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將軍府門前站了一行人。柳將軍打了勝仗的消息早已傳遍整個盛京。

“快看，是柳將軍，柳將軍回來了！”

遠處的男子正騎著一匹黝黑駿馬，身後跟著一群身穿鐵甲的士兵，迅速向這邊馳來。

“爹！”柳雙雙揮舞雙手。

“籲～”駿馬在將軍府停下，柳將軍下了馬，正麵迎來一個擁抱，柳雙雙幾乎是飛撲過來的，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

“慢點，慢點，小心彆再摔著了。”

“有爹在，我不會摔著的。”

柳將軍輕歎口氣，右手扶上柳雙雙的頭，臉上的笑容卻未減絲毫。

柳母從身後走了出來。

夫人，他換她。

“回來啦。”她輕聲

明明人已經回來了，卻還要說出那一句回來了，好像隻有那樣才能確定眼前所看到的，才能打破心中懸著的那塊堅石。似感歎，又似確認。確認那個人是否真的回來了，擔心再一睜眼所看到的就化作黑影，消至天邊。所幸，現在她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將軍是真真切切的出現在她麵前，不是夢。

六年未見了，但一轉眼便過去了。

隻有他們自己知道，這六年並不短。

“路途勞累，午膳都已備好，肚子也該餓了，快些進來。”柳母笑道

“阿娘可是一早就在廚房忙活，做了許多爹愛吃的，我們快進去”柳雙雙挽上他們的胳膊向府內走去。

“好好，許久沒嘗夫人做的膳食了，心裡掛念的很，今日我算是有口福了。”

桌上擺著桂花魚翅，荷包裡脊，麻婆豆腐，糖醋排骨，西湖醋魚，櫻桃肉，道道色澤誘人，還冒著熱氣，旁邊還擺著幾碟子精致糕點。

王夫人給柳將軍夾了排骨：“嘗嘗。”

軟爛的排骨入口即化，配著糖醋汁，味道正好。

這幾年柳將軍出征在外，生活條件談不上好，邊陲天氣總不下雨，風沙是常有的，附近的百姓更是民不聊生。環境不好，收成自然也不好，經常食不果腹。朝廷雖每月撥的都有銀兩和糧食，但這些都是日耗品，總有或缺的時候。缺了糧食，便會餓肚子。有一次朝廷的貢給在路上被山匪一搶而空，這些山匪竟如此膽大包天，連朝廷給軍營的糧食和錢財都敢搶，碰巧那幾天暴雨日夜下的不停，朝廷雖重新遣派了人，但途中耽誤了不少日子，一來二去，軍營那段日子幾乎斷了糧，連米粥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奢侈。

敵軍更不知從哪打聽了消息，那段日子經常在白天和晚上搞偷襲，軍營裡各個人心惶惶，士兵們餓著肚子，精力自然比不上平日。

嚴重的一次敵軍深夜“來訪”，打的他們措手不及，損傷嚴重。柳將軍中了一箭，那箭上有毒，但不知具體是什麼毒，大夫們都束手無策。無法，柳將軍便用匕首深深挖去了那塊肉，血水流個不停。所幸，次日糧食終於到了。大概是上天憐憫，柳將軍昏睡了兩日便醒了，傷口雖愈合了，但留了疤，看著觸目驚心。但受了傷的那人倒覺得這算不得什麼，行武之人哪有不受傷的，為了身後這江山社稷，萬家燈火，身上的疤落了一重又一重。幾次命懸一線從閻王手中逃出來。

沒死，身上的使命就還在。

“好吃，夫人手藝更加精湛了。”

王夫人不停的給柳將軍夾著菜，碗裡堆成小山。

“夠了，夠了，彆光顧著給我夾菜，你也多吃點。”

“邊陲條件不好，免不了缺衣少食，如今回了家定要多吃點，休息好。”

言罷，柳將軍輕歎一聲，隨即笑起來，“聽夫人的。

六年的思念融入這頓飯中，良久無人話語。

是夜

柳雙雙端著一碟桂花糕來到書房。

“爹爹，娘讓我拿給你的。

香味撲鼻的桂花糕擺在柳父麵前，桂花香若隱若現。

“剛做的，趁熱吃。”

柳父放下手中的書卷，拿起一塊兒放入口中，軟糯香甜的桂花糕充斥著整個口腔，唇齒之間滿是留香。

柳雙雙順勢給他倒了杯熱茶：“喝茶，爹”

“幾年沒見，雙雙長高不少，也懂事不少。

“爹走之前教導我要懂事，少惹禍端，我一直記著的。”

“那就好啊那就好……”柳父看著麵前的女兒輕笑出聲。

長大了。

柳雙雙走出書房的時候，外麵已經下起了大雪，院子落了白。她沒有撐傘，走在院中，雪花落在頭發上，化作了水，感到絲絲涼意。

好久沒見到這樣大的雪了……

次日清晨，柳雙雙起了個大早，今日要進宮麵聖。

坐上馬車的時候，雪又開始下了，有點兒冷，王夫人給柳雙雙披了件淡粉羽緞鬥篷，鑲著淡白色兔子絨毛，底部繡著金紋蝴蝶，精致生動。

路上雪太厚了，馬車沒敢走太快，就慢慢的前行著。柳雙雙掀開簾子，伸頭向外望去，街道上幾乎沒什麼人，雪飄進來了。

“快過來，頭上都是雪。”柳母拿出一塊手帕，拍了拍柳雙雙的頭：“小心再著了涼。”

“不會的，阿娘放心。”

馬車在雪中緩慢前行著，不知不覺便到了，下了車，雪已經停了。

“柳將軍，柳夫人，柳小姐這邊請，陛下已經在養心殿等著了。”

出來接應他們的是一個嬤嬤，年紀看著不小，說話聲音穩重的很。

紅牆綠瓦在此刻死一般沉寂，隻能聽到腳踩在雪上沙沙的聲音。一步，兩步，三步……

“陛下就在裡麵。”嬤嬤拱了拱手，望向他們示意他們進去。隨後恭敬道：“請。”

門開了，皇上此時正坐在殿中，手裡翻閱著書籍，旁邊還站著一位身穿華服，頭戴鳳冠的女子。聞聲，皇上抬起頭，停下手中的動作。笑道：“來了。”

“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免禮，都快快請坐。”

賜了座，吩咐侍女上茶。

“柳將軍擊退敵軍乃大功一件，今日召你們前來，就是為了此事。可想要什麼獎賞儘管說。”

“守衛邊境乃是我職責所在，談不上什麼獎賞，而且此次擊退敵軍並非我一人功勞，還有太子殿下的功勞，千千萬萬名戰士的功勞。”

“此戰，戰了六年，我已派下命令對所有戰士進行獎賞，而柳將軍功勞最大，理應重賞。”

於是乎，什麼綾羅綢緞，萬兩黃金，金銀珠寶，郊外寶田……流水一般的賞賜落絕於耳。

發財了。

皇恩浩蕩，不可拒絕。謝了皇恩之後，柳將軍說有要事要與陛下稟奏。柳雙雙便和王夫人跟著皇後娘娘退至偏殿。殿中點著熏香，淡淡的梅花香縈繞在殿內。爐火正燒的旺盛，很暖。

“若晴，近來可還好？”皇後娘娘拉著柳母的手一起落了座，柳母姓王名若晴。打小與皇後娘娘相識，關係很好。即便皇後娘娘後來入住中宮，也總會傳王夫人進宮閒敘。

“一切安好，勞煩皇後娘娘牽掛”

皇後娘娘吩了婢女上熱茶和糕點。

“怎說這話，倒顯得生分。來，薑茶，喝點兒，暖暖身子。”

杯中的薑茶冒著騰騰熱氣，喝進肚子，整個人似浴在溫泉之中。

言罷，皇後娘娘將目光落在柳雙雙身上。

“許久未見，長得愈發嬌嫩可人了。”

一年前，皇後娘娘生了場重病，太醫說要靜養。這一年皇後極少見人，連王夫人都隻宣見了幾麵，所以柳雙雙得有一年沒見過皇後娘娘了。如今皇後娘娘病雖好了，但現瞧來皇後的臉色依舊比不上從前，蒼白了不少。看來還需好好修養修養。

“謝皇後娘娘誇讚，但臣女覺得皇後娘娘牡丹國色，叫人豔羨。”

這話倒不假，皇後雖人至中年，先前又病魔纏身，但怎麼看怎麼是個美人胚子，民間有句俗話：天上花神娘，人間中宮鳳。百姓把中宮皇後比作天上花神，世人皆知，皇後娘娘貌比天仙。

皇後娘娘嘴角含笑： “瞧瞧，這小嘴兒跟抹了蜜似的。”

殿內笑聲一片。

皇後娘娘與柳母敘著舊，柳雙雙悶得慌，便找了個借口溜開了。

“ 喵～喵～” 有貓在叫。

店門前臥著一隻橘貓，毛發柔順發亮。柳雙雙將它抱入懷中，替它抖了抖身上的雪。仔細一看，正是一年前柳雙雙托她阿娘帶進宮中，給皇後娘娘解悶的，如今都長肥了一大圈，差點沒認出來。

“橘子？”

“喵～”橘貓應了一聲。

現在的橘子體型圓潤肥壯。碩大一隻。不，是碩大一坨。都說紫禁城的風水養人，養不養人不知道，但一定養貓，看來皇後宮中的夥食還不錯。

橘子，你如今

好胖。

它似是聽懂了，瞬時從柳雙雙懷中跳了下去，頭也不回的向殿後跑去。

……原來貓咪也有玻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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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國向來陰險狡猾，此時戰敗，昌軍損失嚴重，短時間內雖不會有所行動，但也要在邊陲嚴加防守，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柳將軍對著上首的那人說著。

言罷，門被打開，一個男子走了進來。

“見過太子殿下。”

“柳將軍不必多禮。”

皇上抬頭，“太子可有要事稟告？”

“自從昨日回來，兒臣便去對了糧草賬目，發現賬目上記錄的每月糧草數量都遠超送入軍營的。”

皇上頓時龍顏大怒 ：“竟還有這種事。是誰如此膽大包天，可查出了沒有？”

“暫時還沒有，但兒臣想可以在糧草上動手腳的人，沒幾個。”

“好，此事事關重大，全權交給你負責，必要將那人查出來。”

“是，父皇。”

皇上沉默片刻，看向柳將軍。“此事是朕的疏漏，今日才得知此事。讓萬千戰士平白無故受了苦。”皇上輕歎口氣：“等此人查出來定還你們一個公道。”

柳將軍沒接話，他原以為這幾年送入軍營的糧草不足，是京中糧倉匱乏。不曾想是有人從中作梗。軍營裡有些年齡尚小的男兒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禁不住餓。柳將軍曾看到他們因沒力氣而死在戰場上的樣子。就算此人抓到又能怎樣？絲毫慰藉不了痛失愛子的平民百姓。而且糧草對於打仗的人有多重要？沒有人會不知曉。沒了刀劍，尚且有拳頭，便是死，也要用拳頭打掉對方的牙，打腫他們的臉。可沒了糧草，隻能等死。

這宮中，有人想要他們的性命。

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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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橘子～”

半晌，也沒得到回應……

明明剛剛它往殿後跑去了，但此刻卻溜的沒影。柳雙雙繼續往裡走，殿後種著幾株紅梅，在微風中搖曳生姿。慢慢走進，發現紅梅下方趴著坨橘色。

找到了！

柳雙雙慢慢靠近。慢慢的，慢慢的……就快要抓住他了。但下一秒，貓驚呼一聲跑開了。

柳雙雙摔了。

好丟人……

這雪下的厚，蓋住了路上的石頭。也不知誰這麼缺德，好端端的放塊石頭在這兒乾嘛？但所幸摔的不痛。

柳雙雙正欲起來，抬頭撞見雙酷似皇後娘娘的眼睛。勾人的桃花眼中卻透著幾分淩厲。少年穿著一襲繳玉色圓領袍，袖口和衣擺處鎖著金邊，看著清冷貴氣。他眉目間透著笑意，慢慢走近，在柳雙雙麵前蹲下。右手捧著臉，指節微微泛紅。他盯著柳雙雙，笑意更甚。

還未來的急思索這人是誰，便聽到一道聲音傳來。少年聲線低沉壓抑，一字一頓道。

“好久不見，柳、雙、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