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張四海在內,參與調查的資深飛行員、老飛行員都深受打擊,尤其是韓紅軍這邊的飛行員小組。
能加入調查組的飛行員哪個不是部隊中的翹楚?
就那一手躲開突然左轉襲擊的機動,他們用儘了平生所學也做不到,因此對李海這位下部隊還不到半年的新飛行員的技術感到震驚。
好不容易消化了這個事實,結果人家說,昂,我當時是單手開飛機的啊,所以才能騰出手全程拍攝了出來啊……
這就好比人類相信了牛頓定律,結果有一天看到蘋果是往天上掉,那不可能啊,可分明看到了!
太打擊人了!
韓紅軍看李海這小子的眼神都變了,不為彆的,就因為這小子不會說話!你單手開飛機就開飛機啊你這麼直白地說出來乾什麼,我們不要麵子的嗎!
本來複盤三十一次全部失敗就給大家帶來了極大的心理創傷,不過好歹大家都是經過風風雨雨的不至於情緒失穩,這下好了,全都得崩潰。
估計調查工作一結束大家都得找黃博士做一個心理問題谘詢……
王小偉比較耿直,他直接走出來,比劃著操縱動作,說,“你是說當時你一隻手操縱拉杆另一隻手拿相機拍攝了你射擊的整個過程?”
“王大隊,是的。”李海也比劃著動作詳細解釋起來,“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是拉起機頭躲避,同時騰出一隻手拿起相機。因為我的飛機沒有對外的攝像頭,我就想著第一時間拍攝下這個過程,是對方先做出不專業動作的,我後麵的射擊是合理專業的。躲開之後,我壓機頭俯衝直接進入了射擊航線發射炮彈,這個過程我都拍了下來。對了,我的相機比較特殊,拍照的同時也可以進行錄像,白天夜間都能有很高的清晰度。各位首長看過照片和視頻就知道了,海鷗牌軍用版相機是真好用。”
你這是在接受詢問不是在帶貨——黃曉月滿腦袋黑線,這小子比他師父還不靠譜?
李海沒有顯擺的意思,他生怕大家不相信,因此詳細講了這個過程。
黃曉月等非飛行員不知道其中所蘊含的不可思議,王小偉他們這邊則不同,一個個的倒抽涼氣,半天都緩不過神來。
那不光是操縱動手的問題,還有注意力的問題!
飛行是相當精密精細的工作,需要敏捷的頭腦和野蠻的體魄,飛機越精密對飛行員的要求就越高。
戰鬥機是最難操縱的飛行器,沒有之一。早期的戰鬥機飛行員每一次飛行就都做好了隨時犧牲的心理準備,這並不單單指以前的戰鬥機技術落後,同時還充分表明了戰鬥飛行這個行當的危險性。
你得高度集中精神操縱飛機,稍有差池就是死,不是死在自己手裡就是死在敵人手裡。
在當時那樣緊急的情況之下,前後加起來不到兩秒鐘的反應時間,你竟然還能分出精力來去拍攝!
該說你藝高人膽大呢還是說你無知者無畏呢?
問題在於,李海順順利利地應對過來了,你就隻能說他藝高人膽大,藝術不是一般的高,至少七層樓那麼高!
單單從這次飛行來說,李海是全軍航空兵部隊的第一人。
然而他僅僅還是一名新飛行員,一名連進階戰鬥訓練也沒有進行過的新飛行員……
“真的有天才。”韓紅軍搖頭感歎。
王小偉說,“長江後浪推前浪。”
另一名飛行員補上一句,“前浪不努力就會被蓋死在沙灘上。”
“現在看來,我們西部鷹隼的訓練簡直是小兒科了,頂著個全軍最嚴酷訓練的名頭,慚愧啊。”韓紅軍感慨地說道。
王小偉實事求是地說,“如果西部鷹隼的訓練是小兒科,那我們這麼多部隊的訓練,豈不是花拳繡腿了。”
另一名較為沉穩的飛行員冷靜地說,“話不能說得這麼絕對。李海的處置有一定的運氣成分,即便沒有,也不能因此完全否定我們的訓練。話說回來,李海不也正是咱們的訓練體係下培養出來的飛行員嗎?”
一番話有理有據,很客觀。
韓紅軍緩緩點頭,“對,林副旅長說得有道理。我的想法本末倒置了,應該是先有訓練體係,然後才有李海這樣的飛行天才。”
“老韓你可是號稱金頭盔獵手,專打金頭盔,你說句實話,這位李海,到底應該是個什麼水平?”有飛行員這麼問。
這也是大家最關鍵的問題,都是搞戰鬥飛行員的,哪裡受得了一名新兵蛋子上來就一把把大家掀翻在地上。在當時的情況之下,大家自認做不到李海這般出色,但是大家不約而同想到的是,總不能僅因此就否定我們這些老飛行員這麼多年的苦練吧?
韓紅軍笑著說,“其實啊,我們隻需要知道李海這小子還沒有接受過進階戰鬥訓練就行了。”
眾人仔細一想,頓時眉開眼笑,都明白了,心理壓力自然也就散了……
張四海看完了存儲卡裡的照片和視頻,由他決定哪些內容應該擴散到哪些人,因此此時除了他外,其他人都還不知道裡麵的內容。
他等大家消化得差不多了,繼續問李海,“你對當晚海盜船隊的行為有什麼看法?”
李海皺眉回憶著說,“那條六千噸海盜船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這條船的表現符合我們對海盜船的判斷。另外兩條則顯得很奇怪。一開始那兩條船是夾著六千噸海盜船航行的,看上去像挾持。最奇怪的地方是,那兩條船沒有任何標識。這麼做其實是已經把對抗的底線拉到了一個極限,也就是說他們不會遵守日內瓦公約,基本上等同於無限製對抗了。”
說到這裡,他有些懊悔地說,“我當時如果早些想到這點,就會提防他們的突然發難,也不至於在一個很危險的高度遭到了他們的偷襲。”
“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張四海說。
頓了頓,張四海說,“你有沒有懷疑過,是兩股海盜或者兩股以上海盜聯合起來,以鑒江一號散貨船作為誘餌,目的其實不在該船。”
李海眼睛都亮了起來,激動地說,“是的,這是我最大的懷疑。我最強烈的一個感覺就是鑽進了一個精心部署好的陷阱,那是一個必死的局麵。”
“其實在被導彈擊中之後我已經準備跳傘了,我已經拉住了彈射拉環。隻是當時實在是氣不過,丫挺的……就是特生氣你造嗎……”
黃曉月忍不住笑起來,這小子都氣得冒南腔北調了。
李海穩了穩心緒,說,“就想著跳傘了也不能讓他們這麼順當的跑了,就拚著最後一點時間把所有的炮彈打了過去,當時沒有時間等空空導彈通電了,否則也會打過去。”
“沒想到打完炮彈之後飛機的狀態居然穩住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是射擊帶來的反向作用力讓飛機狀態回到一個微妙的平衡點,我就嘗試著爬升,沒想到真能爬升……”
“對了,機頭上揚之後我是馬上開了加力的,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開加力,所謂力大磚飛,沒辦法啊,隻能抱著這樣的希望了,結果就是竟然也飛了回來,隻是後來發動機艙失火嚴重,緊急起飛引導的薛大判斷,就算是成功迫降估計也會燒剩下半架飛機,我一想,那還不如主動墜落,起碼能選個容易打撈的位置,而且能過借助海水滅火,儘可能的讓飛機完整一些,沒準一些零部件還能用,對後麵的勘查工作也有好處……”
他足足講了半個多小時,親身經曆的事情,就發生在十幾個小時之前,最真實的還原口述,聽得眾人心裡一揪一揪的,若不是有心理準備,張四海高血壓都要犯了。
等他講完,眾人唏噓不已的時候,韓紅軍等老飛行員不約而同低相視感慨搖頭。
新飛行員又如何,他的高度已經在另一個層次了。
這是實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