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的聲音不大,但咬字清晰。
‘小產之兆’這幾個字眼更是無比清晰的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挽夏與椒葉一臉驚愕的互看一眼,小聲說了句‘這是從哪兒請來的庸醫?’。
聽著是全然不信大夫之言。
妙辛想起些蛛絲馬跡,麵色微妙的見向錦鳶,想要問時,聽見沈如綾的聲音響起。
“怎麼可能!我身上已有月事六日有餘,怎麼可能懷有身孕!”
沈如綾是以來了月事為由反駁,而不是以她還是待字閨中的姑娘為由。
這個念頭,從妙辛的心底劃過。
她看著錦鳶隱隱發白的臉色,眉心微蹙,泛起不安。
輕聲道:“錦鳶…”
錦鳶心猛地一跳,恍然回過神來,呼吸卻無法維持冷靜。
沈如綾…真的是……懷孕了?
她理當要在沈如綾懷孕後,將這消息告訴顧生,或是不經意透露給趙非荀,他想要讓這門婚事徹底退了,懷孕一事想必足以讓他用來退婚。
可是……錢氏也在裡麵,她也知道了…?甚至比趙非荀、顧生早一步知曉…
錢氏知道後肯定會插手…
裡屋,大夫的聲音再度響起:“敢問小夫人所說來了六日多的月事,是否有淋漓不儘、量少色黑之相?”
在大夫的詢問下,靠著引枕的沈如綾一寸寸的白了臉。
緩緩點頭,唇色蒼白:“是…”
大夫擼著胡須,收回號脈的手,“那就沒錯了,貴夫人身上所來的並非是月事,而是落胎不穩才有的出血。小夫人若想保下這一胎,必當臥床靜養,再吃些滋補安胎的藥方,若十日過去後出血漸停,胎象無虞,若——”
錢氏坐在一旁,聽著這個大夫說的愈發荒謬可笑,忍不住出聲嗬斥:“一派胡言!我兒仍待字閨中尚未嫁人,怎會有孕?你這郎中是從何處來的神棍,竟敢上我國公府的門來招搖撞騙了!”
守在一旁的莊婆子彎了腰,附耳低聲道:“夫人,這位是京城中有名的婦科聖手…”
錢氏皺眉,偏頭要嗬斥人。
這郎中沒問題,難不成是她綾兒有問題不成?!
大夫聽了錢氏的話後,也沒因她的態度而惱怒,反而咦了聲,皺眉念了聲‘不應當啊’,說罷,又看向沈如綾,“小……小姐請伸手,容老夫再把一脈。”
沈如綾因大夫的話心中發慌,伸著的手腕連忙要收回去,仍是晚了一步。
大夫閉目號脈,須臾後,收回手,起身朝錢氏拱手道:“老夫從醫四十餘年,雖不敢專稱為婦科聖手,但論女子懷孕脈象是決計不會診錯的,國公夫人若不信老夫,大可請其他大夫來看就是!”
他說罷,提起箱子,領著小童,朝門外直接離開。
錢氏聽他這般言之鑿鑿,心頭惱怒,就要發落這可惡的大夫,卻被莊婆子勸住,說他在京中頗有幾分名聲,還曾入宮為幾位主子看過病,聽得錢氏心驚,立刻命莊婆子追上去,讓他閉嘴,不得將今晚之事透露出去!
令又派出一個婆子,去請其他善通婦科的大夫來!
驚怒之下,錢氏看向清瘦的女兒,見她麵色煞白,像是被嚇到了,起身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握住冰冷的雙手,安撫道:“綾兒,彆被那庸醫的話嚇到,”錢氏抬起手,愛憐的撫過沈如綾的麵頰,以手指為梳子,梳理著鬢發:“我兒清清白白的姑娘,怎會有孕,瞧把綾兒嚇得,母親已經命人去請了其他大夫,不必怕。”
錢氏的聲音溫柔、慈愛。
視線籠罩著沈如綾,一眼都不曾錯開。
這般溫柔的凝視,逼得沈如綾險些要藏不住心底的慌亂,她強逼著自己點頭,“是……”
莊婆子說,那個大夫是京中有名的婦科聖手…
難道……
難道真的是她……
在錢氏的凝視下,她漸漸發現女兒的神色不對,眼中的慌亂愈發明顯,不像是受了驚嚇所知,更像是驚恐,不安。
錢氏心頭騰起不妙,“綾兒的臉色為何這麼差,是哪裡不舒服麼?”
她在錯過喝下一碗避子湯後,這些日子提心吊膽、食不下咽,再加上來了月事後身子不適,已將她的身心折磨的疲倦至極。
今夜,大夫的話無疑是沉痛一擊。
沈如綾再也撐不下去,遮掩不下去了。
她削瘦的肩頭垮下,眼中滲出一滴滴眼淚,口齒含糊著,難以啟齒:“女兒…女兒……已不是……閨中——”
“綾兒……?”
錢氏愣住,不敢置信的望著麵前的女兒,“你說什麼?”
最後一個字從口中吐出,已有淩厲惱怒之意。
錢氏雖是念佛之人,但身邊近身伺候的都知她是個佛口蛇心的性子,此時顯出怒容,眼神威懾攜著怒氣的掃向沈如綾,手中壓著的佛珠串子用力掐緊。
沈如綾見母親臉色驟變,從未見她這副神色過,驚慌的朝著錢氏伸手,眼淚簌簌落下,妄圖以眼淚博得她的心軟同情:“母親…女兒知錯了…母親……”
錢氏側開身子,揚手狠狠打下去。
佛珠重重砸在沈如綾的手背上,砸的她哀嚎一聲,痛的縮回手去,蜷縮著身子哭泣。
而錢氏的耳邊皆是女兒說的那一句話。
秋後國公府將與趙府聯姻。
這樁乃是陛下親賜的婚事啊!
她怎麼敢——
怎麼敢在大婚之前做出這種混賬事情來!
將來若是被趙府知道,這是要被休離、被陛下痛斥、牽連國公府上下、乃至她母家一族的大禍!
錢氏心頭躥火。
想起從前疑心的種種事跡,怒不可遏,直接推開了扶住她的嬤嬤,用力打著眼前的女兒!
這個疼了十八年的女兒!
每一掌、每一拳頭都砸在沈如綾的後背上,手上下了狠勁的打她,恨聲痛斥:“沈如綾你徹底瘋了!我怎麼會生出、教養出來你這樣的女兒來!你這是想逼得母親去死不成!我嘔心瀝血將你養大,為你聘請名師!教你識字!卻教的你把禮義廉恥統統都扔了,竟、竟敢做出這種不要臉的混賬事情來!說——到底是哪個野男人勾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