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老街時,已是深夜十點。
不過入得眼來,這裡卻是一片人頭攢動、市聲鼎沸的熱鬨景象。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觀群眾,站滿了街麵以及馬路牙子。以至於送唐朝他們過來的鐘婉清,不得不先將車子停在外圍,然後三人再徒步進來。
失火地點是臨街南側商鋪,大概小半條街的範圍。
好消息是他們過來時,火情已經得到控製,除了與夜空融為一體的漫天濃煙外,基本不見明火。壞消息是琴行坐落位置,正在那受災的小半條街之內。
“我去問問情況,待會來找你們。”中途鐘婉清在現場維持秩序的警員中見到個熟人,打聲招呼後,矮身鑽過警戒線,徑直去往現場裡麵。
兄妹倆則在人群中一路跋山涉水,艱難行進,片刻後終於來到琴行正麵街道。
抬眼望去,唔,還行,門頭招牌還在,就是換了個焦糖皮膚。唐韻琴榭四個大字,也隻被燎去前麵兩字,主體尚存,依然能看出做得什麼買賣……
好吧,這顯然是在苦中作樂。雖然失火原因目前尚不清楚,但就從周圍現場情況來看,火勢當真不小。休要看門臉尚算完整,卷簾門裡麵指不定燒成啥樣呢。更不用說琴行主體裝修結構乃至樂器材質,大都為易燃木材。
不過唐朝她們,嗯,主要是小姑娘情緒還行。原因是她暑假作業在琴行裡麵……咳咳,開個玩笑。原因一是來時路上有做心理準備,該安慰的都安慰了。二是……
“嘿,小唐,你們來啦。”
“曹哥你還在呢。”
是樓上開紋身店的小曹,泥鰍似的擠過來。這位情緒瞧著也蠻穩定,主要是因為火災撲滅及時,對二樓房體基本沒什麼影響,如今屬於看熱鬨範疇。
當然,在兄妹倆轉頭看來時,後者還是很好管理住了麵部表情。一臉沉痛的抬手過來拍拍肩膀,歎聲安慰:“想開點,彆太難過,都會過去的。”
“額,謝謝。我們還好,就怕保險公司難過……”
“哈?買保險了?那沒事了!”
……
是的,前麵也提過,琴行是有投保的。且因為所售樂器走得精品路線,保額還不低。這也是糖豆童鞋直到現在還能hold住的主要原因,不然小財迷早跳腳了。
當然,不是說投保就萬事大吉,尤其是這種涉及臨街商鋪的財產保險,理賠起來更是複雜,具體的還得等失火原因查明再說。而且彆忘了,琴行裡麵還有架私人訂製且年代久遠的斯坦威鋼琴。如果後者被燒毀,那就不是錢的事了,就算全額賠付也是妥妥的血虧。
後續處理還需要段時間,兄妹倆便站在人群裡耐心等待,順帶也聽聽周圍各種版本的失火緣由——有說是故意縱火,有說是無意煙頭,有說是飯館後廚起火,也有說是燃氣管道泄漏、電線老化等等。
站這麼一會,市麵上常見的失火要素就基本聽了個遍。且各個活靈活現,言之鑿鑿,仿佛第一束火苗躥起來時,他們就擱現場調研取證,信服程度直接拉滿!
而若是綜合各個版本信息,大抵能得出一個結論:便是這火失得相當隱蔽,初時無人發現。再等到火勢真正起來時,又因為臨街建築彼此串聯蔓延,已然無法輕易撲滅。
嗯,很正常的失火流程,沒有什麼外部因素介入痕跡,至少聽起來是這樣沒錯。
又等一會,周遭人群終於逐漸散開。畢竟隻是場普通火災,沒有傷亡,連聽個響的爆炸都沒有,多少有些泛善可陳,圍觀到現在已經給足麵子。如今熱鬨看了,謠言傳了,接下來幾天的談資也有了,自當興儘而去。
交通恢複後,還堅持留在現場的,基本就是像唐朝她們這樣的當事人,也就是那小半條街受災店家。
不過隨後一條小道消息傳來,說今晚大概率沒戲,擅自進入現場還要拘留啥的。稍加猶豫後,如小曹這樣住在附近的店家也相繼離開。
但唐朝和糖豆自然是不會走的,鐘婉清那邊還沒消息,也沒回來,隻能繼續等著。而且不久前小姑娘還接到了謝薇打來的電話,這位琴行大股東剛從外地房東那收到消息,得知他們還留在現場後,當即就表示要過來看看。
就在唐朝琢磨著要不要買兩杯奶茶,消化掉來時路上吃掉的那個分量明顯超標的雞蛋餅時,察覺到什麼,不經意轉頭,不遠處藥房門口,兩道視線隔空對上。
後者對此顯然有些措不及防,下意識避開目光,不過隨即又扭過臉來,未語先笑,揮手走近,“哈哈,唐老板,又見麵了。”
“張老板,這麼晚還沒休息啊。”唐朝眼眸微動,熟絡客套了句。來者是街頭轉角那家新音琴行的老板,張山海。順帶一提,對方琴行並不在這次火災範圍之內,算是躲過一劫。
“嗐,彆提了。剛到家摸上筷子,這不聽說失火又趕回來看看。”稍頓,張山海抬頭看了眼街道對麵戰損版火燒火燎門頭,試探問道,“琴行……沒什麼大礙吧?”
“不好說,現在攔著不讓進,不知道裡麵啥情況。”唐朝搖搖頭,老實回道。
“沒事,唐老板你肯定買保險了吧?買了就沒事。大不了重新裝修一下,花不了幾個錢,就當是升級店麵。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這話沒毛病。都說同行是冤家,但張山海此時態度卻顯然不在此例。一旁小姑娘聽了也不禁對這位往日尚覺油膩市儈的大叔刮目相看,忍不住輕輕點頭表示感謝。
“……對了!”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張山海又道,“我記得你琴行裡麵有架斯坦威的吧,那琴可了不得啊,有沒有搶救出來?”
唐朝再次搖頭,解釋道:“沒有,我們也是回去後才收到的消息,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失聲驚呼,“啊——那就糟了!”張山海一臉痛惜的拍下手掌,“這火是從後麵燒起來的,你那斯坦威又擺在裡麵……可惜!太可惜了!”
“誰說不是呢。”這話不是唐朝說的,而是大步走來的鐘婉清,旁邊還跟著個身著製服的消防員。前者目光審視的上下打量一遍張山海後,扭頭看向唐朝,“小唐,這位是?”
“哦,這是那邊新音琴行的張老板。”唐朝神色不動的介紹道。
“原來是張老板,你好你好。”鐘婉清聞言眼睛一亮主動伸手,與下意識伸出手掌的張山海握了握,笑眯眯道,“張老板知道的挺多啊,那你知不知道琴行後門有探頭啊?”
話落,張山海頓時臉色驟變,脫口而出,“怎麼可能!那沒探頭……”戛然而止,不自覺退後半步,雙手連擺,“不不不、我的意思……我是說我過來的時候探頭往那看了,火、火勢不小,真的,真的不小……”
結結巴巴說完,場麵霎時靜默。
小姑娘瞬間瞪圓雙眼,唐朝則忍不住抬手捂臉。不是大哥,就你這心理素質玩什麼重回現場啊……好吧,這其實才是正常情況。
除非是經過訓練亦或相關經驗豐富,否則普通人在麵對警方辦案人員時,是沒有任何抵抗力可言的。自以為信心滿滿準備充足,實際詐唬一下全是破綻。
是的,鐘婉清方才就是在詐唬。這也算是老警察的職業病,或者說職業技能,隻要稍稍察覺不對,就有棗沒棗打兩杆子。
這不驚喜就來了。
忍不住嘴角微揚,鐘婉清抬手攀上張山海肩膀,和顏悅色道:“來,張老板,我們換個地方聊聊。”
“不是你誰啊?憑什麼跟你走?我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這就是給臉不要了,“聽不懂是吧,那我說點你能聽懂的。”鐘婉清臉色一沉,抬手亮出證件,雙目若鷹隼一般,冷聲喝道,“我是市局重案組鐘婉清,現在因春江路失火案依法傳喚你配合調查,聽懂沒有!”
話落,勉強恢複理智的張山海心理防線直接崩潰,麵色煞白大聲叫屈:“不是我放的火!真不是我放的火!我就把琴搬出來,不對,是搶救出來!我還給他就是了……”
“閉嘴!”鐘婉清先是大吼一聲控住場麵,隨即沉聲道,“具體情況我們會查,不會冤枉你。但你再在這大吼大叫,拒絕配合,我現在就逮捕你信不信!”
一番警告徹底說蔫張山海,接著轉過示意一旁看了出大戲的消防員與唐朝兄妹倆,“小唐,手續我已經辦好了。這是小江,待會由他帶你們從後門進入琴行。主要看看個人財務有沒有損失,除此之外,其它東西先彆動。小江,麻煩你了,我先去趟附近派出所。”
“好的,清姐(清姨)。”
“放心吧鐘隊,你去忙你的,這裡交給我。”說著那叫做小江的消防員,又瞅了瞅如喪考妣的張山海,豎起大拇指嘿笑讚道,“厲害了,我的鐘隊!”
“哈,趕巧了躲不開罷了。那先這麼著,回頭再說。”
“嗯嗯。”
…………
rg
rg。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