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還有吃的?”黑暗之中,有人低聲問道。
可是並沒有人回答他。
“誰還有吃的?”那個人不死心卻是又問。
這回有人回話了:“我說大明白,就你餓?消停兒會行不?有吃的誰不自己吃,給你狗日的留著?”
“誰就是剩下吃的了,你老豬也沒吃的,因為你就是頭豬,比我還能吃。”李大明白叨咕道。
被他稱為“老豬”的人那自然也就是朱玉良了。
不過這回朱玉良沒有再接李大明白的話,他正摟著自己的步槍靠在土坡上,他也餓,還是省點力氣吧。
現在在這片黑暗之中,又豈止是他們兩個人,原郝瞎子連剩下的六十來個人此時全都在這裡。
他們也吃了點東西,不過也僅限於他們身上所帶的餘糧,那些老百姓給他們的地瓜或者煎餅。
打仗行軍那又一天了,僅身上帶著的那點吃的又怎麼可能夠。
於是有的人在忍饑挨餓,有的人卻已經進入到了夢鄉,按照他們的話講,死了也是睡著了,隻是不再醒來。睡著了就不餓了,死了那就更不知道餓了。
就在有人鼾聲已起的時候,終是又有人低聲說話了。
這回說話的是老球子:“也不知道商震那小子行不行。”
老球子說話的聲音當然也很低,聽起來就象自言自語。
但是,此時在商震的背後他不再管商震叫“東北佬”,那卻也體現出了一種商震在他內心裡地位的變化。
“長官肯定行的。”有人接話了。
現在依舊管商震叫“長官”的,那也隻能是新兵了。
如果換作往常,新兵隨便接話那肯定會遭到老球子的訓斥的,爺在說話,丫你個孫子搭什麼茬兒?
隻是這回老球子並沒有訓擅自接話的新兵,反而既象安慰那新兵又象安慰自己似的說道:“嗯,我看行,我看這小子也能行。再說那個大個子和小瘦子不還跟著呢嘛!”
大個子那是指大老笨,小瘦子那便是指李清風了。
至於王小膽那也跟著去了,商震本來是不打算帶王小膽去的,可王小膽,怎麼說呢,用東北話講那叫“哭急尿嚎”的要跟著去,最終商震也把他帶上了。
商震是帶著那三個人去牛莊裡偷襲日軍去了,至於其他人他卻是一個都沒帶!
用他跟大家夥兒的話講就是,這也是他頭一回誤殺了自己人,事情因為李清風他們三個而起,那麼這回偷襲日軍自然也得把他們三個帶著。
對於商震的這個決定,不管新兵老兵都表示了反對。
他們跟著商震打鬼子至此,雖然說他們連也已經傷亡過半,可日軍的傷亡無疑更大,他們不能容忍商震邈視他們的存在,他們也想打鬼子!
隻是商震卻斷然拒絕了他們的要求。
商震對他們說,本來你們就不是我的兵,這回我誤殺了咱們的人,那我就要找鬼子把這個仇報了。
至於你們,我給你們一個選擇。
我們四個去牛莊偷襲鬼子,你們就在外麵呆著,你們任何人都可以一直在外麵等著。
如果我們沒有活著回來那也就算了,如果我們活著回來了,你們誰在,那以後誰就是我的兵,誰以後就和我商震出生入死。
你們另一個選擇則是,任何人都可以走,我不管你們是去尋找大部隊,還是當逃兵,我也不會反對。
當商震說到這裡的時候,便有老兵再次表示道,我們不用等你活著回來,我們現在就跟你一起去打鬼子!
這樣的老兵,比如馬二炮,比如盧一飛,比如老球子,比如朱玉良。
可商震卻依舊表示了拒絕。
商震又說,你們先不用急著表態,你們沒有看到沒表態的人更多嗎?
強扭的瓜不甜,我說了,給你們留個選擇,打鬼子也不差今晚,再說我們去了也未必就會死,老子打了七八年鬼子了,鬼子死了不少,可老子卻還活蹦亂跳的活著呢!
話說到了這裡,商震就不再言語,帶著自己那三個人走開了。
商震一走馬二炮氣得在隊伍中直罵,罵那些沒有表態的人。
可是馬二炮又必須承認,商震所說的是對的,他是自願跟著商震去打鬼子了,可是大多數人還真的就沒有表態!儘管當時一個個臉紅撲的極不自然。
就馬二炮的那情商智商的卻也絕沒有想到商震會整出這麼一出來,而其他老兵也琢磨不透商震為什麼這回打鬼子不帶他們。
而此時已是進入牛莊的商震卻也正和李清風他們三個潛伏著。
白天的戰鬥也讓日軍損失不小,所以這支日軍竟然沒有撤走,而是在牛莊留宿了下來。
如此一來,還有留在莊子裡的百姓就又倒了黴。
此時整個抗日戰場的態勢依舊是敵強而我弱,日軍依舊在攻城掠地。
因為是在攻城掠地,還涉及不到占領大半個中國兵力不夠用的情況,日軍自然不會跟中國的老百姓玩什麼綏靖政策,所以不說見人就殺,可卻也殺人如麻!
隻不過當商震他們摸進來的時候,日軍的屠殺已經結束了,商震也不知道這回日軍又殺了多少百姓。
而這回商震想好了,就算是他看到日軍現在在殺百姓他也絕不會出手!
為了殺鬼子,自己把自己人都誤殺了,那百姓被殺他也真是無能為力了,他現在也隻能等待夜深日軍睡著的時候發起襲擊,再為自己人為老百姓報仇了。
商震當然明白,如果自己下令讓那些士兵跟著自己來打鬼子,那些士兵肯定是會來的。
可是,商震卻不想這樣,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長官,那自己又有什麼權力來決定彆人的生死?
再說就這批老兵新兵的素質實在是不高,那不僅僅是軍事素質不高的問題,那思想素質也不行,沒有人管著很可能就放羊了。
自己帶著這樣的兵還得操心,自己犯不上嘛!
另外,還有那個才成萬。
那個才成萬坑死了數百壯丁,就這樣的人留在隊伍裡那早晚都是一個禍害!
說不定才成萬為了他自己的那條小命又會坑死多少人,可自己又沒理由說把人家給斃了,所以索性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名正言順的滾犢子得了!
至於說,這個才成萬要是留下來給他的那個侄子報仇,那就得做好死的準備,那樣的話再跟著自己應當不會再三心二意了。
不過,商震考慮這種可能性不大。
當商震發現自己誤殺了自己人時,他的心神也是失守的。
隻是長期形成的思考習慣又迫使他自己冷靜了下來,而現在進入了潛伏狀態的他乾脆什麼也不想了,他就靠坐在一堵牆旁,身邊放著一個用棉褲腿做成的袋子,裡麵裝著王小膽冒死弄回來的那幾顆手雷。
手雷之間那也是墊了棉絮的,商震那是怕拎著這個袋子裡手雷碰撞發出聲音再讓日軍察覺。
黑夜之中,商震就那樣靠著,閉上了眼睛,誰也不知道他睡沒睡著,就象一個流浪在外失去了爹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