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教會(1 / 1)

雛鷹的榮耀 匂宮出夢 6522 字 5個月前

在埃德加軟磨硬泡、甚至刻意搬出女兒做道具的情況下,對丈夫雖然已經失望至極、但仍舊還殘存著些許期待的愛麗絲,終於被打動了,她答應了丈夫的請求,為他去謀取“繪製加冕禮繪畫集”的差事。

而此時,艾格隆則在為另外一件事傷神。

因為,他的祖母萊蒂齊亞皇太後以及他的舅公費什紅衣主教,向他提出了辭行,準備返回羅馬。

聽到他們的要求時,艾格隆第一反應自然是極儘挽留。

“奶奶,您闊彆法國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才得以重返這裡,而且終於和我們團聚在一起,為什麼非要離開呢?”麵對著麵前的老太太,艾格隆誠懇向她說,“您的孫子和曾孫現在都在這兒,您難道不願意再多陪陪我們嗎?”

麵對孫子的挽留,老人的眼中也流露出不舍,但她仍舊堅持了自己的想法。

“我的孫兒,我怎麼可能不留戀你們呢?隻是,人生在世總有分彆的時候,既然我已經見證你戴上皇冠的時刻,那我已經心滿意足了,現在是回去的時候了……”

“這裡就是您的家,您哪兒需要回去呢?”艾格隆反問,“如果您是覺得巴黎太吵鬨,那過陣子我們就去楓丹白露了,相信那裡的環境一定非常適合您的——”

“傻孩子,這裡還有什麼是我沒看過的呢?我知道哪兒更適合我。”萊蒂齊亞笑了,然後慈愛地撫摸了一下他的臉頰,“這個國家確實繁榮和美麗,但羅馬才是我的歸宿,我已經太老了,隻想要呆在自己最舒適的地方……”

看到老太太如此堅持,艾格隆就知道自己再多說也沒用了。

實際上,他也覺得,對這種已經習慣了獨居和清心寡欲生活的老太太來說,宮廷的富貴生活確實還不如在羅馬的那種幽靜生活又富有宗教氣息的地方更有吸引力,也更加有利於她的壽命。

在過去的帝國時代,她也是一直寧可住在羅馬的,法蘭西帝國開國皇帝之母,終究其實還是個意大利人。

正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艾格隆也不好過於強留祖母了,隻能不情不願地答應她的要求。

“好吧,既然您如此堅持,那我順從您的意誌。我會安排好人手護送您回去的,您一路上小心。”

“謝謝你,孩子。”萊蒂齊亞笑著安慰孫子,“不用為此感到遺憾,我無論在哪兒都永遠和伱同在,我會為你的事業和你的健康時時禱告的。現在我們能夠有今天的地位,全靠上帝的保佑,你也一定要虔誠地尊奉上帝的意旨,為您的子民謀福利……”

接著,她和普通的祖母一樣,絮絮叨叨地對艾格隆講了一大堆必須敬畏上帝,謹遵信仰之類的話。

對這話艾格隆當然隻是左耳進右耳出罷了,畢竟,“虔誠”這個詞和他可是半點不沾邊。

不過,話是這麼說,但既然艾格隆已經走到了君主的大位上,他也就成為了高盧教會天然的領袖和守護者,天主教會也成為了他的統治“盟友”,哪怕他心中對教會和教義都不當一回事,在表麵上他也隻能擺出一種尊敬的態度。

所以他耐心地聽完了祖母的,並且還一力表示自己一定會儘自己所能去守護天主信仰,保護羅馬教廷,還讓祖母回去羅馬之後向教會高層傳個話——以後如果羅馬有難,自己一定義不容辭。

在曆史上,法蘭西的王權一直和教會呈現既合作又衝突、既利用又提防的狀態,多次發生劇烈衝突:先有1303年法王腓力四世派人痛打了當時的教皇卜尼法斯八世,並且強行把羅馬教廷遷到了自己國境內的阿維尼翁,後有1494年查理八世率軍進入意大利開啟了時間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意大利戰爭,最近的自然還有拿破侖皇帝囚禁教皇的經典代表作了。

王權和教權的衝突時有發生,本質上是教會不光想要占據“精神高地”,還想要擁有現實的領主權力,它擁有著一個以羅馬為中心的“教皇國”領土,為了實現自己的利益而乾涉到世俗政治當中,這就必然和想要推行中央集權的王權發生劇烈鬥爭。

幾百年的鬥爭下來,世俗權力終究大獲全勝,羅馬教廷的權威和影響力日漸衰弱,最後不得不開始依附於世俗王權。

因為意大利四分五裂的混亂狀態,所以教會開始把法國當成了自己的“保護人”,所以教皇不惜親自對拿破侖皇帝奉承討好,親自為一個並非正統的君主加冕。

在這個年代,隨著意大利民族主義的興起,對國家統一的呼聲越來越大,作為割據勢力的“教皇國”也成為了這些民族主義者們的眾矢之的、同時,意大利的啟蒙主義思想也在不斷傳播,覺醒的知識分子們也開始將反動、腐朽的羅馬教會當成了討厭的障礙,他們認為教會如果一直盤踞在羅馬並且控製著周邊地區,那麼意大利就不可能實現民族複興,所以他們希望徹底搬開這個障礙,實現他們的偉大理想。

在民族主義者和知識分子的衝擊之下,羅馬教會和教皇國越來越岌岌可危。

在原本的曆史線上,1848年,巴黎爆發了革命,奧爾良家族的七月王朝徹底崩塌;而這股革命浪潮很快就蔓延出了國境線之外,一路傳導到了歐洲多個國家。1849年2月,在羅馬一群共和主義者和知識分子發動了革命,趕走了教皇,並且創建了“羅馬共和國”,宣布要實行政教分離,創建一個全新的政治體製。

教皇先是倉皇逃到了兩西西裡王國境內,然後立刻向法國求援歐陸列強當中,英國早已經和羅馬教廷決裂成立了聖公會,俄國是東正教國家普魯士是新教國家,他們都沒有動機去拯救羅馬教會,反而樂得看笑話;奧地利當時也正陷入到革命泥潭當中,倫巴底、匈牙利的叛亂,以及對撒丁王國的戰爭都讓他騰不出手來,唯一有實力的天主教大國隻剩下剛剛從泥潭當中走出來的法國了。

當時剛剛贏得競選擔任總統的路易·波拿巴在法國宗教界人士和保守派的叫囂下,欣然出兵羅馬,最終撲滅了羅馬共和國,並且借機成為了教會的守護者。

值得一提的是,波拿巴家族的羅馬支係,也就是呂西安·波拿巴的長子夏爾·呂西安·波拿巴當時站在共和派一邊,還參加了共和國軍隊,和堂弟開展了武裝鬥爭,最後被迫流亡。

和艾格隆一樣,路易·波拿巴自然也不可能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他之所以站出來武裝保衛羅馬教會,歸根結底是為了在上台之初博取保守派的支持,順便扮演一個“歐洲秩序維護者”的角色,打消外界對波拿巴家族重新上台的質疑。

同那個曆史線的堂兄一樣,艾格隆也有著類似的需求。

作為法蘭西帝國的統治者,他的天然義務就是確保法蘭西相對於周邊陸地鄰國的優勢,自然,也他天然有動力去維護周邊國家支離破碎的格局,他不願意看到德意誌的同意,當然也不願意看到意大利的統一。

他的母親路易莎甚至現在還是帕爾馬公國的統治者。

曆史上的拿破侖三世有些反複無常,他明明知道現實政治邏輯,並且一直在武力支持教皇國,努力維持意大利的分裂狀態,但同時他卻又一直在幫助撒丁王國,加快了它的統一戰爭,甚至還在1859年主動對奧地利開戰,為它出兵擊敗了奧地利,使得撒丁以極小的代價就從奧地利帝國獲得了意大利最富庶的省份倫巴底,而法國自己卻一無所獲。

更可氣的是,1871年撒丁王國還趁著拿破侖三世在普法戰爭失敗的機會,進軍羅馬吞並了教皇國,並且逼迫教皇避居在梵蒂岡內。

這就等於拿破侖三世對意大利的全部投入,無論是在撒丁的還是羅馬的全部打水漂了,沒有人會對他有任何感恩。

這樣的蠢事艾格隆自然不會去乾。

他會堅定不移地維持意大利的均勢和分裂,必要時甚至不惜以武力乾涉——在這一點上,他的想法和梅特涅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不愧是被他教大的學生。

所以,他私下裡做出“武裝保衛羅馬教會”的承諾,不是為了滿足一個老太太的虔誠和迷信,而是出於他自己的現實利益。

一旦羅馬爆發了什麼革命,隻要羅馬教會對他發出請求,他就會和曆史上的拿破侖三世一樣,毫不猶豫地出兵援助,恢複教廷的地位——和拿破侖三世其他那些不得人心的戰爭不同,他“匡扶教廷”的做法,歐洲的鄰國當中還比較買賬,至少有一個大義名分在手,可以掩蓋住私底下那些赤裸裸的用心。

當然,艾格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逆曆史潮流而動,雖然意大利的武力孱弱、民主主義者的實力很差,但千年以來積累的腐敗和醜聞,讓羅馬教會實在不得人心,麵對隨著時代發展而越發緊迫的威脅,羅馬教會勢必也要做出不斷的讓步和改革——正如後來曆史上所發生的那樣。

所以,艾格隆認為,如果自己真的救下了羅馬教會,那麼以“保護人”的巨大影響力推動教會進行改革,最終締造出某種溫和共和主義色彩的羅馬教權國,至少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這種根深蒂固的矛盾。

雖然這不能根除矛盾,但隻要能夠緩解那就足夠了,他隻能管好自己這一代人的事情。

對於其中這麼多的彎彎繞繞,萊蒂齊亞這個老太太當然不可能明白,她隻是對艾格隆的表態極為欣喜。

對於她來說,此生最心痛的事情,就是當年拿破侖皇帝和教會決裂並且囚禁教皇,最終還被教皇開除了教籍,在她看來這就是兒子最後敗亡的決定性因素——因為他觸怒了上帝。

而現在,看到孫子如此敬重教會,她自然滿心感動。

“我的好孫兒!你能夠如此懂事,那就太好了……已故的那位教皇陛下曾經在布道當中讚揚過你,從那之後你就諸事順遂,我但願你能夠一直遵循這條正確的路,千萬不要有所差池……”

接下來,她連聲保證,自己一定回到羅馬之後,一定會將他的決心和美意傳達給教會的高層。

艾格隆當然不會隻將希望放在自己奶奶身上而已。

為了和教會高層們打好關係,他已經將通過自己的舅公費什紅衣主教,以及自己的秘書萊昂的伯父埃斯波西托紅衣主教兩個人,不斷籠絡那些具有權勢的紅衣主教們。

反正,自從成為法蘭西皇帝之後,宮廷當中收藏的珠寶他有的是,隨便拿出一些送人也絕不會心疼。

雖然教會這個招牌在幾百年當中在不斷褪色,但是現在對他來說仍舊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在哈布斯堡家族已經衰落的今天,沒有人能夠再和他來爭奪“天主教保護人”的頭銜了。

而法國國內的天主教勢力,在這種情況下自然也會排除掉他們心中對“正統王室”的偏愛,主動站在支持他的一邊來。

不過,無論如何,宗教都隻是統治的工具而不是統治的目的。

在他上台之前,塔列朗親王已經對政府進行了清洗,蘇爾特元帥已經對軍隊進行了清洗,排除掉了這兩個地方的異己分子,那麼接下來對教會的清洗自然也就順理成章了,在鏟平了貴族院裡麵的反對派之後,艾格隆就將在高盧教會內部依樣畫葫蘆,實行宣誓製度,主教們當中誰拒絕效忠帝國和皇帝陛下誰就得自己滾蛋。

雖然表麵上擺出虔誠的姿態,但曆代法王都力圖牢牢地將宗教事務和法國教會把持在自己的控製之下,艾格隆自然也不會例外,高盧的天主教會應該做什麼、應該怎麼做、應該誰來做,都隻能由帝國皇帝陛下和他的輔弼大臣們來決定,其他的任何人都無權置喙,哪怕是教皇本人也一樣——如果教皇不懂事,那麼他也不介意學習曆代先賢來給教皇上一課。

帶著對教皇的刻薄諷刺,艾格隆滿麵笑容地向祖母辭行。

“奶奶,祝您健康長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