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永平淡的望著柳大少怔坐在那裡神遊天外的模樣,無聲的歎息了一聲靜靜地喝起了茶水。
魏永心裡也明白,柳大少之所以會是現在這副模樣,就是自己方才的話語對他的衝擊力太大了。
可是魏永也沒有辦法。
事實的真相就是如此,自己本想著將昔年的一些陳年舊怨帶進棺材裡麵,讓它們永遠的埋葬在地下。
奈何柳明誌一直追問,自己也隻好吐露一些當年的事情了。
久久無言,房中陷入了暫時的安靜之中。
兩人一個靜靜的品著茶水,一個不時地喝上一口酒水,相對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柳明誌本能的提起酒壇往嘴唇送去,可是什麼都沒有喝到的時候才意識到一壇酒水已經被自己不知不覺的給喝完了。
默默的放下了酒壇,柳明誌神色怪異的望著對麵的魏永。
“多謝魏相賜教,本王心中多年的迷霧算是徹底的撥開雲霧見青天了。”
魏永目光古怪的看著柳明誌,玩味的笑了笑。
“王爺不怕老朽隨意編造一個故事在欺騙王爺?畢竟陛下已經大行,無人可以證明老朽話中的內容是否真實,王爺難道如此的篤定老朽不是為了求生,胡說八道了當年的往事?”
柳明誌默默的搖搖頭:“你不會的,一個連麵對死亡都可以坦然赴死的人,是不屑於說謊的,這點看人的微末道行本王還是有的。”
魏永了然的點點頭:“王爺大善也!”
“不過,老朽方才說的那番話依舊作數,如果老朽的死可以消弭王爺心中的仇恨,可以化解當年的宿怨,老朽還是可以一死了之的。
隻是這一死了之並非是因為老朽對淩刺史一家有什麼愧疚之情,老朽愧疚的是當年老朽被陛下當做刀子殘害的那些忠良之臣。”
事情已經過去了,陛下也已經大行數年了,老朽坦而言之,當年老朽跟端王爺被陛下當做殺人刀除去的那些官員,其中不乏忠良義士。
可是要怪隻能怪他們自己站錯了隊伍。
站錯了隊伍還情有可原,他們錯的離譜的是不該一心想要複辟舊主。
吏部尚書杜成浩,戶部侍郎苗集,禮部尚書..........他們當年站在端王幾人身後皆有之,可是陛下登基之後便馬上幡然醒悟,力頂陛下登基為帝。鼎力輔佐陛下施政以仁德,這些年不一樣在朝堂之上混的風生水起,人前顯貴。
死的都是一些一根筋不知變通的酸儒腐儒而已。
無論你才識,德行如何,可是隻要你不懂變通,隻有一死了之。
明明大勢已成,還要一條道走到底,誰也救不了你。
這天下大勢如此,豈是三五個人能夠改變的?
又豈是一些臣子能夠逆轉乾坤的?
但是老朽也挺愧疚的,不是為那些不懂變通腐儒酸儒之流愧疚,而是為了因為他們不懂變通而連累的家人愧疚。
說句不好聽的,你三叔一家的下場算是好的了,起碼兒女保全,香火得以延續。
有些官員的家屬連香火都斷絕了。
昔年的往事曆曆在目,老朽偶爾也會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最小的女娃兒才四歲啊。
唉......
老朽既然能救下那個宮女,又豈是喪儘天良之流?
奈何他們的家主逆天而行了。
老夫不忍也沒有辦法。
他們不死,老朽的一家老小就要死掉。
可是,老朽還是愧疚啊。
或許一死也是好的,老朽起碼不用再遭受良心的譴責了。”
柳明誌望著魏永有些淒然低沉的神色,苦笑著點點頭。
“天家無情果然不虛,雖然本王也為那些官員感到惋惜,但是站在理性的角度上本王並不覺得父皇做錯了什麼。”
“你不要覺得本王說這話有些心狠,他們執意一條道走到底,如果父皇不手段狠辣一些,一旦他們複辟成功,諸位王叔起兵造反,死的人將會是十倍,百倍,乃至千倍。
遠的不說,先帝與蜀王他們幾兄弟的事情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死上些許人,卻避免了一場兵禍,但凡是個人物都知道應該如何選擇。”
魏永驚歎的看著柳明誌,重重的呼了一口氣。
“王爺能得睿宗陛下如此賞識果然並非機緣而已,而是王爺能理解睿宗的心思。
睿宗雄才大略,崛起與國家頹廢之際,卻能劈風斬浪,傲視群雄,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咱們是臣子,目光始終無法與帝王相比之,遠見更是遠遠的不足。
咱們能做的隻有儘人臣本分了。
也許正是老朽殺孽過多,所以才會終老無後,這應該便是報應循環吧。”
柳明誌詫異的望著魏永傷感的神色:“既然傳言有誤,不過是因為你是奸臣的誹謗之詞,說明魏相你人根無恙,並不耽擱人倫大事,怎會無香火延續?”
“唉!”
“老朽無恙,可是我家夫人卻.........”
柳明誌明悟的點點頭,原來根源出在了魏永夫人的身上。
“老朽當年也是一介寒士,十年寒窗苦讀,後來有幸得遇..........
也就是那次流產,夫人便留下了病根,再也不能生育,當年若非夫人一碗熱粥,老朽早已成了枯骨,為了避免夫人心中難受,老朽也就沒有納妾,沒有娶平妻。
夫人沒少為老朽張羅妙齡佳人,就是希望能為老朽留下一脈香火,後來都被老朽以各種理由給推卻了。
老朽二弟,三弟家中香火旺盛,子孫滿堂,隻要我魏家能得以延續,老朽這一門有沒有子嗣也就不重要了。
人嘛,知足常樂。
老朽早就看開了。”
柳明誌看著魏永的目光也變得尊重了起來,再壞的人......魏永算得上壞人嗎?應該算吧!
“魏夫人她?”
“走了十多年了,病根久治不愈,先老朽一步享福去了。”
“唉,這些事就不說了,十多年了,說來說去也改變不了什麼了。”
“無心提及魏相的傷心事,還望見諒。”
“無礙,無礙,過去的也就過去了。”
“往事大抵便是如此了,王爺也已經知悉真相,老朽也已無話可說,是殺是剮老朽悉聽尊便。”
“不管怎麼說,淩刺史一家的遭遇始終也有老朽的一份因果在裡麵,老朽也不想辯解什麼。”
“王爺若要動手,希望能夠給老朽一個痛快。”
“老朽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書桌裡麵有老朽早已經備好的遺囑,老朽死後,希望王爺能代替老朽轉交給老朽的兩位兄弟。”
“老朽現在雖為一介鄉民,但是請王爺看在老朽與王爺同朝為官多年的情分之上,能讓老朽死的體麵一些。”
柳明誌望著魏永豁達淡然的蒼老眸子,手臂顫抖起來,想去摸劍柄卻遲遲下不去手。
“這就是魏相的遺言?”
魏永沉吟了一會平淡的望著柳明誌:“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老朽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但是老朽冒昧一言。”
“王爺你是該給自己找個對手了。”
“一個人是當不了忠臣的。”
“朝堂之上沒有奸臣,王爺也就成不了忠良之人。”
“如果沒有壞人,王爺也當不了好人。”
“王爺想當一個好人,自然需要一個壞人來襯托,王爺如今的勢力太大了,沒有人來權衡注定長久不了。”
“如果王爺沒有對手,你的忠心最後隻會害人害己。”
“想做一個壞人簡單,可是想當一個好人就太難了。”
“因為好人不是自己做的,而是彆人說的。”
“彆人認為你是好人,你才能是一個好人。”
“而這個彆人,最重要的一環便是當今陛下。”
“老朽言儘於此,聽與不聽全在王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