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了電腦的唐欣，把臉埋進了攤開的雙手裡。手上冰涼的溫度透過臉上的皮膚直達心底。
是今天辦公室的空調太冷了嗎？她沒想起身去調溫度。其實她連抬臉看一眼牆上空調控製麵板上的溫度顯示都沒興趣。
她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頭皮緊繃的有點發麻。她把手指插進順滑柔軟而厚實的頭發，用力按壓頭皮。按了幾下後，她索性鬆開了綁住高馬尾的抓夾。
長長的黑色瀑布隨勢瀉下。
雖然現實生活的壓力不小，還好唐欣的發量依然感人。她用手指胡亂撥了撥散亂的頭發，隨即放肆按壓起頭皮。她認真感受著酸漲感被按壓後的釋放。
終於她抬起了頭，轉動了兩下僵直的脖頸。
辦公室裡已經沒有了人。窗外也是深色的黑。她不緊不慢的收拾起桌上的東西，關電腦回家。
走到家樓下的時候，她抬頭看了眼房間的窗戶。不出意料，是熟悉的“黑”。
開門、開燈、換鞋、扔下電腦包。唐欣重複著早已習慣的已經有些厭倦的動作。
她在沙發上坐下，肖乾的話重新縈繞在她的腦海裡：“回上海工作”。
忽然，她聽到房門口傳來鑰匙轉動門鎖清脆的金屬碰撞聲。程旭回來了。
開門、換鞋、放下電腦包，程旭也是按部就班的重複著熟悉的動作。隻是，比起唐欣，他多了一句：“你已經回來啦。”
“嗯。”唐欣回應的也如每日的複讀機。
“欸，你怎麼沒換衣服，剛回來？”程旭發現了今日的不同。
他們的工作都是越來越忙，“回家”成了誰比誰更晚的“競賽”。隻是隨著弗氏廣州分公司的運營越來越平穩，唐欣的晚歸總能比程旭早一些。
創業者畢竟比不過打工者。永遠有可以多乾一些的動力。隻是今天唐欣跟肖乾聊得久了些，她又沒急著回來，就差點跟程旭同步到家了。
“哦，你吃了嗎？”程旭習慣性的在廚房找唐欣給他預留的晚飯，發現今天並沒有。
“嗯……我沒吃。”要不是被程旭問，唐欣大概不會把三餐補齊。
“叫外賣嗎？”
“你看看速凍的餃子吧。彆等外賣了。”
“好啊。那我給你一起下點。”
唐欣聽見廚房傳來悉悉索索翻找食品的聲音。
“白菜豬肉還是粟米牛肉餡的？”
“牛肉的吧……”
唐欣轉頭去看廚房裡的程旭。他正拿出湯鍋接水，煮餃子。
“也許，相處久了就該是這麼老夫老妻的樣子……”
“你說什麼？”程旭轉過身，看著唐欣問。
“沒什麼，我去拿點喝的。可樂、啤酒、蘇打水？”
“啤酒吧。”
“好。”
“沒有冰的。就這個吧。”
唐欣拉開易拉罐，程旭把餃子擺上餐桌。
他們低頭吃著餃子。程旭吃的很快，應該是餓了。唐欣跟著他的節奏，也一口口把餃子送進嘴裡。
房間裡是兩個人咀嚼的聲音，還有吞咽啤酒的聲音。誰都沒想聊兩句。
熟悉的人，熟悉得已經不需要刻意尋找話題緩解隻顧著吃的尷尬。
“那家做煲仔飯的陳記關門了。”唐欣打破了悶頭乾飯。
“真的？我們以前一周必吃一頓的。”
“是啊，以前……多久以前……”
“算算也有兩個月？還是三……四……”
程旭認真計算著日子，完全沒看出唐欣的黯然：“對了，老陳為什麼不乾了？”
“聽街坊說，老陳說回老家陪老伴了。一直在外麵打拚，現在年紀大了想多陪陪家人。”
“那是有點可惜了。做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有現在的人氣，名氣……”
程旭用“生意人”的眼光分析著生意。隻是唐欣不想談生意。尤其是今天。
“今天肖乾跟我聊了對我的工作安排。”唐欣放下了筷子。
“你還彙報給他嗎？”程旭嘴裡嚼著餃子，筷子上又夾起了一個。
“嗯，他還是我老板。而且，他給了我新的工作安排：做大客戶管理。”
“不錯啊，聽上去蠻適合你的，”程旭附和著。
“但是，我要回上海工作。”
“回上海？！”程旭放下了筷子，“已經決定了？”
程旭的臉上滿是意料之外的震驚。停頓5秒後，他臉上又多了一層慍色。
“還沒決定。我想跟你商量之後再定。”唐欣糾結、不快的神色宣告了這頓晚飯“吃完了”。
“你是不是後悔跟我來了廣州？”程旭明知這麼問不妥，但還是問了出來。
“你這話什麼意思？”唐欣果然怒了。
“我是說了什麼，還是做了什麼，讓你覺得我後悔了？”
程旭不是第一次這麼問。在他極力反對唐欣的人事關係放在上海的時候，他們就為此激烈“探討”過。
唐欣不能接受程旭一再懷疑她的選擇不是出自真心。“不信任”是對感情最大的傷害。何況還是二次傷害。
唐欣深吸了一口氣：“我上次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我從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來廣州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們。我覺得我們在廣州會更好。”
唐欣覺得溝通障礙太消耗人的精力了。剛才踏進家門時的疲憊感又一次襲來。
她憤然推開麵前的盤子。幾隻剩下的餃子劇烈的在盤子裡晃動起來。像是在抗議他們今晚的命運隻能是垃圾桶。
程旭重重搖了搖頭，他不覺得自己是在無理取鬨：“那現在你覺得回上海也是對我們兩更好的選擇？兩地分居？
我不可能放下廣州的公司，跟你回上海。”
程旭說出了他不能接受這個選項的最大阻礙。
“為什麼你的考慮都是從’你’出發？你不可能放棄廣州的公司，因為這裡有更多的機會實現你的夢想，我們不可能一起晚餐，因為你不可能放下工作來陪我。
你大概早忘了你答應過我，等你的公司把海外客戶渠道理順了，就會多抽時間陪我？”
唐欣擺了擺手，阻止想要解釋的程旭：“兩個人在一起是互相需要。而不是我需要你，然後你來配合我。我不是非要天天粘著你的小女生，可是，我們現在的狀態比室友都不如。”
上次吵架，唐欣說兩個人過的像室友。如今，他們已經成了最有默契的室友：彼此都能潛移默化的照顧著對方的習慣。還把兩個人的節奏調的互不乾擾。讓摩擦根本就沒有發生的可能。
“兩地分居？”唐欣重複了程旭對她回上海的後果的不滿。
她苦笑了一下：“我們現在就是在同一屋簷下的分居。我們除了不得不躺在一張床上睡覺，我們還有多少時空的交集？”
唐欣不止一次在獨自晚飯的時候問自己。她放棄上海的一切跟程旭來到廣州，難道隻是為了換來如同“陌路”室友般的相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