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誌折疊書信的動作一怔,若有所思的望著對麵低頭品茶的聞人政。
“老爺子,你這是話裡有話啊!”
聞人政把玩著茶杯靜靜地掃視著柳大少:“哦?是老朽話中有話,還是你小子的心境已經跟之前大不一樣了?”
“老朽雖然年邁,但是記憶力卻不曾退化,放在以前你小子可不會細思這個問題。”
“看來老朽眼拙了,原來昔日的柳明誌不止是宮裡精深了,權謀之術也精深了不少。”
柳明誌沉默了,良久之後柳明誌慢慢站了起來,走到涼亭外抓起一把僅存不多的積雪放在握在手裡。
片刻之後雪化成了雪水從柳明誌的手縫之間悄然滑過。
柳明誌伸開了手望著手裡殘存的水跡轉首望著聞人政:“老爺子,小子從來不曾變過,起碼孤臣的身份不曾變過。”
“小子隻是想多一分自保的成算,功成身退之後不會遭到報複,小子自問這樣做沒有什麼過錯。”
“老爺子你是小子的前輩,遭遇的事情要比小子多上十倍乃至百倍。”
“朝堂這個大江湖之上,雖然沒有小江湖的刀光劍影,可是卻遠比小江湖的刀光劍影可怕的多。”
“大江湖雖然沒有刀光劍影,可是處處充滿了勾心鬥角,唇槍舌劍。”
“上午還小笑相對,下午就可能變得憤慨而視。”
“比起刀刀見血,劍劍入肉的小江湖,殺人不見血,口蜜腹劍的大江湖才更讓小子敬畏不已。”
“小江湖尚有真義氣,大江湖卻從無人情冷暖。”
“小子有時候會為那些落榜學子感到憐惜,有時候又會為他們慶幸。”
“入了江湖,想出來可就難了。”
聞人政自給自足的倒了一杯茶水,神色複雜的望著柳明誌:“小子,你有這種疑惑,皆是因為你太年輕了。”
“如果你能老上十歲左右,你就會明悟這個世道多麼的現實。”
“你有這種想法一方麵是源於自己,一方麵是源於言和。”
“言和對你不可謂不隆恩浩蕩,小小年紀為尊國公之列。”
“然而你的年齡又讓言和這位帝王為之忌憚,太子雖然久在君前,可是帝王之術可不是能夠看會的,更不是能夠學會的,想要精通帝王之術,首先要靠自己悟出來才行。”
“可是這悟出來帝王之術恰恰缺的便是時間。”
“你如今的權謀之術如今遠在太子殿下的帝王之術之上,這才是言和對你忌憚的根本原因。”
“君弱臣強,國之將亡。”
“偏偏言和又對你足夠的寵幸,舍不得你這位天之驕子英年早逝。”
“一是你們君臣多年,早已培養了身後的君臣感情,二是三公主的原因,你名義上也是言和的半個兒子。”
“這麼多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言和私人感官上對你的情感不算太差。”
“不然的話你這位不足而立之年的青年才俊也不會有這份功業。”
“你心情複雜,言和的心情複雜不見得比你差上多少啊。”
“老朽不在朝堂多年,也不是為言和說話,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之上老朽說句公道話。”
“言和身為一國之君,此舉完全是正常之事,畢竟他要以國為本,就像吾等庶民以家為本一樣。”
“帝王啊,注定是孤獨的,不被人理解的。”
“你仔細想想,曆朝曆代多少天之驕子半路夭折,又有多少天之驕子能夠高居廟堂呼風喚雨。”
“白家外孫,柳家長子,戶部,龍武衛,虎賁軍,你自己更是大權在握,你仔細想想你現在的權勢。”
“你還能怡然自得,舒舒服服的過著日子,言和的帝王之氣夠大度了。”
“對你,言和比對老朽當年還夠忍讓啊。”
“有時候不要隻看眼前,站在對方的角度之上想一想啊,小子。”
柳明誌默然了片刻眼眸複雜的望著聞人政:“可是小子對李家,對父皇從來都是忠心耿耿,未曾有過二心。”
李政屈指一彈,桌案上一杯茶水穩穩地落到柳大少的手中,滴水未撒。
對於聞人政出神入化的功夫柳明誌早已經不感到震驚,無論多厲害,見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默默地望著手裡的茶杯下意識的抬眸望向端坐在石凳之上的聞人政:“老爺子,這是?”
聞人政高舉茶杯:“喝杯茶,靜靜神,自己悟。”說完將杯中茶水一飲而儘。
柳明誌淺嘗一口入口微苦,回味甘甜的茶水靜下心神沉思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明誌緩緩睜開眼眸,望著手裡的茶杯。
“正是因為小子足夠忠心,父皇才沒有扼殺我這位老爺子口中的天之驕子!”
“大善!”
“小子,靜坐常思己過,你就會發現,這個世道其實是那麼的樸實無華,親情比一切都大。”
“帝王亦有情,可是帝王卻不得不無情。”
“你小子是不知足啊!”
柳明誌無聲的歎了口氣,緩緩地朝著涼亭走了回去,自己自詡了解李政,可是直到今日自己才發現,自己真的了解李政嗎?
“小子,不說這些了,做好為人臣子的本分,功成身退之後便可安然無恙,安度晚年。”
“你方才說起了大江湖小江湖,大江湖的事情說完了,老朽陪你聊一聊一位小江湖之上的有趣之事。”
柳明誌收拾心神,深吸了一口氣淡笑著望著聞人政:“小子洗耳恭聽,溫酒乎?”
“善!”
柳明誌見到聞人政同意,剛想喊下人讓齊雅過來溫酒,順便弄幾個小菜,幾女之中酒意最好的女子便是齊雅了。
哪知自己尚未開口聞人政眼神複雜的望了自己一眼,靜氣屏息對著自己的院落嘴角微張:“丫頭,過來給爺爺溫酒了!”
輕言輕語的一句話,似乎除了柳明誌可以聽到,稍在十幾步之外路過的下人都聽不到聞人政在說什麼。
偏偏片息之間,聞人政院落的方向聞人雲舒一襲天藍色的織縷夾襖輕然飛躍而來。
聞人雲舒對著聞人政輕輕地福了福身子:“爺爺,想喝什麼酒?”
“什麼酒可以入心,就喝什麼酒。”
聞人雲舒俏臉一怔,瞥了一眼神色悻悻扣著鼻梁的柳大少:“爺爺!”
“怎麼,爺爺想喝酒你都做不到了嗎?”
聞人雲舒默然的搖搖頭:“舒兒沒有這個意思,爺爺稍等,舒兒去去便來。”
“小子,若是放在幾年前,以老朽的脾氣你鐵定要被吊上十天十夜,可惜現在老朽大......年紀大了,早已修心養性,不然的話你小子不死也得脫層皮。”
“是是是,老爺子說的是,小子知錯了。”
柳大少知道老爺子說的什麼意思,不得不點頭哈腰的賠禮道歉。
背鍋背習慣了,也不差這一次兩次的了。
“公爺,這是長夫人讓奴婢送來的下酒菜!”
“好,放這裡吧!”
丫鬟放下四個精美的小菜,對著二人恭敬的點點頭:“奴婢告退。”
“你們把炭火放這裡就行了!”
“是,雲舒姑娘!”
丫鬟剛剛退下,聞人雲舒懷裡抱著一壇酒水帶著兩個下人走了進來,下人放下炭盆之後便自覺的退了出去。
聞人政放下茶杯望著聞人雲舒懷裡的酒壇。
“丫頭,什麼酒?”
“牛馬倒!”
“何故?”
“烈酒可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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