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1 / 1)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說留在清瑤池的十七娘。

見趙斐然渾身帶刺地離開,覺得石桌上的點心怪模怪樣,同他主子有的一比,頗不堪入目。這一眼,小娘子突然靈光乍現。

《小黃門的婚姻生活》第三卷,莫不如叫:秋日□□不散 人心蕩漾難安

話說打小黃門將夢中人迎入宅中,烈陽夏日,□□秋風,已然好些時日。他自卑怯懦,更有幾分愧疚,莫敢上前,隻能趁暗夜,翻上庭院那老樹。借暗夜和樹蔭,掩蓋自己內心苦楚。奈何奈何,低頭之間隱隱光亮從樹蔭下透過。

那是小娘子閨房。

燈火搖曳,暗日索途。

人心歸處,守門不入。

更深夜半,蟲鳴散去。小黃門空口咀嚼幾番,像是下定決心。一個翻身下老樹,躍到小娘子窗戶跟下。抬手敲門,停在半空,如此這般來回,本就借夜色掩護的膽子,一下子卸個乾淨。

輕聲跺腳,打算離去。

卻不料小娘子屋內燭火複又亮起。

他呆愣,隻聽娘子說:“既是來了,入內便是。我也有許多話要和你說。”

他一顆心,像是搓扁揉圓,又猛然拋至半空,刹那間煙花四射。

“如此,恐是有損娘子聲譽,我……還是站在屋簷下說話便是。”他聲音顫抖,惶恐、興奮,齊刷刷湧上心頭。

屋內小娘子起身穿衣,輕手輕腳到得門口。萬籟寂靜,像是過得許久才道:“你……那日,你為何來得那般快?長刀刺客,是不是你尋來之人?”

此言一出,被拋入半空的心跳,霎時又落入萬丈深淵,“我……我……不知娘子何意。”

娘子嗓音不穩,壯膽厲聲問:“我且是問你,那日……是不是……是不是……你安排的?”

“娘子這話何意?我好心搭救,換來娘子如此猜忌。某自問這些時日並未有何對不住娘子之處,委實不知娘子為何至此。”麵上謹小慎微,苟且偷生的小黃門,被心上人捏住痛腳,轉瞬本性暴露。

滿目赤紅,陰翳深深。

小娘子聽得這話,約莫承受不住,渾身像被抽了骨頭似,滑到在地,淒淒慘慘,“我隻問你,乾不乾你的事。你回答我!”

憤怒充滿心頭,小黃門哪裡聽得這話,當即一腳踹開門。哐當一聲,門扉洞開。幽暗月光斜斜入內,落在角落,得見娘子趴伏在地,一手趁地,另一手捂著心口。

卻原來,小黃門那一腳,雖急切之下開了房門,卻將小娘子嚇得厲害,一個閃身跌倒在地。小黃門上前攙扶,被她一把甩開。

“莫碰我!你殺人……你……”

小黃門咬牙切齒,“我殺了他,又如何?你終究是落到我的手中。”

……

想到此處,十七娘覺得這廝真是變態,極其變態。同方才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模樣,一般無二。很好很好。

正入神之際,驀地聽聞春陽殿一陣蓋過一陣的吵鬨之聲。十七娘起身瞧日頭,當即拍了拍自己腦袋,“哎呀,已這等時候,許是皇親都來了。”十七娘快步回到春陽殿,隱在一眾小娘子、命婦之間。

隻見起先還空著的幾個案幾,眼下已滿滿當當,宮妃、皇子公主們,三三兩兩,險些快齊整了。

十七娘摸摸心口,按住亂飛的思緒,方坐定,便聽魏夫人問:“何處去了?這等好時候,你不跟在我身後好好的,如何識得京都夫人們,往後又如何尋個好郎君。”

“大伯娘,是十七娘的錯。我頭次入宮,見什麼都新鮮,免不得看花了眼,多待了一會兒。”

一旁規規矩矩站定的十六娘,眼神示意問:何處去了?有什麼好處,彆忘了我們才是一家子。

十七:“我不過去小戲樓後的水池旁躲懶,能有什麼好事。放心十六姐,有好事兒我定然頭一個想到你。放心放心。”

得了十六很是嫌棄的眼神,十七並不在意,橫豎她誌不在此。

而魏夫人見她油鹽不進,不成氣候。無法,隻能自己同人交涉之間,得空提上自家孩子幾句。春陽殿寬廣舒朗,十七娘、十六娘跟著魏夫人左右問好交涉,偶爾得遇一二相熟之人,閒談幾句。如此這般,就到午初前後。

十七娘委實無聊,正心中默默思量《小黃門》第三卷之後的內容,忽聽聲聲高喝,環佩叮當,香衣帶風。她料是周皇後儀仗,登時來了性質,隨眾人看去。

遙遙得見從殿外走來一人,一襲蒼紫羅蘭古香緞大袖衫,針繡三藍月華裙,耳上是長壽耳璫,雲鬢彆致,華美異常。由得一眾女官伺候前行,唇角微揚,麵若觀音。

傳聞中的娘娘,獨占恩寵多年,更是累得陛下子息單薄,現如今已五旬上下才七個皇子。可,萬萬不料娘娘居然這般慈祥和藹,十七娘頓感很是親切,不禁嫣然一笑。

藏在人群中的小娘子一笑,哪裡值當刻意查探。哪知,娘娘像是瞧見十七娘般,緩步前行之間,朝著她輕輕一笑。

十七娘傻眼,一時覺得這笑是給自己的,一時又覺自己蓬門小戶無甚建樹,不值得娘娘一笑。

十六娘拿手肘捅了捅十七娘,“娘娘來了,你傻站著乾什麼。”

“娘娘笑了,你瞧見沒,”十七娘回神。

十六娘白她一眼,“凡是京都人,誰人不知娘娘寬厚,從不責罵,笑一笑算什麼。你來之前,沒打聽過宮中趣聞麼?”

“十六姐,我有《天家秘聞二三事》,你要不要。”

“什麼鬼東西,你自己留著吧,我可不稀罕。”

姐妹二人拌嘴之間,皇後儀仗已過越過眾人入到殿內。陛下立於中央,右側平置一案幾,乃皇後所在。其下左右,文嫻妃、李貴人、孫美人、蕭美人,齊齊在列,再次便是幾位皇子公主。十七娘一一看罷,將他們同腦海中的傳聞一一對應。末了,才驚覺,似太子殿下不在。

偏十六娘突然道:“十七,瞧著人都齊全了,怎生殿下不在呢?”

“你識得殿下?”十七娘疑惑。

“你蠢啊,娘娘左手那處空出來的那案幾,瞧見了沒,那不是太子殿下的位置麼。人在與不在,一眼明了。哪裡用得著認識不認識。”

順著十六娘的話看去,果然得見案幾空空。

“你說,殿下莫不是逃婚了?!”十七娘靈光突現,滿腦子的話本子還未散去。

十六瞥她,覺得十七娘今兒似病得不輕。不再搭理。

往後,眾人如何恭賀娘娘千秋,陛下又提了幾首詞,皇子公主紛紛獻寶,略去不提。說說開宴之後,宮廷樂師分列內外,鼓樂四起,眾舞姬婆娑起舞。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至酒過三巡,高台上的娘娘不知因何提到衛十七娘。

十七娘凝神聽去,隻聞娘娘說:“從前從未聽說衛家還有個十七娘,在哪裡,過來我瞧瞧,生得是個什麼模樣。”

此言一出,三五人等交頭接耳,不明其意。人群中一小娘子緩緩起身,嫋嫋婷婷往前走,到得娘娘近前,彎腰行禮,姿態萬千。一時驚呼者有之,醋意十足者有之,更甚者,念叨起了“娘娘是不是看好衛十七娘。”

“誰說不是呢。前兒我還聽說,太子殿下和衛十七郎出雙入對,而今換成個妹妹,豈非正正好。闔家喜樂的大團圓。隻是……”

這般震驚的消息,十七娘無心美食,無心歌舞,偏耳去聽。

哪知,這人卻不再言語,一副你知我知天下知的模樣盯著對方,紛紛笑開。

十七娘:氣煞我也。

無奈之下,十七娘隻能朝娘娘看去,盼望能從中得一二消息。

高台之上,衛十七娘嫻靜溫柔,不言不語,順從接過女官遞來的蒲團,靠在娘娘身側坐下。娘娘拉著小娘子的手,像是家中長輩一般,柔聲問,“幾歲了?”

“回娘娘,年底就十七了。”

“是個好孩子,讀過什麼書?”娘娘一麵令女官將自己案幾上的瓜果送到衛十七娘跟前,一麵毫不顧忌地問道。

不明其中之意,衛十七娘撿了些尋常的回:“不過是些《女德》《女訓》,四書也看了一點兒。”

周皇後頻頻點頭,委實滿意,當即不顧眾人竊竊私語問,“可曾許了人家?”

衛十七娘霎時滿麵羞紅,低頭不言。

娘娘笑道:“瞧這模樣,那便還未定下。我今兒瞧你合眼得緊,趕明兒有了可心的郎君,遣人來告我一聲,我替你做主。”

雖心中有些怪異,衛十七娘難掩驚訝,“娘娘,我……我……”

“不消如此,你是個好姑娘,我瞧著歡喜。今兒我生辰,你就在我跟前,隨我一道。不必回去了。”

一時,好似鼓樂停罷,舞姬消散,隻有娘娘的滿心歡喜,以及衛十七娘的滿麵羞紅。

突然,年歲尚小的七皇子朗聲道:“娘娘,這是替六哥尋的新婦麼?”

蕭美人嚇得三魂六魄去了一半,連忙塞個餅子在七皇子口中,請罪,“娘娘,七皇子還小,說錯了話,我這個當娘的,替他賠罪。”

“好了,衛十七娘是個好姑娘,也不知小六有沒有這福氣。”

見娘娘並未怪罪,蕭美人扭頭低聲喝斥七皇子,“吃你的餅子,眼下什麼時候,還當是素日裡和殿下胡鬨麼。小心你的腦袋。太子殿下和娘娘是什麼人物,那是陛下的心尖尖,你瞎說什麼。”

七皇子滿口餅子,有些委屈,“可,我也是阿爹的孩子啊?”

蕭美人:“隻有太子殿下和靜安公主才是陛下的孩子,你們幾個,都是添頭!”

小七沉默吃餅:才不是呢?六哥待我可好呢,你們背著六哥給他尋新婦,待我吃完餅子就去找六哥,告訴他這不好的消息。

尚在某個犄角旮旯不願入殿的趙斐然:新婦?何來的新婦?我還未點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