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朝天虞城。深夜,大雨。一輛皇室馬車由十名皇宮禁衛護送,在雨中悄悄駛離宮門,急促的車輪駛過,雨水飛濺。馬車內僅坐著一名男子與一名女子,未帶任何隨行婢女或太監。
男子麵如冠玉,其臉頰瘦削,一雙飛挑墨眉,眉下漆黑的眸顯得有幾分冷淡。他身形頎長,一身靛藍色龍紋錦袍,袖口處繡金線祥雲,腰間為玄色綴白玉腰帶,端坐於車內,氣質高貴優雅。而另一名女子則有著攝人心魄的美貌,一頭烏黑長發披於身後,肌膚冷白似雪,在淡淡的月光下,微微泛著光澤。一雙眸子燦若星辰,卻又好似浸著神秘的霧氣,讓人無法參透。她身著一條淡紅輕紗裙,勾勒出窈窕曲線,裙身隱隱有銀色暗紋流動,腕間帶著的翡翠鐲子顏色清透如水。
在一開始的行禮問候後,二人也都並未多言,馬車內陷入寂靜,隻有奔騰的馬蹄聲和滂沱的雨聲。
兩人皆心知,他們二人的行程雖屬保密,但就像一顆石子投入表麵平靜實則暗流湧動的湖麵,不出兩個時辰消息便會傳到宮中各位有心之人的耳中,不出三日密報也會由宮中送達北涼、南楚、東霧和西羽四地。
東宮
得到消息最快的無疑是東宮。太子景雲桑詢問太監:“可知馬車內坐著何人?”。
太監畢恭畢敬地回答道:“回太子殿下,是六皇子和豫國公府小姐,是皇上與太後的授意。”
景雲桑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苦笑道:“看來父皇眼裡並非完全沒有六弟,父皇這是又將一子擺入棋盤。六弟此次蛟龍入海,三年後待其從浮生院歸來不知又是怎樣一副光景。”
啪!三皇子景雲異憤怒地捏碎了一隻茶盞。
“可惡!慕氏血脈得天獨厚,最擅修習瓊清仙法,瓊清也庇護了前朝慕氏一族數百年,父皇讓六弟去瓊山浮生院修習,難不成父皇想讓這江山拱手送還給前朝慕氏?定是淑妃那妖妃給父皇吹枕邊風!同行的又是豫國公府的蕭小姐,難不成太後也要下注六弟?”
“三弟!不得對淑妃娘娘不敬!”太子景雲桑斥責三皇子景雲異。
“三哥,平心而論,浮生院的瓊清仙人怕也隻看得上六哥的資質。不選慕氏血脈的六哥,難道選你?”八皇子景雲棣輕蔑一笑,冷冷地說。
“哈哈,八哥,你淨說大實話。”十皇子景雲風看熱鬨不嫌事大。
“可看清與六弟同行的是蕭大小姐還是蕭二小姐?”景雲桑側身問身邊的太監。
“回太子殿下,是蕭大小姐蕭素希。”太監回答道。
“那可就不用擔心了,宮中誰人不知這蕭大小姐地位的尷尬?蕭大小姐是豫國公之子與璃妃所生,父皇奪臣妻,將豫國公之子調往邊境戰死。她的存在就是父皇、璃妃、豫國公、太後心中的一根刺,不然幼時怎會被扔在冷宮任其自生自滅?”十皇子景雲風大大咧咧地說道。
“十弟,切記父皇曾下令宮中不得再提起當年舊事。父皇和太後或許是想將蕭大小姐許與六弟,以化解當年恩怨。蕭大小姐姿容絕代與六弟甚是相配,確是一對璧人”景雲桑淡淡提醒了景雲風一句,知曉是蕭大小姐後,他在心中也暗暗鬆了口氣,隻是麵上不顯。
似是覺得太子這話聽著刺耳,八皇子景雲棣臉色陰沉,起身告辭:“二哥,我想起府中還有要事,先告辭了。”說完,轉身便大步離開,隻留一個墨色暗紋長袍的挺拔背影。
“嘖嘖,八哥今天……我好像嗅出了一絲八卦的味道。八哥不會是去‘追妻’了吧?”景雲風一邊吃著蜜餞,一邊說。
“二哥,既是父皇與太後授意,木已成舟,我等也不必妄加揣測了。我也先告辭了,明日還得上朝。”之前一直默默正坐喝茶的五皇子景雲桓起身告辭。之後眾人也紛紛起身告辭。景雲桑說:“嗯,諸位都回去好好休息,切莫誤了明日早朝。”
景雲桓回到桓王府中獨坐於書房中,並未歇息,將今夜收到的暗探的密報攤開在書桌上,靜靜審閱。完畢後,景雲桓背手走到窗邊,“浮生院……那兒可還有一位呢。”
雨夜,景雲棣騎上一匹黑色駿馬在路上狂奔,馬蹄在積水的街道如閃電般穿梭,景雲棣伏在馬背上,緊盯著前方。他心知:如若不能在天虞城轄地範圍內追上馬車,那就再也無法攔住了。
籲~~~!駿馬嘶鳴。景雲棣策馬橫攔馬車前麵。景雲棣一身玄墨錦衣早已被雨水浸透,滿是泥濘。濕透的發絲在暗夜中遮住景雲棣難辨的目光。護衛掀開馬車簾,露出馬車內的景雲熙與蕭素希二人。
景雲棣暗啞地說:“六哥此行倉促,八弟未能送行,故而深夜策馬趕來,送六哥出天虞。”話雖是說與景雲熙聽,目光卻一直緊緊鎖定景雲熙旁邊的女子。
景雲熙斜眼一瞥,心中了然,溫和地說道:“有勞八弟了。”
然而,在掀開簾子看到是景雲棣的那一刻,蕭素希卻已經嗖的一聲抽出腰間的匕首,在黑夜中銀光閃閃,是無聲的警告。
景雲棣靜靜望著馬車內的絕色女子,女子目光淩冽,與以往的溫柔纖弱截然不同。他突然之間竟有點無所適從。半晌後,和以前數次一樣,景雲棣隻會下達命令:“蕭素希,跟我回宮,一切罪責由我來擔。”
景雲熙抬袖護住蕭素希,墨眉微壓,淡淡地說道:“八弟,父皇已為我與蕭大小姐二人定下婚約。此行她需陪我同行。”
“素希,抱歉我和母後過去總因當年之事針對於你。”景雲棣一身錦衣泥濘,滿身疲憊,目光隻盯著蕭素希,等待她的回答。
蕭素希轉了轉手中的琉璃匕首,根本無心長談,隻是從口中緩緩吐出幾個字:“今日你若攔我,我必讓你血濺當場。”
大雨滂沱。雨聲充斥在耳邊,景雲棣突然覺得眼前的女子有些許陌生,過去她恬靜美好,溫柔纖弱。每次自己因為那可笑的恨意而設計折磨於她時,望著她傷痕累累、委屈落淚之時,心中第一次學會了何為愧疚,何為憐惜。隻是……奈何自己醒悟太晚,傷害已經造成,是自己親手把恐懼栽種進蕭素希的心裡。而六哥天資聰慧,溫潤如玉。他可能再無機會擁有她,這讓他如何能放手。
但如今……他望進蕭素希的毫無感情的眸子裡,隻有一個渾身泥濘、狼狽不堪的八皇子。作為聖朝最受寵的八皇子,高貴與驕傲在這一刻重回景雲棣心中。景雲棣勒馬轉身,握著韁繩的衣袖,袖口的金線龍爪在黑夜中也熠熠生輝。
“六哥,祝你一路平安,三年後再見。”說罷,景雲棣又策馬回頭而去,隻是背影是一片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