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晚,李師師借故想吃樊樓的果子,讓梅香去買。待人離開後飛快拿出金銀細軟包好,活像電視劇中隨時準備跟窮小子私奔的傻白甜大小姐。
因為她還在糾結要不要多帶兩身換洗的衣服,以及護膚品要不要帶的這種小問題。
“什麼時辰了?”李師師從窗子中探出頭問在院中灑掃的小丫頭。
“回娘子,剛過酉初。”
好慢呀!李師師想揉頭發又揉不了,隻能內心狂躁,再喝一杯貢茶澆滅心火。
天將黑未黑,街上的氛圍已經熱鬨起來,叫賣聲不絕於耳,哪怕隔著牆壁也能聽到小孩咯咯的笑聲,這聲音勾得李師師蠢蠢欲動,作為一名穿越者沒有辦法親眼見到東京夢華錄和清明上河圖中的繁華,真可謂是穿越者之恥。
昨日她與柴進相約酉正時分行動,怕人有三急她連水都不敢喝了,隻能抱著湯婆子翹著二郎腿躺床上看話本。
李師師心想:看小說果然是古今女性的共同愛好,感謝師師,讓我這顆無聊的心無比充實。
順便悲催想想出了東京城該怎麼上梁山,又如何解釋自己死遁,攪亂了招安大計,不會被宋江的忠實小迷弟黑旋風李逵打死吧。
一想就煩,李師師將書蓋在臉上,強迫自己先彆想。
線香燃儘,一縷青煙消散在燭火中。
——酉正時刻到。
李師師彎腰盯著香深吸一口氣的同時門外響起:“娘子外院有位張閒小官人來訪。”
咳咳咳,這口氣差點憋死,李師師一把跳起來將門打開,滿臉驚訝:“什麼,他來乾嘛?”內心無比苦逼,都到點了就不要搞我心態了啊。
門口小丫鬟說:“說是來同娘子道歉的。”
“大可不必。跟他說,我不見。”李師師抬手五指並攏,頓了兩秒讓小丫頭看清,然後回屋將門關上,一個人倚在門框上深呼吸。
怎麼還沒有任何動靜,小旋風呢?怎麼還沒吹進來?不是說皇室後裔嘛,怎麼能隨便放鴿子啊!
見柴進遲遲不來,李師師覺得不對勁,肯定是意外了。
外麵小丫鬟又來回稟:“張小官人還未離開,執意要見娘子一麵。”
這死丫頭是看他長得好,還是金錢給到位了,這麼賣力。李師師煩躁地抬手下意識揉頭發,觸碰到繁瑣的發髻隻好作罷。
“叫他來院兒裡見。”李師師雙手打開門隻露出一張絕世容顏。
煙花綻放在綴著星河的黑夜中,外麵的笑鬨聲格外刺耳。她在院中呆呆地立著,瞳孔深處映出外麵的璀璨世界與頭腦中21世紀的繁華形成強烈衝擊。眼前東京夢華鏡中月,若能一覺醒來就回到宿舍該有多好啊。
要是21世紀的元宵節,爸爸媽媽又要給我做一桌美味然後一家人吃三天剩飯了吧,不知他們可還好。
燕青跨進院門的時候就見纖細瘦弱的身影正包裹在白色皮毛大氅中,抬眼望天,滿是惆悵和一種他看不懂的傷感。
他感覺眼前的女人看他們總多了一絲精明,好像很容易就能猜透他們要做什麼,同時又有點愚蠢,就算是想要逃離東京,也不該利用梁山之人。他不懂她,卻知今早在小巷的哭泣是真實的。
燕青很會做人辦事,就算是無法通過李師師和皇帝搭上關係,也不希望惡化。
所以他來送禮道歉並說明原因。
剛進門就見佳人望月傷感,他沒敢唐突,抱臂站在離李師師幾步之遙的院門口。
冷風襲過麵頰,擾動兩鬢的碎發輕輕摩挲下頜,她才回過神來,眼眶中還有未曾及時收回的晶瑩。
燕青正好往她的方向走來,在距離自己兩步的地方站定。
“你還來作甚?”
燕青先是後退半步行禮“來同行首娘子致歉。”
“道歉倒不必,你又沒錯……對了,你們今天不是來逛元宵燈會嗎?你有空偷跑來我這蹉跎。”
李師師擺擺手,示意不用道歉。其實她隻是想知道他的小旋風為啥沒刮來啊。
燕青說:“我家員外的義弟病了,原本不欲進城,但來都來了,有兄弟貪慕東京繁華久矣,就過來了。”
李師師聞言呆愣在原地,為什麼會突然生病,還病得如此巧合。
逃離東京的計劃破產。
燕青說罷從袖中拿出一支精美的簫遞給李師師:“早就聽聞娘子琴簫堪稱雙絕,特將這支紫竹簫送與娘子。”
可憐李師師兩世為人都沒見過樂器,但就算是音律小白她也能看出這支簫的貴氣。
剛想拒絕,吱吖—房門從內打開,從裡麵走出一俊秀男子,不是道君皇帝還能是誰。
怎麼有一種偷奸被爸爸抓的錯覺,嚇得李師師下意識打了個冷戰。
道君皇帝好不容易逃離了世俗繁文縟節來李師師這裡談論風花雪月,未曾想剛過來就聽見院裡的動靜。他循聲打開門,正看到郎情妾意送簫的場景,心下怒火大盛“行首娘子,今日很忙碌啊,倒是朕…我叨擾了。”
終究是皇帝,雖然說話高傲還帶了點洞庭湖碧螺春味,終究知道自己來找妓女的事情不光彩,話到嘴邊從“朕”變成了“我”。
饒是李師師這種二十一世紀的傻白甜都聽出皇帝聲音的不對勁了,這要是對勁才怪。孤男寡女,對月傷懷,又送禮物。對麵可是封建社會的最高統治者,李師師生怕皇帝一個生氣給自己嘎了。
表弟?李師師靈光一閃,飛快上前行禮:“這是妾才找到的遠房表弟,今日正準備送給妾一份節禮呢。”
燕青站立在原地也有些蒙圈,能夠從李師師臥房出來,再看這通身的氣派也必定不是凡人,再看剛剛李師師下意識發抖,此人八九不離十就是當今官家了。
念及此處,急忙跟上李師師上前,恭恭敬敬行了大禮“草民,拜見官家。”
遠處煙花綻放,伴著如水月色照亮小院,將三人的影子搖晃拉長。
道君皇帝負手而立眼睛微眯看著這位表弟,接著眼神落到了他手裡的竹簫上,一柄上好的紫竹簫,吹出來的聲音純淨細膩。
“小官人也是懂音律之人?”臉色已沒有方才那般慍怒。
燕青這個人還真懂點音律,詩詞也略通一二,可謂是能文能武。當道君皇帝問起的時候他便點點頭還給皇帝即興吹了一曲。
簫聲宛轉悠揚,連站在旁邊的“樂癡”名妓都呆愣在原地,這哥們還有這本事呢,吹得還怪好嘞。
道君皇帝本就是通曉音律之人,聽見簫聲如聽仙樂,又見此人長相俊朗,便熱情邀請燕青進屋裡坐。
三人會客廳坐定,有下人上了席麵還有燒酒。高手過招,李師師儘量縮起來降低存在感,生怕叫她也來一曲。
要說燕青這人還真是長得好,會說話,又情商高,跟皇帝都能玩一塊去。
趁著酒勁,燕青又給道君皇帝撥阮高唱“漁家傲”
詞曰:
一彆家鄉音信杳,百種相思,腸斷何時了!燕子不來花又老,一春瘦的腰兒小。薄幸郎君何日到?想是當初,莫要相逢好!著我好夢欲成還又覺,綠窗但覺鶯聲曉。
道君皇帝聽後大喜,自己也心裡癢癢,跟著一起附和高歌,旁邊專注於吃席麵的李師師就像看兩個醉鬼一樣看著這一個反賊一個皇帝相互唱和,場麵相仿詭異。
“卿自哪裡來?”
“草民來自山東。”一曲閉,燕青將阮放到梅香手裡,又擦了擦手才走過來,同道君皇帝行禮示意。
道君皇帝那張如遇知音的麵龐驟然僵住,雖然外表看起來無異,但是李師師離得近,嘴裡的雞腿一瞬間不香了,她就知道要出大事了。
“山東?”道君皇帝把玩一盞酒,神色儘數隱藏在麵皮之下“不知道卿可曾知道山東宋江?”
山東宋江的名聲早已名震天下,現在就是問街上要飯的都肯定說聽過,何況來自山東的。燕青聞言立馬跪下“聽過。”
“那卿認為水泊梁山如何?”
燕青說:“宋江在外行事都用替天行道的名號,不打擾良民百姓,隻殺貪官汙吏,聽聞聚義廳眾人也一直想要歸返報效朝廷。”
燕青說完之後隻覺身後一陣冷汗。不得不承認即使是書畫皇帝,多年上位者形成的帝王威嚴也並不是升鬥小民可以承受得起的。
場麵僵住,道君皇帝似乎在琢磨什麼,拿著手裡的酒要喝不喝,而旁邊悄咪咪坐著的李師師那雙筷子夾也不是不夾也不是,隻能專注於乾掉她盤子裡的配菜,低著頭的燕青也不敢抬頭,雙手還保持行禮的姿勢僵著。
三人詭異般構成三角形,各有各的一方天地。
“哈哈哈”還是道君皇帝的爽朗笑聲才打破了寂靜的氛圍“隨口問問而已,此乃政事,今日不論,卿快快起來,一起吃酒。”
剛剛才來了一出問梁山,此刻想起危險分子李逵還在外麵,於是燕青說:“謝官家,好叫官家知道,草民今日原是貪戀京中燈會才出門,便不打擾姐姐和官家的雅興了。”
道君皇帝點點頭,又回歸了方才柔和的眼神,“既如此,卿自便。”
待道君皇帝的目光投向李師師的時候,她才意識到這屋子中隻剩他倆了。每次和皇帝單獨相處李師師就特害怕,以至於表現出來的動作都很僵硬。
“你這兄弟何時相認的?”道君皇帝的眼睛透過木門來到禦街上,看見燕青正意氣風發猜燈謎的樣子。
啊?李師師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接著反應過來說的是燕青:“前幾日有客來訪,妾見了之後覺得眼熟,便多嘴問了幾句,沒想到竟真是我的表弟。”
“哦?那客可曾說什麼?”
“並未,隻談了些詩詞,不過盞茶時間就走了。”宋江他們本來就是隻坐了一小會兒,也不算欺君吧。
“什麼詩詞?”
李師師尷尬地搖了搖頭“沒記住,都是些不入流的打油詩,便沒特意記。”
道君皇帝點點頭也沒繼續這個話題,反而將目光轉到屋子的琵琶上,問“好久沒聽娘子彈琵琶了,不知今日朕可否有此榮幸得聽仙樂?”
啊!李師師瞪大雙眼隨即馬上捂著自己的太陽穴“今日怕是不行,妾頭痛,怕腦袋抽筋彈錯了,恐汙了管家的耳朵。”
“怎麼會?行首的技藝滿東京城誰不誇讚,就算是失憶了,都能彈好。”
咳咳,您倒是挺一針見血的。李師師她真不會,但道君皇帝非得讓她彈,可謂君命不可違。李師師最終還是心疼自己的小命,問道君皇帝想聽什麼給彈一曲嘔啞嘲哳。
她此時連遺言都想好了。
卻沒想到拿到琵琶之後格外順,腦子空空,隻單靠手的肌肉記憶就將曲子完完整整彈了下來。
一曲畢,連李師師都沾沾自喜,這大珠小珠落月盤的聲音肯定不是自己能夠發出來的,或許冥冥之中李師師也在保佑自己吧。
這邊喝酒吃飯,另一邊東京城燈火璀璨,浪子燕青、黑旋風李逵、沒遮攔穆弘、九紋龍史進正在閒逛東京城,貪慕這繁華盛景。
黑旋風李逵頭上戴花:“難不成這就是皇帝老兒天天過的日子?俺們可也過得?”
李逵這話一出口,眾人急忙阻攔,這黒廝說話向來口無遮攔,這種謀反的話也是能說的?燕青沒聽見,一個人在前麵走,對花燈謎語視若無睹,頭腦中思考著和皇帝見麵的種種。要是他聽見李逵的話,估計真能當場給他綁回梁山。
皇宮禁苑睿思殿。
道君皇帝又被李師師趕回來了,他很鬱悶這幾日感覺李師師有點不對勁,但是今日試了李師師的琵琶還有琴,都與從前無異。就算是彆人偽裝,這手出神入化的琵琶技藝沒個十年功底也是裝不了的。
昏黃燭火映亮整個大殿,道君皇帝背手站在缺了一塊的江山圖前沉思。
他知道今日與自己說話的人就是梁山中人,從說話的語氣中就可以看出,山東宋江或許當真沒有反心,或許隻是被逼的呢,他拿走這個牌子不就想說自己不想做反賊嗎?
罷了,給師師個麵子。
“來人,宣殿前太尉陳宗善。”近侍聽見後立馬告訴守在殿外的人去傳訊。
隨後幾日,李師師還在思考下次皇帝來了怎麼辦,如何逃離東京等亂七八糟的問題,當然惆悵之餘順便逛了逛東京城。
論文:“親愛的宿主,任務失敗,即將返回正月十四日夜。”
李師師正在夢裡和朋友們出去聚餐吃飯還沒吃完就直接被嚇醒。
“你說失敗就失敗,不能這麼主觀吧,我都想好絕佳的辦法了。”
論文:“皇帝都貼出告示了,派陳宗善持禦詔禦酒前去詔安梁山眾人。”
“這就成功了?”根據她的研究起碼小旋風柴進就不願意,那人也沒給使點絆子。
論文:“按照原文是失敗了,這次成功很有可能因為宋江發現不願招安的人的心思,早做準備。這就不是本係統能夠獲知的了。”
“那怎麼辦?”
論文:“主人請準備好,重回正月十四日。”
啊!一陣刺痛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