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98章 為母則剛(1 / 1)

喬翎打眼瞧見, 也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恍惚過後定睛一看,不禁微微搖頭。

她視線聚集在了那小娘子下巴上的一顆痣上:“不是胡太太。”

說罷, 喬翎重新叫目光對上那小娘子的眼睛:“但是的確跟胡太太生得很像。”

徐媽媽同張玉映都有些怔楞。

小羅氏也愣住了:“什麼胡太太?”

包真寧與包小娘子也是滿頭霧水。

隻有柯桃的反應格外靈活, 幾乎是一步就跳到喬翎麵前去了:“你們說的胡太太, 是不是跟我生得很像?!”

包真寧回過神來, 上前去拉了她一把,小聲提醒:“這是我的表嫂越國公夫人, 桃娘, 你可以稱呼一聲喬太太。”

柯桃明白過來,當下很認真地福了福身:“喬太太, 你是見過一個同我生得很像的娘子嗎?”

喬翎遲疑著道:“見倒是見過, 隻是那位娘子瞧起來比你要大幾歲……”

說著, 她抬手點了點自己的下巴:“這裡, 也沒有痣。”

柯桃大喜過望:“那就是我姐姐呀,她下巴上沒有痣的!”

她高興極了,興奮地在廳裡開始轉圈:“終於找到了~我找了姐姐好幾年呢!果然考國子學是對的,隻是考了, 還沒去上學呢, 就找到姐姐了!”

緊接著柯桃近乎洋洋得意地看向包真寧,說:“真寧姐姐,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關照, 我找到姐姐了,我不上學啦!不上學啦!!!”

包真寧:“……”

包真寧對她的沒有定性有些無奈:“你都還不確定喬太太說的那位娘子究竟是不是你的姐姐呢。”

又忍不住道:“我最開始見你的時候, 你不是這樣的啊……”

那時候的柯小娘子,是多麼的高貴冷豔啊!

“我是跟姐姐學的呀!”

柯桃說:“姐姐說,跟陌生人打交道的時候, 越冷淡越好,一旦顯得和善可親了,反倒有人要來欺負你的!”

包真寧聽得微微頷首,又說:“你確定這回找到的是你姐姐嗎?可彆再搞錯啦。”

桃娘耳朵靈敏地動了動,也回想起上一回的事情來了,當下趕忙轉目去看喬翎,殷切道:“喬太太,那位娘子從哪裡來,如今又身在何方?”

喬翎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張玉映在旁,低聲提醒了一句:“娘子,這位柯小娘子雖然同那位生得相似,但性情上相差的可有點遠……”

言外之意,叫她彆急於透露太多消息。

喬翎其實也覺得這事兒是湊巧了——趙儷娘那樣的身份,怎麼可能有妹妹流落在外?

那位拔一根眼睫毛下來怕都是空心的,麵前這個,看起來就不太聰明……

而且她們倆明擺著也不是姐妹啊,麵前這隻……

她隻能說:“柯小娘子,不是我想給你潑冷水,而是那位大概率不是你的姐姐。你本姓柯嗎?”

柯桃聽得一怔,旋即黯然起來,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無蹤。

她稍顯無助地眨了兩下眼,繼而說:“姐姐姓柯。”

喬翎輕聲說:“既如此,那位便真的不會是你的姐姐了。”

趙儷娘本姓趙啊。

且以當時說話時候的氛圍來看,她也沒必要就這個姓氏欺騙自己的。

柯桃一整個萎靡下去:“怎麼這樣啊……”

“好容易遇到一個同我相像的人,喬太太卻說不是我的姐姐,先前也遇到一個同我相像的人,公孫癲人也說不是我的姐姐……”

其餘人聽得不明所以,唯有喬翎和張玉映齊齊一震。

公孫癲人!

喬翎驚奇極了:“公孫癲人是誰?!”

柯桃強撐著精神同她解釋,說:“就是一個姓公孫的癲人啊。”

張玉映驚奇極了:“那癲人叫什麼名字?”

柯桃想了想,無精打采地回答她:“公孫宴?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

……

醫館。

喬翎領著柯桃掀開簾子進去,頭一句話就是:“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白太太!”

白應正拿濕布在店裡擦拭藥罐,公孫宴岔開腿坐在竹編笸籮前分揀藥材,兩人一抬眼,見喬翎竟協同柯桃一處過來,著實吃了一驚。

白應連說話的語速都顯得快了:“你們是怎麼湊到一起的?”

喬翎反手把門合上,很有眼力地到公孫宴旁邊踢了踢他,叫他改成盤腿坐的姿勢。

緊接著在他旁邊坐下,也開始幫著挑揀藥材。

那邊柯桃卻好像被針紮了的氣球似的,萎靡不振地往屋子裡邊去了。

喬翎覺得這個冷美人耷拉著臉的樣子很可愛,笑眯眯看了看她,直到房門關上,瞧不見美人兒了,這才說:“我在包家表妹那兒見到她的,白太太,你知道包家表妹是誰吧?”

白應反應過來:“原來那位包家娘子,竟是你的表妹?”

公孫宴在旁“哎呀”一聲:“這不是巧了嗎?柯桃是我們白太太的表妹呢!”

喬翎附和一聲:“是很巧。”

又問公孫宴:“你替桃娘找姐姐了嗎,怎麼回事,你也見到了一個跟桃娘很像的小娘子?”

公孫宴聽得一怔:“什麼叫我‘也’見到了,難道你也見過跟桃娘相像的小娘子不成?”

“我見過呀,隻是那不是桃娘要找的姐姐。”

喬翎一邊撿藥材,一邊說:“我問過了,桃娘的姐姐姓柯,我見到的那位娘子原本姓趙,不是一個人。”

同桃娘生得相似的小娘子。

原本姓趙。

公孫宴心頭劇烈一震,駭然道:“趙儷娘?!”

喬翎也驚住了:“啊?你居然知道她?!”

公孫宴也沒有顧忌白應還在,嘴唇張合幾下之後,告訴喬翎:“她是病梅的人。”

喬翎驚道:“原來這你也知道?!”

表兄跟表妹訴說著驚天秘密。

白應在旁邊麻木地擦著藥罐,對此絲毫不感興趣。

柯桃蔫眉耷眼地從屋子裡出來,蔫眉耷眼地給自己倒了杯水,繼而蔫眉耷眼地回了自己屋子。

也對於這兩個人類探討的秘密不感興趣。

隻有癲人和癲人的表哥癲人還在互相核對自己知道的訊息。

公孫宴把自己當年在益州時遇上的這樁陰婚案說給表妹聽:“赫連家與趙家原本是想結親的,沒成想天有不測風雲,赫連九郎忽然間病故了……”

喬翎在旁邊靜聽著,都沒有發話呢,忽然聽見內裡屋子裡“當啷”一聲,卻是柯桃一把將那扇木質的窗戶暴力拆卸下來了。

“益州?!”

她難掩興奮:“我姐姐是益州人!”

公孫宴體諒她尋姐心切,便暫停了同表妹的敘話,溫和告訴她:“可是我已經問過師姐了,師姐回信說,月娘是家中獨女,沒有妹妹。桃娘,那不是你的姐姐啊。”

不曾想柯桃聽完之後更興奮了,毫不猶豫地從洞開的窗戶裡鑽了出來:“我姐姐就叫月娘!”

她生起氣來了:“你之前沒說你師姐救走的小娘子叫月娘啊!”

公孫宴:“……”

公孫宴木然道:“可是來信說月娘是家中獨女,沒有妹妹啊……”

柯桃更開心了,理所應當道:“這就對了,姐姐本來就是柯家獨女,沒有妹妹啊!”

公孫宴:“……”

公孫宴勃然大怒:“喂!”

他擼起袖子來,氣衝衝道:“你是傻子嗎?那你乾什麼一口一個姐姐叫那麼親熱啊,不然我會弄錯嗎——”

喬翎趕緊從後邊拽住他。

同時,白應也護住柯桃,上前來勸架。

公孫宴給勒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氣急敗壞地說喬翎:“你這家夥是不是分不清誰親誰遠啊!把我後脖領子鬆開,難道我還真能過去打她啊?”

等喬翎鬆了手,他胡亂拽了拽後衣領,又很感興趣地道:“不過,我倒是真想聽聽大夫是怎麼勸架的……”

白應遲疑地看著他。

公孫宴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終於,白應抬手撓了撓臉,艱難地開口說:“你不要生氣……”

公孫宴:“……”

公孫宴木然道:“我真傷心。”

白應遲疑了會兒,終於再度艱難地開口說:“你不要傷心……”

喬翎叉著腰站在公孫宴身後,見狀險些笑出聲來。

白應好像有點無奈了。

歉然地笑了笑,又很鄭重地朝他行了一禮:“你是個好的人,為桃娘的事情這樣儘心。”

他回過身去,摸了摸桃娘的頭發,神情柔和:“我們桃娘隻是有點笨,也有點直,不是故意不把話說清楚的。”

柯桃聲音悶悶地道:“已經說過好多次了,不可以說我笨……”

白應笑了起來:“所以我讓你去念書啊。念的書多了,就不笨了。”

柯桃身形馬上就矮了下去。

她蹲在白應腳邊,愁眉苦臉道:“不想上學,不想念書……”

公孫宴看得忍俊不禁,也跟著蹲下身去,問:“月娘是家中獨女,為什麼你又稱呼她為姐姐?她好像都不知道有你這個妹妹呢。”

柯桃臉上顯露出回憶的神情來:“姐姐暖暖的,很溫柔,做飯也很好吃,寒冬臘月的時候,我沒有吃的,在路邊被餓暈了,她把我撿回去,抱著我烤火,養了我很久……”

“後來我遇上了一些意外,回去之後再去找姐姐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

“我算了一卦,卦象顯示,隻有神都才能尋到姐姐的蹤跡,便上京來了。”

“哎?”喬翎有些驚奇:“你也會算卦?是在哪兒學的?”

柯桃嘗試著想了想,最後還是搖頭:“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稀裡糊塗地就會了。”

喬翎聽得茫然起來:“啊?”

她忍不住道:“還有這種學法?”

公孫宴兩手環胸,頗為好奇地打量著她:“你應該沒有易容吧?既不是月娘的同胞姐妹,又能有一張跟她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孔……”

他壓低聲音,悄悄問:“能說一說是怎麼做到的嗎?不方便的話就算啦!”

柯桃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想了想,說:“我想有一張與姐姐相似的臉孔,所以就有了。”

公孫宴聽得茫然起來:“啊?”

他忍不住問:“這也行?!”

白應一直在旁邊聽著,這會兒也忍不住問了出來:“我先前一直沒有問過,你是怎麼在當下修到這等境地的?”

這其實是極其罕見的事情。

這年月裡,連空海都被迫陷入半沉眠狀態了。

當日中朝學士知會他過去的時候,他幾乎以為是個騙局……

白應,公孫宴,喬翎,三雙眼睛飽含好奇地看了過去。

柯桃被他們看得不自在極了,想了想,終於說:“我不知道。”

白應微微蹙眉:“你怎麼會不知道?”

柯桃又流露出思忖的神情來,好一會兒過去,才勉強構建出語言來。

“有一天我出去捉兔子,沒注意到灌木後邊是個很大的坡,不小心摔下去了,但是醒過來之後,我發現自己並不在坡底下,而是在一個山洞裡……”

她斷斷續續地說:“洞裡邊有一叢怪草,怪草上結了幾個紅彤彤、會發光的果子,聞著很香,我那時候覺得餓,就摘下來吃了。”

喬翎:“啊這?”

公孫宴:“啊這?”

白應平靜地問:“然後呢?”

柯桃說:“我發現山洞裡的山壁滑膩膩的,應該是有蛇在洞裡盤桓過,隻是很奇怪,那個洞的山壁很高很寬的,哪兒來那麼大的蛇?”

“我想不明白,但還是不太敢繼續留在那兒,就走了。”

“沒多久,我就覺得困了,找了個安全避風的窟窿,鑽進去開始睡覺,睡醒之後,我發現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一開始摔下去的那個山坡……”

“那時候我想,可能是做了個夢?”

“但是再去找姐姐,卻發現姐姐已經不在了,連同她的房子,也已經荒蕪了。”

“我這才知道,我居然睡了好幾年,還稀裡糊塗地變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喬翎:“……”

公孫宴:“……”

白應:“……”

旁聽了全程的三人麵麵相覷,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稀裡糊塗地摔了一跤,稀裡糊塗地睡了一覺,然後再稀裡糊塗地回來了?

白應定定地看著她,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神情忽然間變了。

他語氣少見地急迫起來:“你,你是什麼時候摔的那一跤?”

柯桃還沒有回答,那邊白應卻已經問了出來:“三年前,是不是?”

柯桃訝異極了:“白太太,你怎麼知道?!”

白應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什麼話來。

那邊喬翎與公孫宴更是目瞪口呆!

老師先前曾經同他們說過,三年前,【空海】曾經發生過一次短暫的波動!

而那次波動究竟是因為什麼,卻不得而知……

柯桃進去,柯桃想要。

柯桃得到,柯桃出來。

兄妹倆都麻了,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你可真是洪福齊天啊!”

……

公孫宴同喬翎繼續說完了自己在益州時候的經曆。

柯桃在旁聽著,麵籠陰雲,分外仇恨:“趙家人如今在哪兒?我去殺了他們!”

如若不是那位師姐湊巧路過,姐姐此時該當已經李代桃僵,替趙家小娘子死了!

公孫宴歎口氣,說:“人早就死了。”

又把後續的事情說了:“趙儷娘同病梅的人一道消失無蹤,我無緣得見,沒成想你卻在神都城裡遇見了,倒也真是孽緣。”

末了,又興致勃勃地同喬翎分享了自己在大夫這兒聞完了一整支聰明香的事情。

他不無抱怨地說:“大夫看起來老實,骨子裡也狡猾呢,一直到我聞完了,才跟我說那支聰明香已經過期快一千年了!”

喬翎幸災樂禍:“你活該!”

笑完之後,她忽然間察覺到一點不對來。

“哎?你方才說,聰明香是高皇帝時候的產物?”

公孫宴說:“是啊。”

喬翎又問:“那支聰明香已經過期快一千年了?”

公孫宴又說了聲:“是啊。”

喬翎心頭隱隱生寒,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得知世宗皇帝之前、本朝曾經有過女帝的那個夜晚。

她悚然道:“可是本朝的史書記載,高皇帝距今也不過幾百年啊,聰明香怎麼可能過期快一千年了呢?”

公孫宴眉毛為之一動,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喬翎怔怔地道:“這中間少了好幾百年……”

公孫宴輕輕告訴她:“六百年。”

喬翎驚駭不已:“六百年?!”

白應在旁邊,也說:“六百年。”

喬翎大為驚異:“時間也是可以被隱藏的嗎?”

公孫宴猶豫著不知道如何分說,那邊白應卻將手裡的毛巾展開,長方形的一條。

他提起中間部分,使其重疊起來。

毛巾瞧起來變短了,中間部分變厚了,但橫向維度上,仍舊是連貫的一條。

白應溫吞地同她解釋:“被折疊起來了,或者說,那六百年……失落了。”

“難怪呢。”

喬翎豁然開朗,明白過來,隻覺遍體生寒:“難怪北派和世宗之後可以把前代曾經有過女帝的消息捂得這麼嚴實,原來高皇帝之後,失落了整整六百年的時間……”

……

柯桃在醫館裡,也就相當於是回了家。

公孫宴卻同喬翎一道離開,準備往當鋪裡去寫信,傳書師姐,勞她轉告月娘,對方新多了一個異父異母的妹妹這件事。

彼時天色已經開始泛黑,路上的行人也少了,兄妹二人並肩走在林蔭道下,又說起了趙儷娘來。

“這位趙家娘子的心智,可真是不一般啊。”

喬翎笑了笑,輕歎口氣:“神都城裡固然有蠢人,但是聰明人也實在不少。”

頓了頓,她問:“你見過當今嗎?”

公孫宴輕輕搖頭:“我哪有什麼機會見到他?”

又關切道:“怎麼會這麼問,他很危險嗎?”

喬翎神情端正起來,她很認真地告訴他:“非常危險!”

公孫宴見她如此鄭重其事,倒是有些吃驚:“很少見你這樣忌憚一個人呢。”

喬翎告訴他:“他把羅家舅父擢升成了大理寺少卿。”

公孫宴起初一怔,很快明白過來,不由得也歎了口氣;“這是個幾乎無懈可擊的趙儷娘啊!”

喬翎苦笑起來:“是吧?”

公孫宴點頭:“是的!”

趙儷娘的強處在哪裡?

強在她百折不撓的心性,強在她純粹以利益為導向、不受感性所驅使的理性!

可趙儷娘也有短板。

她身後有一個意欲追殺她的仇人,即赫連家。

她有一個經不起太多推敲的家世。

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在黑夜中行走,但是在明麵上,她的家世亦或者說背景,卻無法給予她太多的支持。

可是當今聖上沒有這些短板,他是一個史詩加強級彆的趙儷娘!

須得知道,他是天子啊!

喬翎進京之後,多少次打了皇室的臉?

甚至於承恩公府的兩次葬禮,乃至於後來的那回凶案,直接就是打了當今的臉!

可當今蓄意針對過她嗎?

沒有!

既沒有刻意地報複過她,也沒有拐彎抹角地為難過她,甚至於給她大開方便之門,末了,甚至於破格拔擢了羅舅父……

天底下在地方州郡上蹉跎的人多了,憑什麼隻有羅舅父能得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喬翎幾乎可以肯定,是因為自己的影響!

當今天子是善茬嗎?

天後當年,到底是如何跟當今實現最高權力過渡的?

大公主的生母、承恩公府的女兒,又是怎麼進宮的?

當年那樁為大苗夫人和先承恩公做的媒,他難道不知道這對大苗夫人來說意味著什麼?!

一個萬人之上、且決計不是善茬的天子幾次三番被她打了臉,卻還能對她以禮相待,甚至於以德報怨,這多可怕啊!

喬翎有點彷徨,不由自主地拐了身邊的公孫宴一下:“你說我以後是不是得收斂點啊?上京以來,我好像是表現的有那麼一點點囂張?”

公孫宴惱火地拐了回去,然後說:“啊,有嗎?我不覺得啊!”

喬翎找到了讚同,臉色立時和緩下去:“是吧,是吧?一直以來,我都挺講道理的啊,是神都城裡的王八蛋太多了!”

公孫宴感同身受地歎了口氣:“居神都,大不易,四下裡都在排擠我們這些鄉下人,看不起我們呢,你府上那位張小娘子,就很看不上我,我也沒得罪過她呀……”

喬翎馬上換了一副嘴臉:“玉映不喜歡你,一定是你自己的問題,沒事多反省一下自己,少責備我們玉映!”

公孫宴鬱鬱道:“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啊……”

兩人一路鬥著嘴到了西市的那間當鋪,一點也不見外地徑直往裡頭去了。

公孫宴尋了筆墨來寫信,喬翎摸了支炭筆,湊頭過去,鼓著腮幫子在信紙的空白處畫金魚。

公孫宴攆她走:“彆搗亂!”

喬翎壞壞地哼了一聲,道:“你管我呢!”

冷不防聽見外邊有人在喊他們。

兄妹倆一道抬頭去看,就聽見了一個極其熟悉的聲音:“喬太太,你快去看看吧,醫館被人給砸了,白太太不許我插手,叫我來找你們……”

是柯桃的聲音。

喬翎同公孫宴霍然起身。

緊接著,卻又有人急急忙忙來遞話:“喬太太,我們太太外出替貴人治病,這會兒被扣住了,您趕緊去瞧瞧吧……”

喬翎楞了一下:“哎?”

公孫宴叫柯桃:“你沒說大夫還被人扣住了啊?”

柯桃看著來報信的另一個人,也很茫然:“你是誰?”

幾雙眼睛一起看過去,來報信的小廝自己也怔住了。

他遲疑著問:“幾位……是否認識一位公孫太太?”

喬翎大驚失色:“什麼,姨母被人扣住了?!”

她勃然大怒:“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扣我的姨母?趕緊前邊帶路!”

相較於喬翎這個養女,公孫宴反倒並不十分擔心,神都城裡總共也沒幾個能奈何得了他娘的人啊!

他遂與表妹分工:“我去瞧瞧大夫,你去照看我阿娘!”

喬翎麻利地應了:“好!”

兄妹倆憂心忡忡、怒氣翻湧地出了門,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道:“神都城裡的王八蛋怎麼這麼多啊!”

……

喬翎在當鋪裡尋了匹馬騎上,出西市的同時,問那小廝:“姨母現下身在何處?”

小廝一五一十地回答她:“公孫太太現下身在韓王府。”

韓王?

喬翎冷哼一聲:“就算是韓王,也沒道理扣住我姨母不放!”

又問:“他是生了什麼病,幾時請姨母去看的?”

說完反應過來,心道:怪哉,還有姨母看不好的病?

小廝如實說:“是韓王府的小郡王謊稱生病,把公孫太太誆過去的。”

喬翎更納悶兒了:“平白無故的,他為什麼要這麼乾?”

小廝陷入了沉默。

喬翎叫他:“喂,小哥兒,我問你話呢!”

小廝遲疑著從袖子裡掏出來一張花花綠綠的小報,遞給她。

喬翎:“……”

喬翎害怕極了:“這又是寫的什麼啊!”

小廝不明白她有什麼好怕的,茫然道:“先前韓王染病,接連幾位名醫去看診,都不見好,道是脈象軟弱,行走無力,因而挨了板子,公孫太太上京之後,就給韓王開了個方子,公開刊登出去了……”

喬翎起了好奇心:“哎?什麼方子?”

小廝再度將那張小報遞上。

在這上邊兒?

喬翎半信半疑地接到手裡,打開一瞧,一眼就望見了最上邊碩大的標題!

《韓王:脈象虛軟怎麼辦?杏林聖手公孫太太有話說!》

喬翎不由得道:“這不是挺正常的嗎,韓王府的人有什麼好生氣的?”

因為上了小報?

喬翎憤怒道:“這關我姨母屁事啊,韓王府的人也太張狂了吧!”

小廝默了一下,繼而道:“您再往下看呢。”

喬翎視線順勢再往下一掃——

公孫太太:韓王生病總是不好,脈象虛軟,五臟疲乏,這邊建議他想辦法生個孩子調節一下,因為俗話說得好,為母則剛!

喬翎:“……”

喬翎:“…………”

小廝覷著她的神色,默默道:“您現在知道為什麼了吧?”

喬翎一把將那張小報攥成了團兒,繼而憤憤道:“俗話說得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前人留下的話,總歸是有道理的,韓王不去試一試,怎麼知道不行?諱疾忌醫可不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