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號殲7被拖進維修機庫掉了起來,李援朝他們幾下就把前起落架拆了下來,一番檢查之後便得出了結論。
李援朝翻看037號殲7的維修記錄本,厚厚的一本,道,“前起落架是原廠的,此前曆經三次維修,最嚴重的是第一次,記錄上表明,當時的故障原因是機械故障,當時的情況前起落架放下過程中卡住了。”
李海問,“當時是怎樣維修的?”
李援朝嘴角抽了抽,說,“用榔頭砸的。”
跟著一塊過來的莊小瑩懷疑自己聽錯了,說,“什麼?”
李援朝比劃了一個“砸”的動作,“就是這樣。”
莊小瑩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盯著厚厚的維修記錄本。
李海接過維修記錄本,笑著解釋,“針對一些機械故障,是需要依靠蠻力來進行修正的。大多數人都以為飛機是精密機械,自然而然地的認為維修要像外科手術那樣驚喜。其實有些時候更像是骨科手術。”
“長見識了。”莊小瑩仿佛推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李海說,“我有個同學航空工程專業畢業後進入商飛公司工作,他們單位以前曾經發生過一次比較嚴重的人為事故征候。”
機務官兵們豎起耳朵看過來。
大家對部隊的事情聽得多看得多了,地方航空單位的事情沒有接觸過,有新鮮感。
李海看了他們一眼,笑著說道,“當時他們有個新機型首飛,飛行過程中機長感覺左發有異響,但是儀表顯示正常,發動機的實際表現,除了有異響,其他指標都正常。”
機務官兵的興趣被提了起來,疑難雜症大家碰過不少,每一次碰上,各種頭腦風暴,討論分析的時候頭疼,問題解決之後的成就感卻讓人很爽。
“葉片質量不過關?”有機械士官眉頭一皺,道。
李海搖頭,笑著看著大家。
李援朝等人紛紛提出各自的判斷,李海皆搖頭,李援朝說,“厲害哥,揭曉謎底吧,原因是什麼?”
莊小瑩下意識地說,“發動機艙裡有異物?”
李海詫異地看向莊小瑩,拳頭指過去,大拇指彈出來,“厲害!”
“真的呀?”莊小瑩一笑,眼睛都要不見了。
李海說,“沒錯,事後檢查發現左發機艙裡有雨傘和手電筒。”
“雨傘手電筒?”大家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不可思議吧。”李海說,“當時我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也吃驚不怎麼可能會出現這些東西呢?都是一眼能看到的異物。”
莊小瑩不可思議地說,“這也太粗心了吧?”
李海說,“首飛前一晚檢查的時候碰上下雨,因為上麵要求的時間緊,技術人員心裡著急,犯下了這麼一個低級錯誤,差點導致嚴重事故。”
他頓了頓,說,“這個例子告訴我們,容易出問題的地方往往是我們認為最不容易出問題的地方。其實類似的例子,在過去這麼多年裡,部隊和地方都發生過。”
他拿著維修記錄本走過去,抓著已經放下了的037號殲7左翼下的掛架,說,“這架飛機已經服役了十三年,對一線戰鬥機來說,其實已經差不多到了報廢年限。”
“不過該機先後經過五次大大小小的改裝改進,除了機體之外,很多零部件都進行過多次更換,所以這架飛機至少還能服役十年。”
莊小瑩走過來,指著維修記錄本,問道,“維修記錄本比其他飛機的厚很多,是不是也修過很多次?”
李海笑道,“這架飛機是多災多難啊。飛機的維修記錄本和汽車的差不多,每一次維修保養都會記錄下來。這架飛機經曆了大大小小數十次故障,每一次故障之後的維修都會有很大篇幅的詳細記錄,這個本子隻是一個簡單的索引目標和摘要,完整的維修記錄估計得幾個箱子裝了。”
李援朝說,“是的,當初這架飛機交接過來是我接的機,維修記錄足足裝了三個箱子,所有的文字資料有好幾百萬字呢。”
“太誇張了吧”莊小瑩不敢相信。
李海說,“光是曆次改進形成的補充操作說明書就有幾十萬字,一點也不誇張。你也看到了,這架飛機的傳感器一大堆,看著u亂糟糟的,其實已經整合為一個標準係統,光是這一塊就需要我們飛行員和機務人員認認真真的學上幾個月的。”
“所以我們一接到保障洞三拐號飛機的命令,就感到十分的頭疼,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李援朝攤著手說。
李海拍了拍他的肩膀,“援朝班長,還得辛苦你們抓緊時間把前起落架的問題解決掉。未來一段時間,這架飛機的任務比較重。”
“是!”
李海和莊小瑩離開維修機庫往辦公樓去。
“恢複得怎麼樣?”李海問。
莊小瑩說,“好很多了。”
一路無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到了辦公樓下,莊小瑩停下腳步,說,“我後天走。”
“這麼急?”李海一愣。
莊小瑩說,“我在這已經一個月了,本來前幾天就要回去的,已經拖了好幾天。”
“那,坐船還是坐飛機?”李海有點舍不得,笑著說,“說真的,我蠻喜歡和你搭檔工作的,配合起來很舒服。最讓我驚訝的是,你沒有經過任何訓練,居然能扛得住八個的過載。”
他說,“你真的有當飛行員的潛質。”
“可惜沒機會啦。”莊小瑩笑著搖了搖頭,“這兩天我會把短片做好。對了,剛剛拍的很多素材都非常好,我覺得你的短片一定能拿到好名次。”
李海糾正道,“是我們的短片。”
“嗯,我先走啦。”莊小瑩搖了搖手,走了。
李海在原地站了好一陣子,想起了林麗,如果林麗在身邊該多好。微微搖了搖頭,正準備回辦公室,薛正榮從一樓的值班室走過來,朝他招了招手。
出於安全考慮,值班室通常部署在一樓,負責日常的對上對下聯係。上級命令先到值班室,然後由值班首長決定采取何種措施,再通知具體分隊。
如果是緊急命令,上級則會直接和塔台聯係,由塔台直接指揮飛機起飛執行任務。
薛正榮遞過來一份命令,說,“鑒於幺拐號機身彎曲度我部不具備相應的維修能力,南航下麵的修理廠也沒有這種能力,上級要求我們轉場回廠家。這個任務交給你了。”
李海看了命令,眉頭挑了挑,“後天出發?”
“嗯,有問題嗎?”
李海笑著說,“莊記者後天走,他們攝製組隻剩下她一個人了,薛大,你看是不是可以讓她跟我一塊走。”
“和你一塊開飛機走?”薛正榮皺起眉頭來。
李海說,“對,她已經跟我飛了七八十個小時了,飛蘇三零的時間是比較長的,不存在很大問題。人家莊記者多留了幾天是為了幫我們拍短片,讓她坐船搖晃三四十個小時到五亞,再轉車轉飛機回京,折騰三天能回到就不錯了,而且很辛苦。咱們怎麼也要表示一下。再說了,既然是我一個人轉場到廠家,後艙也需要一個通訊員觀察員什麼的,莊記者能勝任。”
薛正榮考慮了一下,說,“那得請示上級。”
李海說,“就說我們需要補拍一些鏡頭,這樣說得過去。”
“你小子不會有其他心思吧?”薛正榮狐疑地看著李海。
李海恨不得指天發誓,說,“我能有什麼心思,薛大你彆把我想得那麼不堪好不好。我和林麗的情況你很清楚啊,我怎麼可能還對其他女人產生興趣。但是彆人喜歡我我沒辦法阻止啊”
“喲嗬,你小子臉皮真夠厚的。”薛正榮笑道,“行,我請示一下。”
李海說,“現在就請示吧,今天就可以做準備。”
薛正榮無奈,當著李海的麵拿起電話機給師部值班室打電話,找到值班首長把情況說了一下,值班首長很爽快地批準了。
海政舉行的招飛短片競賽很重要,是一項重要的政治任務。師部知道莊小瑩出了很大力,如果不是怕影響太大,師部都像請示南航司令部派出專機把莊小瑩接回來了。
“上級同意了,去準備吧。”薛正榮說。
“謝謝薛大。”李海轉身就走。
薛正榮叫住他,“等等。”
想了想,他說,“本來想讓你趁機休幾天假的,但是蘇三零機隊會再五天後轉場過來,也就是你到達沈飛廠後第二天。所以你把飛機送回沈飛廠後,要馬上前往水靈場站,和他們一塊把飛機開回來。”
“明白,我保證準時到達水靈場站。”李海說。
薛正榮還想說什麼,最終擺了擺手,“行,你去吧。”
李海大步走了。
看著李海的背影,薛正榮心裡歎了口氣。
回到辦公室後,薛正榮拿出一份任命狀擺好,盯著上麵的內容發呆。這是他的新職務任命狀,木沙海軍訓練站站長兼第167獨立飛行大隊大隊長,中校副團級,也就是說,接收了蘇302機隊後,他馬上要前往海航大學參加培訓。
同時,他得到消息,上級會派過來新的副大隊長和教導員,負責訓練站和獨立飛行大隊的工作。
而現任副大隊長李海,則會被撤銷現有職務,成為普通飛行員。
並不是因為李海的能力有限,而是因為他是掛職乾部,他不是海八師的人,部隊建製完整之後,自然不會再讓他站著位置。
儘管能理解,但是薛正榮心裡還是不好受。過去兩個多月裡,部隊的工作幾乎都是李海一個人在撐著的。這對李海來說是不公平的。問題在於,李海明確拒絕了留在海八師,因此,即便海八師願意給予他新的職務,他也乾不了多長時間。
李海還不知道這些事情,薛正榮擔心的是,等李海知道了,會不會對他造成打擊。
歸根結底,忘我礁能有現在的地位,飛行中隊能升格為大編製的副團級單位,雖然有大環境的影響,但是李海的個人表現是占據重要作用的。
曆數過去兩個月李海做出的功績,任何一個都是足以寫進海軍航空兵部隊發展史的,已經不能隻用優秀來形容他了。
薛正榮心裡很不舒服,他拿起電話打給了他的師父李戰。
沒錯,薛正榮曾是西部鷹隼旅的人,當初是李戰教授他飛行的,而且他是跟在李戰身邊時間最長、是李戰親自教授時間最長的徒弟。
“師父,我薛正榮。”電話接通後,薛正榮下意識地站起來立正站好。
李戰的聲音傳來,“正榮啊,你不給我打電話我也要打給你。過段日子你就要到海航大學學習了,可得好好學,我就指望你在海航那邊給我發光發熱了。”
“師父請放心,我一定竭儘全力。”薛正榮說。
他很清楚自己的情況,因為父親是把一輩子獻給了空軍建設事業的烈士,而且是李戰的老領導,他薛正榮未來的前途是可以預見的,說句那聽的,即使他表達平庸,他也會按部就班的一步步地晉升,最低也會在副軍級的位置上退休或者轉業。
李戰當初明著說,哪怕違反組織原則,他也要保薛正榮一個很好的前途。
但是,薛正榮不願意被特殊照顧,他要憑自己的能力,能做到哪一步就算是哪一步。這是他執意離開西部鷹隼旅來到忘我礁的原因。
隻是,他也感覺到了,不管他在哪裡,都逃不過李戰的五指山。
穩了穩神,薛正榮把李海的情況說了一遍,末了,道,“師父,我心裡就是不太舒服,這對李海來說太不公平了。”
李戰笑道,“正榮,這世上哪有公平,你不要想太多,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我知道。那李海這邊怎麼辦?”薛正榮問。
李戰說,“組織怎樣要求就怎樣來。”
沉默了一陣子,薛正榮說,“明白了。”
掛了電話,薛正榮心裡更不得勁了。按理來說,李海是師父的關門弟子,理應會給予更多的關注和扶持的,可是在他看來,李海反倒沒有得到扶持,還遭到了明顯的打壓。
他想不明白是什麼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