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皂做好的這天夜裡,下起了大雨。
迷迷糊糊被寒意凍醒的秦瑤一邊卷起溫暖的被褥,一邊慶幸沒有把肥皂掛在走廊下。
要不然經過這一夜的風吹雨打,三天的功夫都白費。
大雨下了一夜,黎明時分才慢慢轉小,淅淅瀝瀝變成毛毛雨,並沒有放晴的意思。
一場秋雨一場寒,清早推開房門,秦瑤立馬體會到這句話的‘寒’意。
九月已經過半。
今天是十五號,又到了給工人們發放上月工錢的時間。
秦瑤在家裡吃過早飯,換上厚實的棉布衣,便帶著賬本和銀子來到製造廠。
她小半月沒來,但有劉木匠在,製造廠裡的一切依然井井有條的進行著。
工人們看到秦瑤腋下夾著的賬本,一掃陰雨天帶來的昏沉,神情難掩激動。
秦瑤先找到劉木匠,把最近半個月的賬目核對出來,而後拿出一張草稿紙,計算工人工錢。
傍晚下工前,將工人們的工錢全部發了下去,整個製造廠裡一片喜氣洋洋。
工人們拿著工錢陸續離開,秦瑤和劉木匠留在最後,商定了一些細節後,這才鎖了門,各回各家。
今天領了工錢,家家戶戶都加了餐,秦瑤一路從村中穿過,各種菜香飄到鼻尖,她立馬加快回家的腳步。
到家,大郎已經把晚飯做好,見她回家,立馬開飯。
可能是受到村裡喜氣的感染,母子五人一頓簡單飯菜也吃得非常香。
但就在所有人放鬆感受這份愉悅時,集合的鐘聲突然敲響。
剛吃完飯的秦瑤母子五人,心齊齊提了起來。
“什麼情況?”秦瑤狐疑低喃。
兄妹四人一臉茫然,不知道啊。
“我去看看。”秦瑤示意大郎四人在家待著,起身帶上鬥笠,快速出了門。
路上遇到劉老漢和劉柏,三人對視一眼,都是狐疑和不安,一塊兒朝村祠堂趕去。
村裡的集合鐘很少敲響,倘若是有什麼重要通知,村長一般會讓人敲鑼在村裡喊人。
上一次集合鐘敲響,還是馬匪來襲的時候。
而從前鐘聲響起,就代表新一輪的征兵、徭役又來了。
在盛國剛剛感受到一點寧靜的村民們這才想起,盛國隻是減少了徭役和賦稅,並不是免除。
前一刻,大家夥還為領了月錢興高采烈地的加餐。
下一秒,便都神情凝重的聚在祠堂內,淋著細雨,齊齊望向手持戶籍書冊的村長。
看著院裡每家每戶前來的代表,村長哀歎一聲,不得不宣布剛接到的消息。
“漠北蠻夷來犯,邊關戰事又起,紫荊府頒布政令,所轄各縣速速召集民夫三千押送糧草至邊關”
“每家每戶,十二歲以上,五十以下,男丁四人出二,三人以下出一,獨子可免,時間緊急,各家回去商議一晚,明日辰時來報,三日後出發。”
說完,村長立馬打開戶籍冊開始點名,誰誰家有男丁多少人,該出幾人。
念到劉家老宅這邊,符合和年齡的男丁四人,需出兩人。
秦瑤還沒顧得上去看劉老漢和劉柏的神情,立馬就輪到她家。
“劉季家符合男丁一人,應出一人。”
“劉大福家符合男丁四人,應出兩人”
每一個被念到名字的,都忍不住低下頭去。
天空細雨不斷,陰沉沉的壓在眾人心頭,氣氛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
運糧民夫,在徭役中屬於百姓們最不願意遇到的那一類。
僅比應招入伍稍好一些,屬於後勤工作,不用正麵應敵。
但這不代表沒有危險。
其中最要命的便是軍令時限,一旦不能將糧食如數如期運送至指定地點,輕則死,重則連坐三族。
村長把一長串名單念完,連連歎氣,滿是愁容。
他家符合人數五人,應出兩人,隻要沒有功名加身,普通老百姓誰都無法避免服徭役。
不過他也有為大家夥爭取到一定的減免名額。
村長喊了兩聲,讓大家夥打起精神來,大聲道:
“本縣還有囚犯三十五名,六兩銀可得一個代役名額,先到先得,手裡有銀子的抓緊吧!”
就這三十五個名額,還是先前剿滅馬匪時,等待秋後問斬的。
要是政令來得晚一些,有錢也買不到名額!
原本還抱有希望的村民們,聽見六兩這個數字,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可即便如此,隻要能拿得出來的,砸鍋賣鐵也要想辦法爭取一下。
錢沒了,苦著也能過。
人要是沒了,那就真的什麼也沒了。
劉老漢和劉柏緊緊握住拳頭,扭頭就回家湊銀子去。
得虧今年豐收,要不然這十二兩銀是無論如何也湊不出來,到時候至少得出一人。
邱氏眼看著就要生了,老二是肯定不能去的。
劉肥還小,毛孩子一個能頂什麼用,要是路上遇到點什麼事,後果不敢想。
最後這一個名額不是落到劉老漢身上,就是劉柏身上。
父子兩現在隻有慶幸,幸好今年豐收拿得出這份銀子。
但也不敢抱太大希望,名額才三十五個,民夫征召三千人,這麼多人搶,不敢耽擱半分。
父子兩急匆匆走出祠堂,突然想起還有秦瑤,劉柏又跑進來叫她快點回家拿銀子。
“六兩銀子而已,弟妹你彆舍不得,快拿過來給村長,要不然老三就得去運糧了,那可是個要命的差事!”
匆匆交代完,劉柏便跟劉老漢進了家門。
父子以為秦瑤知道事情輕重,一定會回家給劉季拿銀子買代役名額。
卻不知,秦瑤不但不著急,嘴角反倒淺淺勾起一道冷笑。
劉季,這次看你還不死!
“阿娘!”
遠遠看到山下有人影,四娘便忍不住大聲喊了出來。
秦瑤揮揮手,“進屋去,外麵下著雨呢!”
四娘沒動,等到秦瑤來了,才牽著她衣角一塊兒進屋。
小姑娘滿眼擔憂,仰頭看著她,“阿娘,是不是發生不好的事情了?”
大郎兄弟三個也望過來,神情忐忑。
秦瑤收了鬥笠,拍拍身上的水汽,微笑道:“沒事,就是官府要找民夫幫官府運送軍糧到邊關,給咱們在邊關與蠻夷作戰的將士們送吃的。”
三郎、四娘,輕輕籲了一口氣,天真道:“原來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