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她聽著自己僵硬的嗓音響起,麵頰遲遲反應過來,開始火辣辣的發燙作痛,她不禁抬起手捂著臉,“奴婢知錯了…奴婢今日什麼……都不曾看見…”
從前,小姐不是這樣的性子。
小姐雖脾氣大些,但也常看著丫鬟們笑鬨,也同她們說幾句玩笑話。
可自從……
自從定下婚事後,小姐像是變了個人。
遇見顧公子後,更是脾氣暴躁,她們挨打挨罰成了常事,日日如此,錦鳶也覺得差事做的戰戰兢兢,自己還隻拿著二等丫鬟的月錢。
沈如綾聽她低頭說話的語氣,猜定這蠢笨的丫鬟膽小怯弱,愈發厲聲威脅她:“回了國公府後,若母親傳你去問話,你不得提及我昨夜外出之事,更不能提及顧公子,記住了嗎!”
錦鳶低聲:“是,小姐。”
倒是一副忠仆樣。
沈如綾見慣了自己母親錢氏馭下的手段,威脅過後,又放下身段,柔了些語氣,將她從地上拉起,麵上攜了份淡笑,同她說:“口風嚴謹些,將這些事徹底爛在肚子裡。等將來我嫁入趙府,自有你的好日子過,知道麼。”
嫁入趙府……
小姐您可知道,與顧公子次次相會,其中不知有多少是趙非荀的手筆。
他正謀劃著您與顧公子之事。
今後事發——
錦鳶想起夢裡國公府門上的封條,又念起當年入府,初到院中,小姐笑著與她說話的善良,心裡終究不忍心,抬起頭,試探著開口:“小姐,趙將軍——”
“啪!”
沈如綾聽見趙將軍二字從她口中說出來,當即變了臉色,一雙漂亮的眸子含著厭惡之色瞪著跪在地上的丫鬟,“我立過的規矩都不記得是嗎!彆在我麵前那莽夫的名字!”接著又諷刺道:“口風還沒把住,就惦記著要爬上那莽夫的床了?錦鳶,我倒是對你刮目相看啊!”
錦鳶倉皇抬眸看去。
麵色青白。
“奴婢——”她開口,又挨了一掌的嘴角腫痛,她忽然沒了規勸的心思,更有些可笑自己昨日生出的打算,竟然想要去阻止他們……說不定她當真去了,小姐還要打罵她一頓,命她守在門口替他們放風。
小姐自己都不珍愛自己的清白。
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不如就等著……
等著那日到來,她隻為自己拚出一條活路謀劃。
錦鳶垂下眸,頭磕在地上:“奴婢會閉緊嘴巴,不再多言半字,請小姐息怒。”
沈如綾冷著臉,“起來侍候我洗漱。”
錦鳶應聲。
之後侍候,沈如綾看她不順眼,存心挑刺,錦鳶難免挨幾句罵,在她聽來,都有些麻木,倒也沒怎麼往心裡去。
梳妝好後,沈如綾又去五通觀的大雄寶殿求了支簽,解出來的簽文不佳,一路都沒個好臉色,不是斥罵錦鳶,就是罵幾個婆子。
好不容易上了馬車後,婆子們齊齊鬆口氣,念了聲阿彌陀佛,錦鳶私底下瞧見了,苦笑一聲,她不信神佛,不然也想要念一句佛號以來保佑自己,回去路上少受些責罵。
在下山的路口,沈如綾隨意挑起簾子朝外看了眼,忽然盯著一個方向,驚喜難抑的掩住唇,喃喃喚了聲‘顧郎’。
錦鳶離她近,自然也聽到了。
跟著看去,真見顧生徒步走在下山的路上。
他一身青衣,身姿挺括,衣袂隨著走動在空中低低揚起,行走間目視前方,側容清雋,氣質如遠山清水般遼闊浩瀚,倒使得文儒書卷氣淡了些。
沈如綾瞧他,自是萬般歡喜,怎樣都好。
心頭雀躍,說不出的高興。
但馬車仍超過了顧生,直至將他甩到身後。
沈如綾恨不得立刻跳下車去,同他細訴相思之情,可四周還有婆子盯著,威脅一個蠢奴簡單,但婆子們滑不留手,她實在不敢輕易行動,但又不願錯過這一次機會。
腦中閃過一念,她翻出來自己的一塊繡帕,又拆下一隻簪子裹進去,塞給錦鳶,壓低了聲音道:“去將這些交給顧郎,他自然懂得。”
錦鳶嚇著了,沒想到沈如綾如此膽大,低聲回道:“婆子們都外頭,那麼多雙眼睛盯著。”
沈如綾擰眉不悅,“去,彆叫我吩咐你第二遍!”
錦鳶知道再勸隻會自己挨打,乾脆如她意。
掀開簾子,裝作看外頭風景,不慎把手帕丟了下去,忙縮回頭去,衝著外麵嚷了聲:“馬夫!快快停下車,我的帕子掉下去了!”
馬夫為難,“這——”
錦鳶已從馬車鑽出去,哀求了聲,“小姐也知道的,我去撿了就回來。”
馬夫答應,籲——一聲,勒停馬車。
錦鳶盈盈著道了聲謝,這才跳下去。
受了傷的腳踝著地吃力,她險些沒站住身子,疼的皺起眉來,接著聽見從馬車裡傳來沈如綾的聲音,“繼續趕路,一個丫鬟哪裡有臉讓我等她了。”
馬車聽命,緩緩抽下馬鞭,有些擔心的看了眼錦鳶的方向,故意將馬車趕得慢些。
大家都是當奴才的,錦鳶在府中待人一向和氣,能幫時就幫一把,小丫頭也不容易。
馬車出了路口轉過一個彎。
錦鳶緩了緩,撿起了手帕後才朝顧生走去。
腳上吃痛,走的慢些。
倒是顧生看見她慢吞吞走來,快步上前,清雋的眉目看著她,嘴角攜著溫和翩翩,拱手見禮:“姑娘,不知姑娘有何事尋某有何事?”
錦鳶側身避開他的禮,拿出沈如綾交給她的帕子、簪子,遞給顧生,“顧公子,這是我家小姐命奴婢交給您的,說您見了自然懂得。”
顧生在錦鳶的注視下,坦然接下。
甚至沒有一絲意外之色。
連嘴角的溫和都沒有變化,恍惚間讓錦鳶覺得這張溫文儒雅的麵龐像是張麵具,貼在他臉上,而麵具之下究竟是怎樣的性子,不讓人窺探。
顧生勾唇輕笑,嗓音依舊文雅,卻與表情生出些違和來,“錦鳶姑娘緣何這樣一直盯著某?”
錦鳶連忙撤回視線,麵頰尷尬,福身道:“奴婢無狀,顧公子見諒。”
顧生把弄著手裡的簪子,眼眸溫和的看她:“姑娘昨日傍晚一路尾隨該見的不該見的也都看了。今日姑娘這麼瞧著某,讓某以為,姑娘要說與某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