖過來:“……世子夫人,這是陳家送來的喜帖。”
她打開喜帖一看。
卻發現陳煥章與林含瑾親事竟定在九天之後。
這樣著急的嗎?
可見林含瑾是怕陳煥章這如意郎君跑了。
***
等到了林含瑾大婚這日。
林嘉月早早就回了林家。
在她出門之前,鎮遠侯夫人給她壯麵子,拿給她一支點翠珠釵。
這乃是宮中禦賜之物,色澤鮮亮,做成牡丹花形狀的點翠花芯用的更是碩大圓潤的夜明珠,點綴於烏發之間,是熠熠生輝,奪目異常。
今日林嘉月更是一身華服。
可謂滿頭珠翠,遍地綾羅,叫人不可逼視。
雲氏瞧見這一幕,麵上的神色淡了些許,趁人不注意時與梳妝打扮的林嘉月道:“……你瞧瞧她,像沒見過好東西似的,恨不得將所有好東西都穿在戴在身上!”
瞧著女兒豔麗的麵容,她是越看越替女兒委屈:“瞧她張狂的樣子,竟不知自己已大禍臨頭,真是……如今世人一個個捧高踩低,捧著她踩著你,終有一日會叫他們後悔的。”
女兒出嫁,她是滿心不舍,直道:“陳家並不像你想的那樣好,陳太太重規矩,偏疼寡居多年的長媳,你嫁去陳家後,好好收收自己的小性子……”
林含瑾卻對未來充滿期待,笑著打斷她的話:“娘,您放心好了。”
“至於婆母……她連對寡居多年的長媳都照顧有加,又怎會不疼我?”
“反觀鎮遠侯夫人鎮遠侯夫人,則是口蜜腹劍之人。”
她掃了眼一旁正與女眷說話的林嘉月,笑著道:“二姐,我想單獨和你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