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搞什麼啊朋友!
梁氏夫人也好, 張玉映也好,內心情緒皆如大河滔滔,奔湧澎湃。
我們說以後走著瞧多半是氣話, 你是說弄他就弄他, 半點不打折扣啊?!
要知道,那可是一位皇室親王,當今聖上的親兒子啊!
梁氏夫人口焦舌燥,心緒幾轉,終於還是拉住狂徒的衣袖,將她扯得靠近自己一點, 然後握住她的手,聲音壓了又壓,問她:“辦事的人靠得住嗎?不行就離京一段時間,去避避風頭。”
喬翎稍顯詫異的看著她。
梁霸天被她的眼神激怒了:“你這麼看著我乾什麼?你以為我會被嚇住,忙不迭跟你厘清關係嗎?!”
那我成什麼人了!
“那倒不是,”喬翎低頭看著梁氏夫人握住自己的那隻手,小聲說:“我隻是覺得我們現在的姿勢有點過於曖昧了婆婆。”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隻覺得嘴裡好像被塞了隻蒼蠅似的, 馬上甩開了她的手,恢複成最開始的端坐姿勢。
喬翎笑了兩聲, 並沒有接“出京去避避風頭”這一茬,反倒小聲又難掩興致勃勃的開了口:“婆婆, 咱們來商量點正事吧!我也要去吃席,到時候你得帶我去!玉映也去!多吃點, 愛吃!嘿嘿嘿!!!”
梁氏夫人:“……”
張玉映:“……”
梁氏夫人這會兒心裡邊還亂糟糟的。
一邊想, 這個喬翎看起來不簡單呢,說是南邊一個小官家的女兒,可是言談做派, 好像都頗有蹊蹺。
又提心吊膽的想,這件事她到底是找誰做的?
靠得住嗎?
等等——靠不靠得住好像並不是重點啊——到底是誰敢在神都接乾掉一位親王這樣的單啊?!!!
要是這人被抓了……
還是趁早安排這個狂徒出去避避風頭吧!
因為這樁變故,淮安侯府大肆操辦的未來世子滿月宴迅速落下了帷幕,來客們甚至於連飯都沒吃上,便各自匆匆歸家去了。
魯王府出現了這麼大的變故,甚至於魯王極有可能罹難,皇帝沒了個兒子,你們還在那兒大肆吃喝慶賀,這像話嗎?
相較於其餘賓客們內心中的七上八下,梁氏夫人心裡的小鼓敲得格外緊密一些,幾乎是剛離開淮安侯府,就趕忙使人去打探魯王府的消息了。
這倒是不紮眼,彆的人家也是這麼做的。
富貴人家住的地方多半是挨著的,因著魯王府上的變故,如今坊內已經戒嚴,馬車行進的速度也慢。
等婆媳倆慢悠悠的回到越國公府,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兒了,喬翎沒急著回自己院子,而是跟梁氏夫人一起去了她的住所。
到地方之後,梁氏夫人心事重重的坐下,她倒跟個沒事人似的,指揮人上茶,又催著擺飯:“餓死了,隨便來點什麼先墊墊肚子吧!”
梁氏夫人還在思忖今日這事兒,連白她一眼的功夫都懶得費,侍從見狀,便從了她的命令,迅速下去置辦了。
不多時,就有人送了幾樣冷熱吃食過來,火腿燉雞,野豬肉炙,涼拌水芹,鯽魚切膾,還有熱氣騰騰的羊肉胡餅並一壺桑落酒和幾樣果子。
侍女端了水盆過來,喬翎起身麻利的洗了手,回身勸道:“婆婆,再高興也得吃飯呀!”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終於騰出氣力來白了她一眼。
喬翎就笑了起來:“這白眼兒真叫一個地道!”
又坐到餐桌前,催促道:“來吧來吧,好歹吃一點。”
梁氏夫人長出了口氣,終於起身去洗手,這會兒外邊有人來了,卻是先前被支使出去打探消息的。
梁氏夫人用帕子擦了手,繼而遣散了為數不多的幾個心腹,獨留下她,問:“如何?”
那心腹道:“事發之時,魯王正孤身一人在樓上,因此身受重傷,性命倒是無憂。”
喬翎不由得站起身來,眉毛一豎:“什麼,性命無憂?”
梁氏夫人清晰地在她眼睛裡看出來一行字:真是廢物,怎麼辦事的!
她忍耐住扶額的衝動,詢問其中的古怪之處:“魯王向來都是喜歡講求排場的人,事發之時,何以會孤身一人在樓上?”
那心腹搖頭道:“這便有所不知了。”
梁氏夫人又問:“即便魯王身受重傷,府上長史總也不是吃乾飯的,怎麼消息這麼快就傳了出來?”
心腹聽罷,神色同樣有些疑惑:“事發之後,金吾衛和神都的巡防衛隊幾乎是同一時間趕了過去,卻被魯王府的人攔下了,長史說,是府中樓閣年久失修才出了事……”
梁氏夫人聽得默然,沉吟良久之後,方才道:“魯王好像不想把事情鬨大。”
心腹附和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看梁氏夫人再沒有彆的要問,便行個禮,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梁氏夫人神色古怪的看著喬翎。
喬翎百思不得其解,又帶著點慍怒。
張玉映暗中觀察。
終於,梁氏夫人小聲問了出來:“怎麼回事?”
喬霸天先前把話說的那麼滿,最後結果卻不美滿,以為可以去吃席,沒成想魯王卻沒有死。
想到這裡,她終於麵露愧疚,垂頭喪氣起來:“可,可能是關係沒我想的那麼硬吧……”
梁氏夫人:“……”
這句話的槽點實在太多太多了!
梁氏夫人嘴唇動了又動,反複幾次,終於無力的從嘴巴裡吐出來四個字:“吃,吃飯吧……”
喬翎有生之年,這還是頭一次吃魚膾。
梁氏夫人握著筷子,心事重重的坐在上首,她則用筷子夾起一片魚肉,神情好奇的端詳著。
繼而驚奇道:“這是生的!”
梁氏夫人瞥了一眼,懶得同鄉巴佬說什麼。
張玉映侍立在側,見狀便低聲告訴她:“魚膾就是這樣的,選取剛打上來的魚切成薄片,取其鮮美之味,可以直接吃,也可以蘸著佐料吃。”
喬翎“噢”了一聲,試著送進嘴裡嚼了嚼,眼眸微亮:“口感有點怪,還有一點點甜……”
梁氏夫人奇怪道:“你身邊的這個婢女,就切得一手好膾,薄如蟬翼,一口氣就能吹動,聞名神都,難道你不知道?”
喬翎馬上轉頭,稍顯氣憤的看張玉映。
後者有些無奈:“我也不知道娘子會對這個感興趣呀。”
喬翎眼睛又瞪得像貓一樣了:“回去切給我吃!”
張玉映笑著說:“好好好。”
梁氏夫人注視著喬翎,卻又把手裡的筷子放下去了:“喬翎。”
她很鄭重的叫了喬翎的名字,斟酌再三,還是不吐不快:“你這個人,心裡沒有‘敬畏’這兩個字……”
你知道張玉映是魯王想要的人,買下她一定會得罪魯王,但你還是那麼做了,因為你對於魯王沒有敬畏之心。
我這個婆婆非難你,你知道忍氣吞聲可以暫且緩解矛盾,但是你沒有那麼做,因為你對我這個婆婆沒有敬畏之心。
同樣,正常人被一位皇室親王為難,要麼是想方設法求和,緩解矛盾,要麼是尋求外援,彈壓魯王,但你想的是,這條賤狗幾次三番找我麻煩沒完沒了,我要弄死他!
魯王不僅僅是魯王,他是聖上的親子,是皇室的一員,你對於皇室甚至於聖上本身,都沒有敬畏之心。
喬翎下意識道:“我為什麼要‘敬畏’?”
梁氏夫人欲言又止,終於輕輕歎了口氣:“唉,你看,這就是問題的症結了。”
喬翎又夾了一片魚膾進嘴,嚼嚼嚼。
梁氏夫人神色無奈的勸她:“做人呢,還是不要太鋒芒畢露,為人處世太過於犀利,難免會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喬翎驚奇不已:“真沒想到,這種話還會從婆婆你嘴裡說出來!”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為數不多的好聲好氣都給嗆沒了:“我說什麼,你聽什麼就是了!我從前鋒芒畢露,針對的是什麼人,你現在鋒芒畢露,針對的又是什麼人?那能同日而語嗎?”
喬翎再夾了一片魚膾,嚼嚼嚼。
梁氏夫人更氣了:“彆吃了!知道這事兒要是被翻出來,是多大的罪嗎?!”
喬翎覷著她的神色,察言觀色,小心翼翼的嚼。
梁氏夫人都給氣笑了:“要不是離得遠,我真想去喬家看看他們都是些什麼人,怎麼能養出你這樣的女兒!”
喬翎把最後一片魚膾送進嘴裡:“說出來婆婆你可能不信,我是我們家最老實的……”
梁氏夫人冷笑一聲,並不相信她這話:“吃完了嗎?沒事兒趕緊回去吧,彆在這兒煩我了!”
……
知道魯王隻是身受重傷,卻沒有殞命之後,喬翎在憂傷於關係不夠硬,公孫宴原本咧著的嘴也合上了。
“怎麼可能?他沒死?!”
他暗說不妙:“我表妹知道了可是要罵我的!她罵起人來可凶了!!!”
那體態臃腫的茶樓老板心平氣和的搖著蒲扇:“沒死就是沒死啊,這世間多的是匪夷所思之事。”
公孫宴奇道:“有沒有可能是人死了,但是為了不造成慌亂,所以對外放出了假消息?”
茶樓老板笑嗬嗬的一攤手:“我怎麼知道?”
“不過,”他沉吟著道:“魯王之於神都,並不算是什麼極為要緊的人物,想來即便真的亡故,也無需這樣故布疑雲吧。”
公孫宴道:“這麼說,他是真的沒有死。”
茶樓老板道:“我猜是的。”
公孫宴道:“這件事實在古怪。”
茶樓老板道:“是很古怪。”
公孫宴道:“他沒理由能活下來的。”
茶樓老板道:“的確沒有理由。”
公孫宴道:“那一定是有些計劃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茶樓老板道:“除此之外,實在無法解釋這件事情。”
“所以說,”公孫宴為難的撓了撓頭:“你說我要不要設法叫神都這邊知道此事內有古怪,叫京兆府,亦或者禁衛之類的衙門去查一查啊?”
茶樓老板:“……”
茶樓老板:“你原本應該殺死魯王,結果他卻沒有死,此事內有古怪,所以你想叫神都的衙門來替你查一查?”
公孫宴理所應當道:“神都的怪事歸神都的衙門管,這不合理嗎?”
茶樓老板狂笑起來:“哈哈哈哈住口吧你這狂徒!”
……
自梁氏夫人處回去,張玉映再回房時,就見自家娘子正執著一封書信,眉頭緊鎖。
她沒有到喬翎身後去看信上的內容,先去給倒了杯水遞過去,這才關切道:“娘子,好端端的,皺什麼眉呀?”
喬翎抖了抖手裡的信紙:“一個親戚給我寄的信,這會兒人就在門外呢,說是沒地方住,問能不能到府上來。”
對張玉映來說,這其實不算是什麼大事。
但凡是高門大戶,誰家裡邊還不收容幾個八竿子才能打一打的親戚?
隻是看自家娘子的神情,她說:“您要是不喜歡這個親戚,那就彆理他……”
喬翎有點為難,說:“倒也不至於不喜歡,就是他這個人稍微有點癲,我怕惹得府上的人不高興。”
張玉映心想,能有多癲?
她滿口應下:“我去應付便是了,保管給安頓好!”
喬翎感動極了:“玉映,你真好!”
張玉映笑吟吟的轉身去了,將將邁出門檻兒,腳步卻忽然間頓住了。
自家娘子的親戚……
有點癲……
“哎?”
她冷汗涔涔,驚恐不已:“不會是——先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