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地點是一家西餐廳，盧念選的。

這是她認知裡，在不知道對方口味的情況下，最穩妥的做法。

這一回坐著等的人換成了盧念。

時間相差並不多，她隻感覺自己剛坐下喝了口水，對方就也到了。

大概是第二次見麵，兩人不約而同地都選擇了偏休閒的穿著。

麵前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色衝鋒衣，在外衣的襯托下，皮膚看起來更加白皙，不長的碎發在風的吹動下，微微有些淩亂。

可盧念覺得這樣好看極了，如果不是擔心對方不自在，她一點兒不想挪開眼睛。

大抵是因為聽覺不靈敏，沈晏洄視覺和嗅覺都要比常人敏感些。

小姑娘眼裡那一晃而過的驚訝還是沒逃過他的眼睛。

沈晏洄坐下後輕聲問：“我這麼穿會奇怪嗎？”

盧念連忙搖頭，“不會不會，這麼穿很有活力，很顯年輕。”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盧念沉默了一下，然後說：“不是說昨天顯老的意思，隻是這樣似乎更有——”

頓了兩秒，像是找到了合適的詞來形容，繼續開口：“更有少年氣。”

少年氣。

沈晏洄倒是沒想到自己能被冠上這個詞。

想到沒多久前自己看著鏡子思索的場景，又不禁自嘲起來。大概是因為對麵的姑娘瞧著太小，自己也想裝一回嫩吧。

“工作原因，我平時可能穿正裝會多一些。”

盧念想，大概是在解釋為什麼笑。

她思索片刻，認真開口：“沈先生身形好，其實不管穿什麼，應該都很好看。”

沈晏洄輕笑一聲，隻回了句，“叫我名字就好。”

盧念微愣神，沈先生的確是生疏了些。

想了想，她說：“那你也叫我盧念吧。”

沈晏洄回道：“好。”

這頓飯沒有任何小插曲，很平穩地結束了。

隻是盧念依舊沒買到單。在她去洗手間的時候，沈晏洄先她了一步。

走出餐廳，盧念有些悶悶的。

罪魁禍首自然明白緣由。

沈晏洄側眸淡淡開口，“我不是什麼大男子主義思維的人，也不是想彰顯什麼，隻是覺得你比我小幾歲，再加上上回確實是我的問題。”

盧念似乎沒想到他會解釋，低著頭，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了。

幾秒鐘後，她揚起腦袋，因為剛從暖氣房出來，臉頰還有淡淡的紅暈，“我也不是非要買單，隻是覺得有些事該有來有往，畢竟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況且，我一直都有存錢的習慣，工資也不低於平均收入水平。”

沈晏洄這回是真的忍不住笑了。

那是一種兩天來，盧念在他臉上看到的，最真實最開懷的笑。

“行。”沈晏洄點頭應著，又看了眼手表，“現在七點半，你要幾點回去？”

“都可以。”盧念說：“家裡人沒給我定回去的時間。”

沈晏洄再次點頭，想了想說：“不著急回去話，我還挺想看電影的，不知道盧念小姐願不願意請我看場電影？”

他這話說的輕飄飄的，卻也隨風吹進了盧念耳朵裡。

念注視著他，這回沒有絲毫閃躲，她含著笑，“好呀。”

-

近期新上映的電影比較少。

在詢問了沈晏洄意見後，盧念最終選定了一部文藝片。

在電影放映的過程中，兩人幾乎沒有對話。

直接離開影廳，盧念才問出心中疑惑，“你很喜歡這部電影嗎？”

在這兩個小時裡，盧念偷偷看過他好幾次。

但每一次，他都是聚精會神看著銀幕。

沈晏洄知道她在問什麼，隻是淡淡一笑，“也沒有，隻是很多年沒來過電影院了，覺得有些新奇吧。”

“很多年？”盧念有些不解，直到沈晏洄抬手指了指耳朵，她才明了。

又走了一段路，盧念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耳朵，是因為受傷嗎？”

“嗯。”沈晏洄很坦然，“高三的時候，在一群小混混手上栽了。”

小混混？

盧念聞言頓住腳步，她仰頭瞧著他，“沈晏洄，你以前是校霸嗎？”

沈晏洄眉頭一挑，這倒是她第一次叫自己名字。

隻是，校霸？

他悶悶地笑了幾聲，看似有些無奈，“我長得像？”

盧念緩緩搖了搖頭，回答得很是中肯，“那倒是，不像。”

“那你是，惹到那群小混混了？”她問。

“算是吧。”

沈晏洄神色淡淡的，就像是再說彆人的事情，“那年正巧碰上他們欺負我們學校一個男生，沒忍住插了回手，後來就被那群人報複了。”

盧念愣愣地看著他，想開口，又覺得嗓子有些乾澀，好半天才擠出幾個字，“傷的重嗎？”

一定是很重吧。

不然怎麼會到要戴助聽器的地步。

“不輕。”男人目光沉了幾分，想了想，繼續說：“那次之後我的右耳喪失了全部聽力，左耳保留了一點下來，不戴助聽器我可能隻能聽見耳邊的一點點聲音，就算現在戴著，如果你聲音放得比較低，我聽起來可能也挺費勁的。”

盧念一時間沒想到該說什麼。

他當年的傷，比自己想象的，更重一些。

“其實一開始就應該告訴你了。”

沈晏洄注視著她，“這些就是我的真實情況，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或者還有什麼想問的？”

盧念眨了眨眼，被這麼盯著看還是有些不自在。

她默默舉手，“我有想問的。”

沈晏洄點點頭，“你問。”

“那些小混混，有沒有受到懲罰？”

小姑娘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似是在等一個宣判。

她心目中，最公正的宣判。

沈晏洄笑了，那笑容像是釋懷，也像是寬慰。

“有。”他一字一句說：“該受到懲罰的人，一個都沒跑掉。”

“那你幫的那個人呢？”

盧念又問：“他有感謝你嗎？”

沈晏洄點了點頭，回答同剛才一樣。

“他和他的家人，都很愧疚。”

聽了這句話，盧念覺得自己瞬間鬆了口氣。

大概是覺得氣氛有些沉，盧念眼睛一彎笑了起來。

她說：“沈晏洄，我知道了一個你的秘密，作為回禮，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好不好？”

沈晏洄認為，於她而言，這不該是秘密。

他同樣不認為，應該從她那換取一些東西。

但他卻一點兒不想拒絕，在小姑娘期待的目光下，最終還是點了頭。

“我呀——”

盧念拖著尾音，故意製造懸念，“我沒有爸爸媽媽。”

沈晏洄一聽，頓時就怔住了。

他沒有說話，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你彆那麼嚴肅啊。”

盧念解釋道：“也可以算有吧，隻是跟沒有一樣，他們不要我了。”

她依舊笑著，話語也不沉重，像是真的不在意。

可沈晏洄覺得，他的心，卻被揪得有些隱隱發顫。

見他依舊沒有說話，盧念繼續說：“我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後來他們又懷了一個，在確定是男孩後就不想要我了，就因為不想出超生罰款金。他們本來想把我送給生不了孩子的家庭，但是我舅舅不忍心呀，就把我要了過來，之後還辦了收養手續。”

“啊對了。”想到什麼，她又補充，“而且我舅媽那個時候也懷孕了，但是他們願意為了我出這筆罰款金哦。”

尾音微微上揚

沈晏洄聽得出來，對於這件事，她的確有幾分驕傲。

他語氣認真，“你舅舅舅媽對你很好。”

“嗯！”

盧念重重點頭，“我舅舅對我可好了，比對我弟還好。舅媽呢雖然嘴上不饒人，但待我也是用了真心的。”

盧念本就不是多內向的人，話匣子一旦打開，就會有些收不住。

“其實我覺得我挺幸運的，幸好他們不要我了，否則在那個家都不知道我得過得多憋屈。”

沈晏洄也覺得她這話有理，隻是好奇，“你是幾歲離開那個家的？”

盧念比出一個手掌，“五歲。”

沈晏洄點點頭，“還挺小的。”

盧念眨了眨眼，笑道：“不用擔心給我留下創傷，說實話我對他們並沒有感情，也沒有多少記憶，這些年見麵的次數兩隻手都數得過來，我覺得我現在的生活挺好的，隻是——”

想到出門時收到的那條短信，盧念忍不住撇了撇嘴。

沈晏洄低頭看她，像是在等她繼續說。

盧念歎了口氣，“我那個生母偶爾會給我發消息，還挺煩的。”

沒等身邊的人做出反應，她又立馬道：“不過我不會理她的，我很久沒跟他們一家有過聯係了。”

沈晏洄寬慰她，“覺得煩那就不理，既然都有收養手續，那你和他們之間早就沒了親緣關係。”

“對。”盧念嘟囔，“他們不過是陌生人罷了，最多，也就是一家不重要的親戚。”

沈晏洄笑了下，“不早了，送你回家吧。”

盧念抬眸瞧他，有些不確定地問：“你怎麼送我？”

“地鐵？”沈晏洄其實挺少乘的，他問：“現在還有嗎？”

“有啊。”盧念點頭。

“能到你家？”

“能啊。”

去地鐵站的路上，沈晏洄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你平時上班也坐地鐵？”

盧念搖頭，“上班坐公交，地鐵沒有直達學校的，沒公交車方便。”

沈晏洄頷首表示了然。

半晌又問：“你有駕照嗎？”

“有的。”

許是經曆了剛才的“秘密交換”，盧念覺得原本處在他們之間的那層屏障，似乎已經裂了大半。

她玩笑道：“沈總不會是要送我車吧？”

沈晏洄瞥她一眼，半笑著問：“我看起來很像散財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