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普通的冬日夜晚,又或者人類賦予它更多的名字與意義——平安夜的熱鬨在遠處沸騰,他們挽手走在象山小道,乾冷冷的風吹落梧桐樹上所剩無幾的葉子,踩一腳,脆脆的“沙沙”響。
“乾嘛一直踩葉子?”
黎音看了簡直扶額,昨晚上答應顧向淮過來聚會之後,他這個興奮勁兒就一直沒降下去過,真不知道一天天哪裡來得這樣精神抖擻。
今早上她一睜眼,就看見顧向淮仍然撐著腦袋在看她——和昨晚入睡前一樣,薄唇輕咬,兩隻清澈眸子彎出笑意,很標準的狗腿子表情,如果他有尾巴,想必已在瘋狂地搖動。
黎音當時就覺得這人沒安好心,一腳踢開他,拉被子裹緊自己,警惕得很明顯。可人家不依不饒地靠過來,一問明白她睡好了,振臂一揮,立即要鑽到被子裡去。
早晨未完全清醒的感知在輕柔的舔舐中震顫出前所未有的驚潮,她揪住被單還在均勻呼吸,顧向淮已經撐手壓過來。
臉上是悶出來的異常潮紅,他睜著水色朦朧的眸子看她,手卻已經去摸抽屜裡的小盒子,接下來沿著她的玲瓏向下探,手掌扶住腰肢一掐,把人翻轉了個麵兒。
洶湧澎湃的熱情讓人招架無能,他的吻又重又深又急,反反複複,碾弄翻攪,直到令人窒息的快慰席卷而來,黎音有些缺氧了,腦袋從枕頭上微微抬起,重而長地吸氣。
折騰一整天,總算在晚飯前出門。
“很像你吃薯片的聲音欸。”顧向淮瞄準落葉堆又踩了一腳,“沙沙”幾聲,他垂首衝黎音笑得露出小虎牙,“像不像?”
幼稚得要命。
黎音兩眼一閉,真的很難把他和那個在一小時之前凶狠纏吻住她擺弄的人聯係在一起。
“寶寶。”他在路燈的陰影處停下,高大的身影覆下來,長長的睫毛輕顫,可憐巴巴地盯著她,“你嫌棄我了。”
“有這麼明顯?”黎音笑。
“是啊!!”顧向淮咬牙切齒。
黎音抬了抬下巴,勉強用濕漉漉的親吻取得他的原諒。
今晚的半醒酒吧很熱鬨,有人過平安夜,也有人過生日,新鮮的奶油蛋糕氣味竄進各色香水,牆壁上閃耀著的“聖誕快樂”燈帶與彩旗,輕柔的音樂裡飛揚歡樂的節日氣息。
顧向淮過來之前沒想到這場聚會有這麼多人。
說起來算是湊巧,小組成員到達酒吧之後,發現隔壁班的聚會也辦在這裡,既然都是認識的,那麼拖過沙發拚在一起也不算意外。
黎音沒多少在意,挽住顧向淮的手臂,簡單打了個招呼。
人群壓抑的驚歎聲傳過來,他們聽說過顧向淮鐵樹開花的事跡,但傳言隻說他女朋友家裡特彆有錢,可沒提起她有這樣攝人心魂的美貌。
“坐這裡,坐這裡!”王滄遠撞開了身旁圍著的幾個人,對顧向淮兩人笑道,“給你和小尋留了位置的,這些人愣是要擠過來,我們組的要坐一起。”
象牙塔的學生們都有一種不顧彆人死活的熱情,一杯杯舉過來要祝他們白頭到老,黎音客氣飲過兩杯,接下來的都被顧向淮擋進了他自己的肚子裡。
他們愈演愈烈,圍過來起哄,說要灌倒顧向淮。
好在有女生及時拿出桌遊牌,眾人才稍微轉移了注意力。
而這個時候,顧向淮已經暈得七葷八素,兩手抱住黎音的腰,腦袋搭在人肩膀,一雙眼睛有一點呆板無神。
“…就這還給人擋酒啊?”黎音笑得發抖,摸摸他又紅又燙的臉頰,十分不解地詢問,“你做調酒師的工作,酒量還這麼小?”
顧向淮似乎不能思考了,悶悶地“嗯”了聲,答非所問,“是我女朋友。”
黎音摸不著頭腦,“已經醉到胡言亂語了?”
大部分人已經聚集到隔壁桌去玩遊戲,他們一樣邀請黎音,或者是盛情難卻,或者是聽到他們要玩《駭浪求生》,她拜托王滄遠照看顧向淮,起身去了另外一桌。
《駭浪求生》的規則並不算複雜:八位參與遊戲的玩家扮演沉船幸存者,他們為了自己的存活殘害他人,搶奪物資,分數最高者將獲得勝利。
每一局他們不僅抽取身份卡,也要抽取一張“愛人”卡和一張“仇敵”卡。顧名思義,殺死仇敵或者保護愛人,也可以為自己加分。
當然,也有幾種特殊情況。
比如——黎音看著手中的兩張羅倫小姐和一張船長,額角輕抽。
怎麼回事呢,她好像每次玩這個遊戲都會成為“自戀狂”,即身份卡、愛人卡為同一個角色,黎音扮演羅倫小姐,同時也愛著羅倫小姐。
遊戲開始,最靠近船頭的羅倫小姐抽取天氣卡。
嶽溪覽的身份是船長,且大概率抽中了羅倫小姐的仇敵卡,整場下來都在針對黎音,好巧,黎音的仇敵卡也是他。
遊戲血雨腥風地進行了半個小時之後被意圖上廁所的同學叫停,王滄遠也拎著黎音的包過來,說道,“小尋,你的電話好像震了好幾次,你看一下是不是誰有急事找你呢。”
黎音挑了挑眉,這時候會有什麼急事?
她接過,一邊摸手機一邊問道,“顧向淮呢?”
王滄遠下巴一抬,“在那睡了有一會兒了。”
顧向淮趴在桌子上很快睡著,王滄遠也沒想太多,把人扶在沙發上蓋好毯子,自己就在一旁和彆人去喝酒吹牛。
“這樣。”黎音皺皺鼻子,大學生的危險意識真讓她不敢苟同。
她頓下動作,跟著王滄遠走到了沙發另外一邊。
顧向淮垂著腦袋孤零零靠在那,長眉輕蹙,睡相有一點不安。
“起來。”黎音喊了他一聲,可惜沒有得到回應。
她靠近些,伸手在他臉上拍了兩下。
王滄遠聽到這兩個響亮的巴掌心裡直發怵,情不自禁地退後了兩步。
這的確是有力又有用的兩個巴掌,顧向淮吃痛睜開眼睛,沒有聚焦的目光迷茫地掃視四周,他摸著腦袋慢慢坐起來,“我怎麼睡著了?”
傻乎乎的模樣,大概還沒有完全清醒,黎音笑了聲,包裡的手機卻再次響起,鈴聲特殊,應當是黎修的來電。
這是他今晚的第六次來電。
黎音的笑意淡下來,順手把包包拍在顧向淮胸口,“我去接個電話,你在這裡等我。”
“我和你一起。”他站起來整理衣服,卻聽見對方一句冷冰冰的“不必”。
顧向淮很緩慢地抬頭,幽冷的眸子跟住她的背影移動。
清吧的動靜不算太大,黎音停在走廊出口按下了接通。
“你在象山路附近?”
黎音覺得奇怪,她和黎修一直都是共享手機位置,但沒有特殊事情,哥哥不會這樣著急地找她。
“嗯。”說了一晚上話,她的聲音略有沙啞。
電話那頭的人一頓,聲音更冷,“和顧向淮在一起?黎音,你不要告訴我,你現在是和他一起住在藍海灣?”
黎音心虛地摸摸後頸,“怎麼了,哥,看大群裡麵的信息,你現在應該是在千裡原的,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
黎修冷笑一聲,顯然是氣得不輕。山裡的信號時斷時續,為了給她打這個電話,他徒步登到信號基站附近的山上,吹了半個多小時的冷風。
往年的平安夜他們都會一起度過,這會兒迷進彆人的陷阱裡,就連一個祝福信息也不給哥哥發。
“那台鋼琴的買家查到了。”黎修涼聲說道,“你猜是誰?”
“不是顧向淮?”黎音隨口道,“哥,你不必太擔心了,或者是他的家人或者朋友購買的,顧向淮這個人——”她看一眼內間,顧向淮把她的包包掛在手臂上,歪著腦袋搭在椅背,瞟過來幽怨又嗔怪的目光。
她笑了聲,“他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是汪倓。”
黎音的笑容僵住了。
電話那邊的聲音還在繼續,“這架鋼琴是汪倓買來送給他的得意門生,黎音,你如果還有點記性,應該就曉得汪倓和唐文蒙的關係。當年他的媽媽和親友將那件意外怪罪到你身上,我現在很有理由相信,顧向淮接近你是彆有用心。”
“……”
短暫的失神讓她忽略了周遭的環境,那些近在咫尺的驚喊、淩亂的腳步聲以及電話那頭焦急的詢問好像都進不到耳朵裡。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受傷的女孩脫力摔倒,她緊緊地揪住了黎音的裙擺,絕望而驚恐。
黎音站立在原處,眼睜睜目睹拎著剪刀的男人衝她的方向疾步而來。
尖銳的刀刃上滴下暗色血腥,彩燈之下,滿臉橫肉的男人擰出猙獰詭異的笑容。
“徐聆音——”少年清冽透亮的聲線由遠而近,一切相關與不相關的迷障霎時破出。
錯身的一瞬間,黎音雙手交叉架住了男人瘦弱的手臂,接著她前進一步,轉身肘擊攻向對方頭部,抬高肩膀用力下壓,剪刀“咚”一聲落在光潔的白瓷磚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