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你們眼裡是不是很傻?”
該來的擋不住,人家都請吃飯喝酒了,那被當做傾訴對象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一邊吃著烤串,唐朝一邊配合的嗯嗯點頭。郭木蘭顯然沒什麼胃口,端著塑料杯悶頭就是一口,片片紅霞瞬間湧上臉頰,搭配那天然紅腫眼影倒也合適。
緊跟著就是止不住的劇烈咳嗽,“咳咳……哈,爽!咳咳……”好吧,這位酒量多少沒瞧出來,但酒膽顯然是不缺的。
狀態也起來了,眼神空蒙,“知道嗎,我就是個傻子,被彆人當槍使的傻子……”
“嗯嗯。”
“你看出來了?也對,那天在車上你就說過了……哈哈,敢情你們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就我一個傻乎乎的不知情,還以為是台裡領導終於被我死纏爛打的誠意打動了,才會幫忙上那篇新聞……哈,郭木蘭,你真的是天真加白癡!”
“嗯嗯……”
“但是,那拆遷補償金確實不合理啊……我查過資料的,同等市區地帶,不應該是那條件價位的。補償不足,人家肯定不搬啊,總不能一家子睡大街上去吧。還請混混鬨事,這不是把彆人往絕路上逼嗎……我報道出來有什麼問題?錯了難道不該認嗎?”
這次沒敷衍的嗯嗯,唐朝想了想,點頭附和道:“該認,你報道的也沒問題。”
“但是他死了……”
“啊?”
“那個地產老板,前段時間跳樓自殺了,被我那篇新聞逼的……”郭木蘭又喝了口酒,慘笑,“死者為大,我現在就是凶手,不是嗎?”
唐朝聞言一愣,隨即認真搖頭:“不是,這和你沒關係。”
這不是安慰,炒樓又不是炒股票,後者是自己的錢,前者就未必是了。而且瞧著之前的拆建做派,那老板應該也是位奸商無疑,奸商的心理防線可沒那麼容易崩潰,至少是不會被幾篇新聞打擊到跳樓自殺,鬨得再大也不會,這就不是輿論聲勢所能左右的,真正逼迫他走上絕路的,應該是這裡麵數不清的利益恩怨糾葛。
“……我也安慰自己這和我沒關係,我隻是把事實反應出來而已,這也能算錯嗎……”
撐著額頭,郭木蘭神情滿是迷茫,“但是你知道嗎,那老板剛跳樓,還沒來得及火化呢,那家地產公司就被暗中收購了……收就收吧,生意總得有人做,但是我再過去采訪的時候,那些原本支持我的居民都在罵我,小孩子也拿石頭砸我,說我在利用他們處境出名……原來,那裡的拆建狀況並沒有改變,補償條件也還和之前差不多,就是名頭換了下……咳咳……”
“我不甘心啊,偷偷又去查,查到了是家叫什麼綠廈的新注冊地產公司收購的,這不是擺明的陰謀嗎?哈,最後終於被我查到了,好大一幫人在背後躲著啊,知道牽頭的是誰嗎?噓……我誰也沒說,今天偷偷告訴你,他姓謝……哦,你也不知道這姓在嶺江意味著什麼,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又弄了篇新聞報道……主編還說我寫的好,過幾天就發表,結果轉身就將那份報告扔進了碎紙機,那個禿頭怕了,不對,說不定他也有參與,都是利益既得者,還以為我傻乎乎的不知道……”
又喝了大口白酒,眼泛淚花笑著,“哈……哈哈……也就是到這時候我才明白,我被人當槍使了。那些人,看中的就是我那篇新聞,哦,還有我爸的地位關係,沒人敢輕易動我嘛……他們借助這些東西搞毀了之前的公司老板,然後藏在後麵瓜分利益……”
“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玩得溜啊!聽到這裡,唐朝終於明白了郭木蘭一身喪氣請喝酒的原因,敢情這裡麵花樣還挺多,說不定實際情況比對方了解的還要複雜,一套連著一套。而無論是哪一套,都不是眼前這位僅憑一腔熱血就能承受搬動的。即便有心反抗,也隻能撞得頭破血流。
利益麵前,正義也會卻步。
這就是例子。
抹了抹眼睛,郭木蘭端起酒杯:“謝謝,雖然你什麼都不懂,但能說出來我輕鬆好多。來,乾杯!”
這次唐朝沒拒絕,端起塑料杯,碰了下,喝了口:“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辭職換個工作?”
“怎麼可能!”郭木蘭一瞪眼,熟悉的劍眉再次揚起,“那不就是認輸了?當然得剛到底啊!”
“呃……”
“這次算他們做的隱蔽,我新弄出來的那篇報告裡麵其實也沒什麼有力證據,但他們不會次次這麼好運的,我會一直盯著,直到他們露出破綻!到那時候,姓謝?哼,跟著天王老子姓我也要把他們拉下來!”
啪啪,看著在酒精催發下氣勢愈發驚人的郭木蘭,唐朝鼓了兩下手掌,真心實意的,同時心中也不禁暗暗感慨,最近作死的人有點多啊……
好吧,這句是調侃。世界上也隻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任不平那小子不算,他隻是個單純武癡。但郭木蘭無疑可以算在其中。
這樣的人,你可以不認可她的做事方式,但你必須得承認她的品行品格。
“你怎麼才喝了這麼一點,養金魚呢?”郭木蘭拿起酒瓶給自己的杯子添滿後,又下意識要給唐朝添上,大概是真喝多了,看不清杯子裡麵有多少,這才剛一歪酒瓶,唐朝杯子裡的酒水就溢出來了,頓時明白過來,不滿嚷嚷。
好在喝醉酒的人好糊弄,“大姐,你剛才一個人哐哐乾進去一杯,我這也沒人和我喝啊。話說這烤串上的有點慢啊,我去找老板催催。”
岔開話題,唐朝作勢起身,繞過幾張桌子客人,和老板說了下,得到不出意外的‘馬上就好,下一個就是你們’的答複後滿意走回,目光掠過周遭,不由就是一頓。
一道熟悉身影從外麵大步踏進,黑色耐克運動服、板寸、赤腳……嚓,屬曹操的嗎,這麼不經念叨?
是的,來者正是唐朝剛還想著的作死二人組中的另一位,任不平。不過他不是朝著這邊燒烤攤來的,而是走進了隔壁的炒麵攤,跟店主要了份大碗炒麵,便找了個空位靜靜坐下等待。
吃飯?還是踢館?
唐朝下意識望了眼街道對麵的跆拳道館會所,收回目光時又落在不遠處路邊的一輛小車上,透過車窗,隱約瞧見了幾張似曾相似的麵孔,九州崛起的人?
那就是踢館了。
現在的小孩哦,火氣十足,還是作業少了。哦,不對,這位壓根就沒上學……砸了咂嘴,唐朝沒有再行理會,對於前幾天任不平在第五論壇裡的做法,他也沒啥想法,畢竟人要作死你也拉不住不是,願意擋槍就擋吧,開心就好。
走回坐下,郭木蘭並不在桌旁,而是從不遠處公廁裡走了出來,應該是剛才進去吐了,衣領上有些水漬,一步晃、三步搖的往這邊走著,就像個不倒翁,但很顯然她底盤還不夠穩,砰,一個恍神便撞上了個腳步匆匆的年輕小夥,茫然坐倒在地。
“對不起、對不起……”
唐朝見狀不禁扶額,連忙起身走去,那邊郭木蘭還在連聲道歉著,倒是很有禮貌的樣子,但關鍵是她不撒手啊,緊緊揪著那路人小夥的褲腿,似乎想要憑此爬起來的樣子,眼瞅著小夥皮帶都要被她扯掉了……
唐朝趕到,一把扶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喝多了。”
“沒事。”穿著深色羽絨服的小夥搖搖頭,抽身離開。
郭木蘭眨了眨眼,左右轉頭,像是在尋找著什麼:“刀、刀呢?”
“啊?”
“剛剛……明明有把刀的……”
唐朝聞言不禁翻了個白眼,看著咋咋呼呼的,這尼瑪酒量也不行啊:“趕緊回去坐著……要不散了吧,這也喝的差不多了。”
“散?不行!喝完,一定得喝完。我把錢包給你,你……不準耍賴!”
得,和喝醉的人講不了道理。
這麼一岔,當唐朝扶著滿嘴酒氣的郭木蘭回到位置上坐下時,那邊任不平竟是已經把一大碗炒麵吃完,放下碗筷放下錢,走出攤位,徑直大步踏過街道走向對麵大樓。
吃飽乾架,還真是一點都不耽誤。
唐朝咧咧嘴,隻當沒看見,再次與郭木蘭推杯換盞,這次就主動多了,吃的也差不多了,他是準備趕緊把對方放倒了結束回家。
正是興頭的時候,驀的,嘭,嘩愕然轉頭,對麵大樓某層外牆玻璃轟然破碎開來,無數或大或小的玻璃碎片嘩啦啦漫天拋灑,在四周燈光映射下五彩斑斕,繽紛奪目。旋即,一把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椅子當空落下,砸在路旁一輛小車車頂之上,砰聲巨響,瞬間滴嗚滴嗚刺耳警報聲響徹夜空。
靜了靜,周遭喧嘩聲頓時大起。已經有客人從夜食攤裡跑了出來,仰頭看著那層碎裂的玻璃外牆。下一秒,啪,整棟大樓陷入黑暗。
“那不是……跆拳道會館的位置嗎?”郭木蘭晃了晃腦袋,努力眯著眼睛辨認道。
唐朝緩緩起身,眉頭皺了皺:“我去上個廁所,你把賬結了,在這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