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軍應該留了一手吧！”
一隻瑩白纖細的玉手擰起茶壺，為對麵的人斟滿熱茶，清冷的聲音揚起。
一樓滿堂吃瓜群眾，二樓雅座臨窗，窗戶半掩 ，人影浮動，樓下鬨市偶爾可以窺見一張驚豔的容顏，但隨即被旁邊的老頭兒瞪了回來，老頭兒鐵青著臉，嚇得人趕緊低頭離開。
“爹爹，喝茶，不要生氣！”
語氣淡淡，喜怒難辨。
“嗬！吃瓜吃到自己頭上來了！”
老頭兒低沉的聲音難掩怒意，今日休沐，本想早早帶女兒來吃頓好的，沒想到吃了大瓜，還是自家的瓜。
這二人正是樓下瓜中的一方主角，青小娘子父女：青雨梨和青中丞青廷。
“爹，這可是十兩銀子一壺的雀舌，今年的新茶，你再生氣，銀子就冷了！”
青雨梨清冷的語氣難得出現調侃，她這爹爹，自幼家貧，錢是可以刺激他的。
果然，青廷泄憤一般一口喝了杯裡的茶，
砰！
空杯又到了青雨梨麵前，
“滿上！”
頗為豪氣，彆人聽來還以為在喝酒呢，此番轉移注意力，青廷臉上緩和了許多，語氣也軟了下來。
“雨梨，你就不生氣嗎?”
青廷對於女兒這種清清冷冷，無欲無求的性子，有時也是著急。
青雨梨再為父親斟滿茶，緩緩推過去，自己再端起茶杯，輕輕呡了一口，說到：
“他們說的不是事實嗎？我生什麼氣！”
青廷一口氣噎在喉嚨，不上不下，瞪了女兒一眼，竟無從反駁。
“爹爹，陸老將軍應該留了後手吧，要不陸子呈怕也沒有今天?”
話題又繞了回來，青廷難得見到女兒的眼中閃過一絲好奇，心情又好了許多，緩了緩說：
“老爺子見自己大限將至，向朝廷為五歲的陸子呈請了一道密旨，隻下給段如龍，大意就是陸子呈及冠之前有個三長兩短，他和整個陸家都得陪葬！”
“老爺子也是操碎了心，估摸小孫子二十歲應該可以獨擋一麵，如果實在是扶不起的阿鬥，也隻能任其自生自滅了……”
“這鎮疆府陸家是龍困淺灘，那這段如龍就是一匹狼，而且還是偽善的白眼狼，邊陲正值多事之秋，陛下要人，但也得製約，這小公子自然就成了製衡的工具！”
呃，青雨梨心裡默默點一支蠟，工具人，陸子呈。
“陸老將軍心裡門兒清，也是利用了這一點，才能保孫子平安。”
青中丞青大人輕輕一聲歎息，陸老將軍蓋世英雄，沒想到竟落得如此唏噓的下場，抬頭望見女兒懷疑的眼神，脖子一梗，沉聲道：
“哎，你不要不信，我雖然當時沒有在京師為官，但我的師父，你的師爺爺在啊！”
然後壓低聲音：
“當時他作為太傅，草擬了密旨……”
一樓大堂又是人聲鼎沸，開始討論陸子呈咋完完整整活到了今天，關於他那繼母和哥哥的手段，民間可有一部大戲，自古豪門恩怨，繼母繼子都是說書的火爆題材。
“可能老婆嶽父相繼離去，那段家郎君看到兒子孤苦伶仃，對他倒沒有虐待。”
“可怕是那狠毒的繼母，竟使那外麵看不出痕跡，內裡折磨人的招數，聽說有人看見那孩子屁股是滿是針眼……”
“誒，就是，還說拉了三天三夜都沒人管！”
……
嗯，真是知道的比自家的事情都清楚！
“咳……”
秦玉輕咳了一聲，堂裡瞬間各忙各的，吃飯的吃飯，喝酒的喝酒，就是不再議論了。
這蠻子的人設咋走向不對，變成了可憐人，走同情路線了?
“這位驃騎小將軍的人生從小就這麼出彩嘛?”
秦玉慵懶的給李白奇遞了一個眼色，軍營裡的“出彩”，就得要這個耿直BOY來描述，才更有說服力。
“那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童年陰影，這位爺14歲獨自進了軍營，帶兵行軍打仗，深入大漠，殺人如麻，紅了眼的時候，吃敵人的肉，喝敵人的血……”
此言一出，眾人飯桌上的肉瞬間不香了，有些膽小的，抵禦不住的人，猛的爬起來衝入了茅廁。
一個殺人如麻，五大三粗的蠻子形象終於又回來了。
“你信嗎？”
樓上的青家父女聽得一清二楚，青廷望著女兒對待所謂殺人如麻的說辭，沒有閨閣女子驚訝或害怕的神情，連情緒都沒有一點起伏，於是禁不住問到。
“他們不是要大家都信嗎？我為什麼不信?”
青中丞也曾舌戰群儒，如今卻每每被女兒反問得無話可說。
“你看出來了?”
薑是老的辣，青大人是看出來了大堂的伎倆，但女兒能看得如此通透，是他不曾想到的。
青雨梨輕輕轉動手中的茶杯，看著淡綠的茶色泛起微微波紋，淡淡的回道：
“那幾位公子哥什麼時候坐過大堂，哪次不是最好的包廂‘浮雲間’?獨獨今天坐在人聲喧嘩的大堂侃大山?”
青雨梨美眸流轉，飛快的閃過一絲精光，然後眼瞼垂下，歸於無波無瀾。
“唉，終究是爹爹這張嘴害了你！”
青廷一句話百轉千回，沒想到朝堂之爭，最後把女兒的終身幸福搭了進去。
“爹爹，此時此刻，不適宜煽情！”
女兒不解風情的一句話，差點讓青大人被茶嗆著，傷感的情緒瞬間瓦解，
“唉，你就隻有毒舌隨我！”
青雨梨不置可否，微微一笑，顧盼生輝，青廷怔住，如同見到當年妻子的風采。
“這菜怎麼還不上來?”
青廷見女兒不想討論這個話題，現在隻想安靜的做一個吃瓜群眾，才想起他們點了好久的酒菜都還沒有端上來，心裡無端火起。
“有可能也在吃瓜！”
青雨梨倒是淡然，可以理解不是。
話音剛落，小二便端著托盤推門進來，陸續上菜，嘴上也麻溜兒的道歉，眼神時不時的溜向青玉梨，卻又回避著青中丞。
青中丞來酒樓的時間不多，但小二是認識的，因為掌櫃的特彆關照，青中丞來了一定要小心伺候，這文官中的佼佼者，如果對酒樓口誅筆伐，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因為掌櫃樹立了青中丞的嚴肅形象，所以大堂裡關於青家的是是非非，小二就貪了一嘴，逗留了一會兒，現在上菜當然的趕緊賠不是，可議論的對象就在眼前，還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兒，所以哪兒哪都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