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嚇唬(1 / 1)

本以為方氏會將豆腐和小白菜都炒一下,端上桌才知道她是怎麼做的。

自家牆角種的小蔥拌在豆腐裡,撒了點兒鹽,也算是有點兒味道。

那小白菜就是清水裡煮了一下,撒了點鹽,這就是一盤菜了。

除了陸方海碗裡多了幾顆黍米,其他三人都是數著粒兒盛的湯吧?

杜文秀這時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也不計較許多,端起碗拿起筷子就伸手夾菜。

“啪”的一聲,杜文秀手中的筷子被橫伸過來的手打了下來。

“你是餓死鬼投胎啊?家裡男人都還沒動筷呢,你的手就先伸出來了,還秀才家的小姐呢,你的秀才爹就是這樣教你規矩的?”

耳邊伴著方氏的喝罵,杜文秀又餓又氣,眼淚登時就下來了,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在麵前清澈見底的湯碗裡。

“娘,家裡本來也不是很有規矩的人家兒,何況秀娘身子虛,也餓了,一家人坐在這桌上,誰先誰後都一樣。”陸方海看著杜文秀的眼淚顆顆滴落,莫名覺得自己心下一緊。

前些天在杜秀才的家門口,杜文秀被杜娘子打罵到街上,就是這般模樣哭的,當時自己的心就抓在了一起,才偷偷將自己在戰場上拚命得來的銀子從要緊地方拿了出來,愣頭青一般找那杜娘子當街求娶杜文秀。

原本那杜娘子還一副受辱的模樣要將他打走,一聽說自己願意出十兩銀子的聘禮,就變了臉色忙不迭的答應了,當下就叫人把學堂裡教書的杜秀才叫回家,生怕他又反悔,草草立了婚書,去官府備了案,便讓杜文秀收拾了個小包袱隨他家去了。

一路上杜文秀都是默默流淚不說話,想來跟著自己也是很不情願的。

當下陸方海就在心中暗暗發願,回家來憑自己的一把子力氣,除了當兵的餉銀,還有戰場上搜刮敵人的屍體偷偷藏起來的一些值錢物件變賣了,也一定要讓秀娘跟著自己過上日子。

哪知道回來第一天,自己的娘親就逼她跳了河,好在人救回來了,倆人卻依舊相處不好,陸方海頓時有些無力的感覺。

一邊是自己發願嗬護的女子,一邊是生養自己的親娘,偌大個子的漢子,一時之間竟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這才半天功夫,家裡就雞飛狗跳的,自己一個大男人,少不得還有出門做活的時候,到時候若是再出這樣的事,隻怕後悔也來不及了。

流了些淚,杜文秀肚子更餓了,看著陸方海很是哀怨:他怎麼還不動筷子......

陸方海低頭皺眉,絞儘腦汁,總算想出了個還說得過去的主意,打算一會兒試一試,扭頭一看,方氏鼓著個眼睛狠狠瞪著杜文秀,杜文秀和巧兒兩雙眼睛眼巴巴的看著自己,倒是一點兒沒注意方氏。

哦,先吃飯。

陸方海舉起筷子,夾了一根小白菜,送到方氏碗裡。

方氏一愣,鼻子一酸,眼淚刷的一下也下來了。

哎,女人啊,怎麼都這麼愛哭。

“兒啊,你吃,男人家吃的多,我們女人吃得少,你吃......”方氏舉起袖子抹了抹眼淚,從清水般的米湯中夾起泡著的小白菜就往陸方海碗裡送,陸方海忙製止了她。

“娘,兒不孝,這許多年不在家,娘和妹妹受苦了。”方氏夾著菜的筷子往前也送不動,聽著這話倒又勾起了心酸往事,眼睛上霎時迷了一層霧氣。

陸方海接著說:“現下兒也娶了新婦,成了家,以後就有我們孝順娘,娘就不必像之前那般辛苦。若有人欺負我們家人,兒也定當為你們撐腰。我們一家人一定能把日子過好。”

方氏癟著嘴,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點頭,嘴裡嘟囔著聽兒子的。

杜文秀瞟了陸方海一眼,沒說話,手中不停的夾菜往嘴裡送。

趁現在方氏被兒子感動的跟什麼似的,趕緊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飽才是正經。

“娘,以後我在家,便彆讓那呂嬸子過來了,在院外就聽到她那大嗓門在說我家新婦不好,挑撥娘與秀娘的關係,這種惡客上門,擱我以前當兵時的脾氣,非把她的嘴撕爛不可。”

方氏一聽唬了一跳,皺著眉頭勸著:“兒啊,不可衝動啊,都鄰裡鄰居的住著,哪能就說不讓人上門來玩兒啊,更彆說撕爛嘴,可千萬莫這樣說話。”

陸方海嘿嘿一笑,說道:“可能是我久在戰場,身邊都是些當兵的,都是直脾氣,要是有誰欺負我們自己人,非要一頓老拳打服了才好,讓他以後再不敢犯同樣的錯。像這種跑到咱們家挑撥娘與新婦的關係,在我看來便是欺負我們家的人,再有這樣的事,就得打得她見了我們家人就繞著路走。”

方氏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點頭附和著,一時又說,哪能呢,人家就是來閒話。

陸方海揣起湯碗,大口往嘴裡扒拉了幾下,放下碗抹著嘴:“反正我話就放在這裡了,無論是娘,還是秀娘,還有巧兒,任誰被欺負了,我都容不得,定要將那人打個鼻青臉腫,我陸方海說到做到。”說完,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拍,竟是大力把桌子的一個角拍斷了,然後頭也不回鑽進了東廂房。

方氏呆呆地看著被拍斷的桌角,隻覺得眼前直冒金星。

自己的兒子是不是說......任誰被欺負了都不行......

那自己這婆婆管教兒媳,算不算欺負啊?

有心想放下碗追上去問問,又有些不敢。

看著麵前的杜文秀吃的正香,隻覺礙眼的很。

想要嘲諷幾句,又想起兒子剛剛才撂下的話,如果自己這個時候駁了他的臉,讓他失了麵子,以後這母子情分,怕是不太好維係啊......

方氏自覺愁腸百轉,飯菜也沒吃幾口,便放下了碗,轉身進了堂屋。

看她走了,巧兒和杜文秀二人下筷更快,風卷殘雲般把盤子裡清了個乾淨。

本來就倆菜,就著些稀湯水,連個油腥兒都沒有,哪能填飽肚子?杜文秀隻覺自己是喝了個肚飽,不頂餓。

巧兒卻一臉滿足,哥哥沒回來之前,自家連黍米都難得吃上,多是野菜混著清水再加一點點粗鹽,便是一頓,一頓便是一天。

沒有野菜的日子,田裡種的土豆每天煮一個,娘兒倆分著吃,若是當年收成不好,吃一頓管兩三天也是正常的。

就這每天都餓得發昏,今天已經是這些年來吃的最飽的一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