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夜色已沒了夜裡的漆黑,反而灰蒙蒙的,用不了多久,天就亮了。
蕭浮白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目光落在溫庭瀾蒼白如雪的臉色上。
她抿著唇,似有些煩惱,天怎亮的這般快。
她站起身,遲疑著看向他,“天要亮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該走了。”
此時他正需人陪伴照顧,但他身上的傷需要上藥,她必須出宮去為他尋藥。
蕭浮白還是有些不放心,眼中的擔憂之色清晰可見,“你一個人可以嗎?”
溫庭瀾有些昏昏然,聽到她的聲音,他努力睜開了眼,扯動唇角,對著她綻放出一抹笑,“蕭姑娘放心,我可以的。”
他的臉色本就虛弱蒼白,綻放出的笑意就如那寒枝頭搖搖欲墜的花,凋零而又破碎,看得蕭浮白心中又是一緊。
也讓她更明確了自己的心。
怕自己會心軟,蕭浮白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晚上我再來看你。”
溫庭瀾微弱的朝她笑笑,“我等著蕭姑娘。”
溫庭瀾目送著她離開,屋門打開又被關上,他環顧屋內,神色懨懨,她一走,屋內都好像冷清上不少。
屋內靜悄悄的,隻有微弱的燭光在跳動,落在牆上的光影跟著顫了顫。
他出神的盯著某處,部分燭光落在他臉上,虛弱蒼白的容顏在明明滅滅的光影,虛幻若神人,隻是那雙好看的眼眸裡卻滿是落寞。
看了一會兒,溫庭瀾閉上了眼,頭腦昏昏沉沉的,格外的想睡覺,隻是身後傳來的一陣一陣的疼痛,是如此的清晰,讓他無法入睡。
他就這樣意識昏沉了一天,太陽落山之際,他遲緩的頭腦終記起了某些重要之事。
之前他久未去禦膳房一事,已讓女皇有所察覺了,為打消女皇的疑心,他今日必須去禦膳房一趟,溫庭瀾垂下眼睫,縱使他行動多有不便。
溫庭瀾嘗試起身,每動一下,都是鑽心刺骨的痛,不過幾個動作間,他的額頭上已是一陣密汗。
溫庭瀾心一狠,動作大了些,瞬間臉色更為蒼白,莫大的疼痛讓他悶哼出聲,他手抓在床沿,因過於用力,指尖略微泛白。
他輕喘著氣,佝僂著身子緩了好一會,呼吸才重新恢複平緩,隻是那蒼白的臉色如故。
他拖動步伐,緩慢朝外走去。
在屋中呆了一天,推開門瞬間,突如其來的白光,讓他很是不適。
他閉上眼睛,向著天空緩了片刻,又重新睜開,這才好受不少。
白日下,他本就蒼白的肌膚透著病態,寬大不合身的衣袍穿在他身上,迎著風獵獵作響。
現在還未下雪,天已冷的厲害,他緊了緊身上的衣袍,步伐緩慢的走入雪地裡。
溫庭瀾扶著宮牆,一步一歇,他出來的時間不太好,宮道上來往宮人眾多,每一個路過的宮人都向他投來了看好戲的戲謔目光。
溫庭瀾皺了皺眉,當真沒看見般,專注在自己腳下的路上。
玉華殿離禦膳房有點遠,再加上他行動不便,他從太陽下山時出發,竟是在天邊隱約浮現黑暗時才到。
門邊放著一個毫不起眼的食盒,溫庭瀾知道,那就是他的,他不受女皇待見,這些人自然不會對他恭敬,他早已習慣了。
他扶著牆艱難走近,剛一靠近,食盒裡傳出的發餿味道,讓人幾欲作嘔。
溫庭瀾麵不改色的提起食盒,沿著來時的路,慢慢往回走。
不知不覺間,天慢慢黑了下來,鵝毛筆的小雪慢慢從夜空飄落。
大約是走累了,溫庭瀾依靠在宮牆邊休息,紅色宮牆下,白衣黑發的他宛如這雪中的精靈,他伸出手,任由雪花飄落在他掌心,他出神看著。
也不知蕭姑娘到了沒有?
歇息片刻,溫庭瀾收起掌心,繼續往回走,他強撐著身上的痛加快了步伐。
雪落滿頭,他長而密的睫毛上也不小心落了片,眼中有著急色,他不想讓蕭姑娘等太久。
——
溫庭瀾回到玉華殿時,整個玉華殿黑漆漆一片,他垂落眼眸,心中有些失落,蕭姑娘還沒有來嗎?
蕭浮白的身影悄然落在他身後,她打量著他弱不禁風的身軀,見他沒有再添新傷,慌亂的心終於有了歸處。
她其實到了有一會兒了,推開門沒有看見他的刹那,她止不住的害怕,害怕他會像昨日那般,帶著一身傷回來。
好在,他今日沒有受傷。
她清了清嗓子,問道,“你去哪裡了?”
蕭浮白眼中不甚讚同,受傷了該好好休息才對,怎能到處跑。
溫庭瀾驚喜轉身,笑意躍然臉上,“蕭姑娘,你來了?”
“嗯。”蕭浮白點了點頭,看著他那雙含笑的雙眼,她的唇角也不自覺揚起。
倏爾,蕭浮白笑意一僵,明明想好了要斷絕自己的心思,怎還是如此輕易受他影響。
蕭浮白揚起的唇,慢慢落了下來。
溫庭瀾感受到了她的情緒,有些不明所以,以為是自己做錯什麼了,他眼中的笑意也淡了下來,忐忑不安的看著她。
蕭浮白偏開了頭,沒有解釋的打算,鼻尖突然聞到了奇怪的味道。
她循著味道看去,正是他提著的食盒散發出來的,她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你手裡提著什麼?”
溫庭瀾有些窘迫,耳根不自覺的發熱,他本打算在她來之前處理好的,沒想到竟會被她撞個正著。
溫庭瀾低下了頭,“我,我正打算處理掉。”
“我幫你。”蕭浮白目光落在那散發著怪味的食盒上,眼中神色莫名。
溫庭瀾微微搖頭,“我自己來就好。”
他將提著食盒的手往身後藏了藏,他不想讓她看見如此惡心的東西。
蕭浮白的目光仍落在他手上,“我扶你。”
溫庭瀾還想拒絕,卻對上了她不容拒絕的目光,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他,仿佛他說什麼都不會動搖她的想法。
等了幾秒,見她仍目光堅定,溫庭瀾隻好無奈妥協,“好。”
他手指向宮牆邊的一個角落,“你扶我去那邊就行。”
蕭浮白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走上前,攙扶著他手臂,為了迎合他,蕭浮白有意放慢步伐,步調與他一致。
溫庭瀾感受到她的細心,心中莫名一熱,連帶著臉色也發燙起來。
蕭浮白卻是若有所思。
“到了。”
蕭浮白回神,她看了眼枯黃的牆麵,確實是到了。
溫庭瀾尷尬的看向她,“你要不要去旁邊等我?”
他還是不太想讓她知道自己往日吃的都是發餿的食物。
蕭浮白搖頭,“不必。”
她就站在他身側靜靜等著,也不開口催促。
她倒要看看,什麼東西值得他受傷了都要去提回來。
溫庭瀾糾結了片刻,隻能在她的注視下打開了食盒,食盒一打開,餿味鋪天蓋地彌漫而來。
他沉默著低下了頭,眼中隱有淚光,少年的自尊心還是讓他無法接受在她麵前暴露自己如此一麵。
蕭浮白皺著眉,這食物都餿的發出惡臭,且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麵目,他提回來做什麼。
不過一瞬,她就想清了來龍去脈,這便是他以往的吃食吧。
如此食物,丟在路邊,路邊的狗都不見得會吃,而他在她沒來之前,吃的便是這種嗎?
蕭浮白那顆憐憫他的心又在蠢蠢欲動。
一邊是理智告訴她,應該及早止損,一邊是不受自己控製的感情。
還未等她想明白,卻聽見他道。
“這便是我之前吃的食物。”
溫庭瀾苦笑一聲,“活得不如一條狗,可笑可悲可憐。”
蕭浮白沉默不語,她盯著地上那堆發餿的食物,隻覺得心疼。
為他感到心酸。
任何言語在此時都顯得匱乏,蕭浮白道,“以後你會擁有更好的。”
溫庭瀾悲戚抬眸,“你不問我為什麼會這樣嗎?”
“你想說了,自然就說了。”
她不知道他的來曆,隻知道每一次見他,他都很可憐,讓她忍不住心生憐惜。
溫庭瀾懨懨垂眸,蕭姑娘當真是一個很好的人,不問他過往,不問他來曆,尊重他的想法。
蕭浮白抬眸看天,而後看向他,“雪越來越大了,我們回屋吧。”
“好。”
蕭浮白攙扶著他往屋裡走,對於剛才的糾結,心中卻仍未有答案。
她看向他蒼白的臉,她該快刀斬亂麻的,可又於心不忍。
可若真陷進去,她又該怎麼處理那些麻煩事,而她向來最怕麻煩了。
蕭浮白沒得出答案,她選擇逃避。
她將今日帶來的食物和藥放下,眼睛不敢看他,“我今日還有事,就不多待了,先回去了。”
一聽她才來就要走,溫庭瀾心中失落,但他也不想自己成為她的困擾,便乖乖應道,“好。”
蕭浮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中,溫庭瀾像被雨打彎的花兒,懨懨低下了頭,看見了他的過往,蕭姑娘也嫌棄他了嗎?
溫庭瀾否定的搖搖頭,不,一定不是這樣的,蕭姑娘不是那樣的人,今晚她一定是有事才先走的。
蕭姑娘,明晚你還會出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