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嶺江北郊,靠近火車站附近的地方。
嶺江一共有兩個火車站,分彆在市區的南邊和北邊,南邊那個是最近幾年剛剛建成投入使用的新站,因為靠近座立交橋的緣故,為做區分,也稱天橋火車站。北邊這個是老式的,早在上世紀就落成營運,深入民心。所以一般而言嶺江市民口中的火車站,也就是這座老式火車站。
驅車半個多小時後,一輛外表破破爛爛的車子緩緩停靠路邊。
不是所有火車站附近都是繁華地帶,實際情況往往恰好相反,亦如眼下,大約兩三百米的街道,除了兩端儘頭的路燈光亮外,一片漆黑。
道路左側並沒有劃停車線,卻滿滿當當停著一長排汽車,應該是附近小區居民為省停車費的取巧做法。車子內側是大段圍牆,斑駁滄桑的牆麵上隱約可窺某某國營機關的名字,應該是廢棄了,裡麵高矮不一的建築群看來死氣沉沉。
街道右邊是排排商戶,懸掛門頭大多和五金以及汽車配件相關,還有幾間洗車場,不過現在這時候自然早就關門歇業。偌大且寬敞的路麵上,空無一人。
大致觀察下後,聽著不遠處隱隱傳來的火車進站動靜,一道挺拔身影,好吧,就是我們的唐朝童鞋,推門下車,手裡拎著個黑色塑料袋,在車子和圍牆中間的夾縫陰影裡悠然前行,逐一辨認著車型車牌。
那輛黑色大眾車,就是在附近區域消失在路麵監控裡,周邊基本都看過了,停在這裡的可能性很大。
不過一圈轉下來,四五十輛車子排查完畢後,唐朝有點愕然了,居然不在這裡?哪個環節分析出錯了嗎……我還就不信了!
來都來了,自然不可能這麼輕易就善罷甘休。一邊沉思回想,唐朝一邊拎著塑料袋原路返回,打算再去附近小區裡麵轉轉,看有沒有什麼收獲。沒走出幾步,驀的,腳下一頓,下意識後撤半步,身形藏於一輛車子後方,
街道斜對麵,一棟貼著門麵轉租告示的商鋪,二樓窗戶口,有室內光源外泄而出,來自於稍稍掀起的厚厚窗簾一角,露出半張模糊麵孔以及一雙警惕眼眸,來回掃視街道路麵,幾秒後,窗簾放下,光源消失。
車子後麵,唐朝眨了眨眼,有點茫然。方才動靜真的很輕微,也很短暫,如若不是他一直有觀察街道對麵商戶,主要是查看有無外置攝像頭,那非得當場暴露不可。
至於他為什麼會這樣做,有兩個原因。一是純粹的職業習慣使然,二是,嗯,某人也是要臉的!雖然堂堂世界頂級殺手大晚上跑出來打擊報複小市民,著實沒啥臉麵可言。但要是被抓個現行,或者被攝像頭拍下來作案全程,任人參觀,搞不好再上個晚間新聞頻道,陰溝裡翻船,那臉麵就真摔地上了……
咳咳,這些暫且不說。再次瞅了眼那二樓窗戶,唐朝莫名其妙的收回視線,倒也沒太放在心上,這世上無緣無故的事情本來就有許多,他還沒那麼大好奇心。況且,就算再退一步來說,對方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那也和他沒什麼關係不是嗎?
不過,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筆直車燈光束自前方街頭拐進,遠遠照射過來。
“咦?”站在原地,怔怔看著那輛由遠及近、似曾相識的黑色車子,唐朝不由得滿臉錯愕,視線下意識下移,車牌號碼也對上了,正是那輛黑色大眾車!
瞬間回神,笑了。這算什麼?瞌睡送枕頭嗎?同時也恍然明白過來,不是他之前的分析有錯,而是這輛黑色大眾車臨時出去了趟,現在是又回來了。
這就是天意啊!如此,也就怪不得灑家了……
靜靜站在牆壁陰影裡,注視著那輛黑色大眾車在十餘步外的空位上,表演側方位停車。一把轉進來,小半後車身還露在外麵。技術明顯捉急,不過對方卻並不以為然,乾脆熄滅車燈,一道身影推門走下。
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抓著幾個紙袋子,晦暗不明光線下,隱隱能看到其中一個紙袋子有著開封菜的logo標誌,口音濃重又兼不甚標準的普通話隨風飄來,
“催催催、催個鬼!你知道我跑出去多遠嗎……老大也真是的,隨便對付下不就完了?嗎的非得買什麼開封菜,害我多跑了十幾公裡……屁!什麼斷頭飯,我可不信這個!吃了這個就能安心上路了?這不騙小孩呢嘛……哦,還真是在騙小孩,嗬嗬……行了行了,我到樓下了,給我開門……”
目送著那道罵罵咧咧身影穿過街道,消失在扇寫有轉租告示的卷簾門後,也就是方才那棟二層商戶小樓裡,唐朝半張著嘴,這次是真的愣住了,
細細品味著方才所聽內容,神情逐漸古怪起來,片刻,感慨輕歎,“這不巧了嘛這不是……”
講真,唐朝此來真沒想搞個大新聞,就像前麵說的那樣,就是單純的想來點惡趣味調節下心情而已。他都沒打算去搞那不守交通規則的司機,目標對象僅僅是車。
方式方法什麼的也都計劃好了,比如用噴漆罐畫畫啊,拿鋼絲球塞排氣筒啦,用502膠水去滴雨刷器啊,將鯡魚罐頭的汁水沿著空調口縫隙倒進去啦等等等等,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手段而已,沒什麼的,工具他都買好了,塑料袋裡裝著呢。
但是現在……
頗為遺憾的歎了口氣,將手裡的塑料袋卷吧卷吧,想了想,又將裡麵的噴漆罐拿出來揣進兜裡,然後身形稍退,消失於牆壁陰影中。
五分鐘後,商鋪一樓,方才進來的司機語帶驚詫,“……什麼?後半夜行動?太趕了吧!不是定好明天下手的嗎?”
“情況有變,我們被盯上了!”
“特麼的他們報警了?不會吧,我今天下午轉了好幾圈,沒發現有什麼異常動靜啊。”
“不是,是道上的消息,有人放出風來要找我們,一個本地幫.會,叫青威幫的,聽過嗎?”
“呃,聽我老表說過,他們在嶺江勢力很大的……可是為什麼啊?”
“不清楚,但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之前我們確定下手目標的時候,多多少少有留了點痕跡。保險起見,還是謹慎點好。吃完了就開始準備吧,這次買賣我感覺不是很好,待會打個電話過去再試探一下,如果不對勁,把人做掉,今晚就走……猴子呢?”
“上樓給那小孩送吃的了。”
“去這麼久?喊他下來,我現在就要安排好退路。”
“好的老大,我去叫……呃?”
剛剛起身,話音未落,眼前驀的就是一黑,嘩啦啦,一樓大廳頓時響起數聲騷動,其中甚至有道老式獵槍壓彈上膛的晦澀響動,數秒後,
“怎麼回事?”
“停電了,可能是保險絲燒掉了……淦!這奸商,租房的時候說好水電齊全,結果哪哪都出問題!”
“彆廢話了,去叫猴子……不對!沒電了樓上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因為……死人本來就沒什麼動靜啊……”
哢——
淩晨時分,江月公館,某棟公寓樓高層住宅內,泡麵調料經過熱水浸泡散發出來的陣陣香氣,幾乎彌漫了整間房屋。
一名便裝男子,也就是之前陪同鐘婉清的那名年輕警察,端著碗泡麵,打開儲藏室房門,看著裡麵站在椅子上、湊在天窗前的身影:“鐘隊,宵夜好了,大家都吃完了,你也墊一口吧。”
“還是有漏洞啊,時間太短了,小區裡都沒法進行徹底摸排……”喃喃自語,舉著夜視望遠鏡的鐘婉清頭也沒回:“彆墅那邊還是沒動靜嗎?”
“沒有,我剛和小英聯係了,沒有電話進來。”
“受害人情緒怎麼樣?”
搖頭,“不太好,聽小英說,夫妻倆剛吵了一架,都在埋怨對方沒時間陪同孩子,所以才出了這事。嘖嘖,現在才知道說這些,早乾什麼去了?呃……不過現在好了,小英勸住了。”卻是鐘婉清回頭瞥了眼,年輕警察頓時神色一正,訕訕說道。
“讓小英儘量穩住他們的情緒,現在不能亂……算了,待會我去和小英說。”鐘婉清跳下椅子,拿過年輕警察手裡的泡麵,後者也很自覺的接過望遠鏡,正待登上椅子輪班替崗,忽聽得嗡嗡震動輕響,下意識摸了下口袋。
不是他的,是鐘婉清的手機,先是短信,後是電話,來電顯示為何明威何局長,微怔,接起,開門見山:“喂,何局,我是鐘婉清。”
電話那頭同樣沒有寒暄,“鐘隊長,你現在還在案發小區嗎?”
“在的。”
“好,是這樣的。我剛給你發了個短信,你看下,裡麵有個地址,你現在立刻帶人去一趟,把孩子接回來。”
“孩子……什麼孩子?”鐘婉清聞言一愣。
“就是綁匪綁走的那個孩子。”
“……”鐘婉清懵了,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甚而本能的拿開手機,又看了遍來電顯示,沒錯,是市局領導、頂頭上司……深吸口氣,先看了眼短信內容,某某街道,隨即試探道,“何局,你的意思是綁匪位置找到了是嗎?那我知道怎麼做了,我現在就通知特.警那邊配合……”
“不是,暫時不用出動特.警,你帶幾個隊員跑一趟就行,應該沒什麼危險……”稍頓,“我也知道這消息來得突然,回頭我再給你解釋,先服從命令吧。”
“是!”鐘婉清本能應下。
“哦,對了,我還通知了其他部門去那邊,這事現在由他們接手。不過他們距離那邊有點遠,應該會比你晚到。現場……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驚訝,更不要破壞,你隻需要進去把孩子接出來,明白了嗎?”
“明白……”說的好像是去物流點取個快遞似的……鐘婉清現在腦子有點亂,一團漿糊的那種,她現在隻能根據電話那頭的思路走。
“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何局你給的地址是街道,能再精確一點嗎?”
“這個沒關係,他說……咳,你隻要到那邊,自然就能找到。”
這麼玄學的嗎?不是、這都什麼跟什麼呀——鐘婉清臉頰抽了抽,木然回道:“好的,我沒問題了,這就出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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