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肉靈芝18(1 / 1)

江雨眠和月扶疏在寒池中裸|身相對。

白寒池白霧繚繞,水氣氤氳,便是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對方的麵容,倒也少去了許多尷尬。

內力再次運轉一個周天過後,消化他人內力的痛苦讓江雨眠實在撐不住了,她不怕疼痛,卻十分討厭這種吞了一個塑料袋吐也吐不出來的感覺。

濃濃的霧氣中想起月扶疏的聲音:“貪心不足蛇吞象,柳飛葉再無能也是地鬼境,現在知道怕了?”

江雨眠臉色慘白,病懨懨地說道:“我已經是地鬼巔峰大圓滿,如果消化了這些內力,是不是就可以達到天人鏡了?”

“不能。”

江雨眠:“為什麼?”

月扶疏說道:“有形似無形,無形卻有形,天人境,天人合一,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唯一。”

他抬手理了理江雨眠濕漉漉的頭發,悠然說道:“你眼裡沒有萬物,也沒有天地,隻有你自己,所以你到不了天人境。”

江雨眠冷冷看他:“我不信,你這種眼裡隻有自己的人都成了天人境,憑什麼我不能?”

她拂開月扶疏的手,猛地紮進寒池,墜入池底。

天色漸晚,姚蓉蓉從醫宮出來,拎著藥箱去了丹宮。

最近月扶疏和小太歲閉關,丹心閣的授課也就因此停了,姚蓉蓉是個閒不住的性子,沒有新課業研究,索性就和白芷來了丹宮找陽無塵。

陽無塵的院子到處都是毒物,走過垂花拱門,一隻比人臉還大的五彩蜘蛛懸著根蛛絲蕩悠下來,身上五彩斑斕的絨毛和鱗粉在光線下閃爍著詭異的藍紫光芒。

再低頭,地上爬著兩條碧綠的小蛇,正互相朝對方吐著蛇信子,眼看著就要扭打在一塊。

這種劇毒之物,姚蓉蓉雖然不害怕,但也是不敢輕易觸碰的,趕緊繞著走過去,一直走到陽無塵的院子裡。

陽無塵坐在那張寬大無比的厚實木桌上,拿著搗藥杵搗藥。

姚蓉蓉走過去一看,裡麵是隻被搗亂的大蜘蛛,一股刺鼻的腥氣從巴掌大的白玉藥鼎裡傳出來,姚蓉蓉捂著鼻子,忍不住抱怨:“陽伯伯,這蜘蛛的味道也太難聞了。”

碧海潮生的人都有極強的抗藥性,如果是普通聞了這股味道,怕是當場就暈死過去了。

一條紅色的小蟲子穿過桌麵上的瓶瓶罐罐,一扭一扭地爬到那個白玉藥鼎裡。

陽無塵蓋上蓋子,悠閒地倚在木椅上,抬手摸了摸胡子:“蓉蓉丫頭,怎麼又來我這兒了,是不是又有治不了的病人了?”

姚蓉蓉有點扭捏起來。

陽無塵嘿嘿笑了一聲:“你不用問我都知道。”

姚蓉蓉清清嗓子,“最近碧海潮生來了很多容貌衰老的病人,有一個看上六十歲的老婦人摘了我的醫牌,我一問,才知道這個老婦人隻有三十三歲。”

陽無塵皺眉:“又是斷了肉靈芝,隨後開始快速衰老的人啊。”

姚蓉蓉點頭:“

這老婦人雖然相貌衰老,氣血卻旺盛的厲害?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猶如一堆正在劇烈燃燒的木柴,再這樣燒下去,就隻剩灰燼了。”

“我用了寒性極強的藥物壓製燥性,給她服了冷丹靜氣散,又給她吃了一枚化毒丹,再用銀針止住她沸騰的氣血,她的病情終於有所好轉。”

陽無塵點點頭表示讚許。

“可我發現肉靈芝的惡毒之處不僅在此,它還能使人成癮,突然戒斷不僅會加劇人體衰老,還會使人痛不欲生。”

“我倒也可用藥,使他們戒除藥癮。”

“可是......心癮難戒。”

陽無塵嗟歎,“天作孽猶可活,人作孽不可活。”

姚蓉蓉悶悶地說道:“可這些病人並不知道肉靈芝是什麼東西,隻聽說能延年益壽,還能美容養顏,就一直吃著。”

“後來羽朝丹丘穀被人毀了,那些肉靈芝也隨著大火付之一炬,這些人斷了藥,這才發現肉靈芝的可怕,如果在剛戒斷肉靈芝的時候,他們及時來碧海潮生醫治,或許還能挽救。”

姚蓉蓉神色很鬱悶,“現在倒好了,那些人看著自己衰老的容顏,日日尋死覓活,還有人哭著跪下求我,可我能怎麼辦呢,一根著了火的木頭被燒的隻剩下半截,我隻能拿水把火撲滅,保住剩下的半截木頭,要把木頭恢複原樣,就連我師尊也做不到啊。”

陽無塵笑了一聲,放下了手裡的搗藥杵。

“人呐,就像一堆燃著小火的木柴,這木柴總有燃儘之時,若是要它永不熄滅,就隻能不斷往裡加柴,加了柴,火越來越大,等火勢大了起來,木柴突然沒了,就會更快地變為一堆灰燼。”

姚蓉蓉歎了口氣:“唉,那些人雖然容顏衰老,但也能看出年輕時長得很漂亮,男子女子都哭得那樣傷心,我心裡也實在是有些難過的。”

“他們這樣子,搞得我也有點怕老了,我以前可從來沒有擔心過這個的,我現在也就十七歲啊!”

陽無塵無奈一笑,“傻丫頭,誰能不老呢,便是有幾個容貌不變的,一頭青絲也儘成霜雪了。”

又待了一會,姚蓉蓉抓了隻小蜘蛛放進藥箱裡,快快樂樂的走了。

姚蓉蓉剛走不一會,戚海棠又過來了,江雨眠是毒太歲的事除了月扶疏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最近這段日子,肉靈芝之事愈演愈烈,受害者也越來越多,又有消息傳來,說西海魂族的煉丹師培植出了毒太歲。

戚海棠坐在桌子旁,問陽無塵:“你說這消息是真還是假?”

陽無塵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毒太歲又不是大白菜,你以為能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啊,那幫家夥說培植出毒太歲了,你還以為真得了個毒太歲?”

戚海棠壓低聲音:“我覺得也是,金月王朝的皇後也不算是真正的毒太歲,真正的毒太歲到底隻有那一個。”

陽無塵瞥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怎麼,島主閉關前給你交代什麼了?”

戚海棠說道:“島主也不太相信,但也派人去了西海

魂族,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就單說我自己的私心吧,我也希望還有第二個毒太歲。”

陽無塵說道:“我也是,如果真有第二個,這對小太歲來說是件好事。”

*

被金不換一頓敲打,謝清曲總算不對聞人聽雪說什麼酸言酸語了。

山間的破廟滿是蛛網和灰塵,仿佛被世人遺忘在這天地之間。

聞人聽雪踩著地上的枯枝敗葉,看向供奉在高台上的石像。

西海魂族供奉鬼神,這裡的宗教信仰十分複雜,宗教勢力可以與王室分庭抗禮。

聞人聽雪和商枝乘著玄武來到西鄰港,西鄰港所屬的萬向城屬於移民城市,是西海魂族邊界的交通樞紐,外來人口占了七成,所以宗教氛圍並不濃鬱,若是到了內陸城市,就是另一番氣象了。

商枝修煉鬼道,金盆洗手後特意選在萬向城定居,一定是經過各方考量後深思熟慮過的。

高台上立著的神像是一個手持長劍的男子,姿態是回身點劍後的一個收勢,右手握劍持於臂後,左手在胸前掐著一個劍訣,眉眼微闔,唇邊淺笑,廣袖玉帶,衣袂飄然。

若是商枝在這裡,或許能憑借淵博的鬼道學識認出這石像是哪位鬼神。

“到此處的,都是歇腳的行人,因緣際會,在山林深處偶遇這一方遮風擋雨之地時,也許也會如師姐此刻一般,探尋這神像的來曆吧?”

身後傳來羽重雪的聲音,枯枝輕響,他穿著那身華貴的黑色織金箭袖走了進來。

他站在聞人聽雪身邊,仰頭望向那尊石像。

聞人聽雪一聲喟歎:“頑石之軀蒙塵多年,浩蕩劍意不減半分,想來這是一位震古爍今的絕世劍客,可惜我見識不廣,有幸在此間相遇,卻相逢不相識。”

羽重雪說道:“對麵不相識,千裡卻同風。”

他看著聞人聽雪微微隆起的腹部,語氣幽幽:“師姐,你此番身懷有孕,五年之內劍道不得寸進,等嬰兒呱呱墜地,你慈母之心泛濫成災,可還能在鍋頭灶腦柴米油鹽間,尋得當年的無暇劍心?”

聞人聽雪說道:“無瑕劍心?”

她眉眼間顯出一絲淡淡的苦澀,那一片澄澈無瑕的劍心,早在知道誤食肉靈芝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有了裂痕。

“在煙都的時候,我不曾接觸過外麵的世界,生命裡隻有劍,離開了煙都,劍也不曾離身,可生命裡卻多了好多東西,你說我劍心無瑕,卻不知道越是純白的東西,就越容易變臟。”

聞人聽雪很少與人傾吐心事。

她是一個習慣把所有事都悶在心裡的人。

與摯友在書中世界相逢時,也不曾大倒苦水,傾吐這些年所受的苦楚委屈,早已習慣一人默默承受。

此刻看到廟中石像劍意浩瀚,再想起自己的迷茫和有了裂痕的劍心,不僅心中酸澀難言。

細雪劍鋒利一如往昔,自己卻再沒有當年所向披靡,劍指雲海的萬丈豪情了。

被一尊石像牽動了那些隱藏極深的隱秘情緒,對羽重雪說完這番話後,聞人聽雪不禁感覺此刻的自己有點矯情了。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欲走,手腕卻被羽重雪緊緊握住。

少年郎的金色眼眸定定地看著她,恨聲說道:“你說此生除了劍多了好多東西,你說純白最容易變臟,那多出的東西又是什麼,把你染臟的又是什麼?”

“是暗衛之女的身份?”

“還是是血脈相傳的蠱蟲?”

“還是你知道我是羽朝太子,發現我們尊卑有彆,心生落差和不滿,才對我揮劍相見?”

“師姐,當年那一劍,到底是為了什麼?”

手腕上傳來羽重雪的力道,幾乎要捏碎聞人聽雪的骨骼的。

其實這句話,羽重雪想問很久了。

聞人聽雪也知道,他一直都想要個答案。

破敗的小廟裡四下無人,侍從們也在遠處,聞人聽雪這才有些安心,這是煙都師門內部的事,總不好為外人知曉,成為他們街頭巷尾的談資。

她轉過身,與眼前的少年郎對視。

當初比她矮了半個頭的小師弟如今已經比她高出半個頭,臉還有少年人的青澀稚氣,卻已經有了成年人的骨骼,從身高上來說,確實是聞人聽雪需要抬頭仰望的。

“暗衛之女的身份、身體裡的蠱蟲、知道了你是羽朝的太子,你說的這些原因都有一點。”

“你不要以為我一直穿著白衣,就以為我真的心如冰雪,我一直穿白衣,隻是因為白衣便宜。”

羽重雪愣住。

心裡的話開了個頭,剩下的就好說多了。

“外麵的聲音和旁人的眼光,我多少是有一點在意的。”聞人聽雪頓了頓,繼續慢慢說道:“可當年那一劍,不為彆的,隻是為了我自己,我對你有愧,卻從不後悔。”

羽重雪按住她的肩膀,手指緩緩用力,“有愧無悔?”

“師姐,再過些時間,我和師尊總會把蠱蟲的解藥給你,讓你徹底擺脫蠱蟲的折磨,我的一顆心,隻差剖開給你看了,你卻想著一劍把我的心剖出來!”

他幾乎是句句帶淚,字字泣血,聞人聽雪聽著也是無比心驚。

驚悸之餘,又是苦笑一聲。

當年她練反手飛劍,有一招是將劍從手心蕩到手背上,用手背的力道帶動劍柄,讓手中的劍在手背上旋轉二十四次以上。

這招式看起來像是在雜耍,其實極為考驗對劍的控製力。

聞人聽雪的掌心在早已經磨出了一層繭子,可手背卻沒有於是在練這個招式的時候,手背被劍柄磨得血肉模糊。

她也曾綁著繃帶練這一招,可是失去皮膚的觸感反饋,對劍的把控力下降的厲害,隻好撤了繃帶。

那時候正是大冬天,雪下的很大很大,實在忍不住疼痛的時候,聞人聽雪就把血淋淋的手插進雪裡止痛,然後繼續起身練劍。

也許是她的刻苦感動了上天,她

終於找對了感覺,讓劍在手背上轉了二十四轉。

她喜不自勝,忘了疼痛,在雪中反手飛劍,儘興之後一轉身,才發現羽重雪一直站在遠處看著她,也不知他在那站了多久,肩膀上落了厚厚一層積雪,聞人聽雪太過專心,都沒有發現他。

她高聲喊道:“小重師弟,我練成啦!”

她朝著小師弟跑了過去,給他展示反手飛劍,細雪劍飛速旋轉起來,劍光如雪,幾乎看不清那是劍,還以為聞人聽雪手背上拖著一輪散發清輝的圓月。

那時候,是真的快樂啊,關係好到可以共用一把劍。

這些記憶就像黑夜裡流轉的劍光一樣,曾經短暫的照亮過黑夜,可它很快就消失了,於是黑夜又重新來臨了。

聞人聽雪回過神來,說道:“太子殿下,你我煙都同修,你從小到大也都真心待我,可我們之間到底是不同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羽重雪慘然一笑:“不同?”

他看著聞人聽雪,“師姐啊師姐,你說我不懂你,你又何曾真正懂我。”

聞人聽雪也看著他,語氣冷靜地說道:“這不是懂不懂的問題,而是我們眼裡的東西不一樣,我看到的是生之微末,你看到的是壯闊山河,我在陋室裡感歎冷暖自知,你在宮殿裡欣賞冬花夏雪,我們是完全不同的人,就像兩條線,也許曾經相交,最終還是要無限遠離的。”

羽重雪咬牙:“兩條線不僅可以短暫相交,還可以纏繞在一起,打成個死結。”

正在此時,金不換的大嗓門傳了過來。

“太子殿下,我剛烤了隻野味,快來趁熱吃吧。”

羽重雪的手鬆開了聞人聽雪的手腕和肩膀,方才的失態隻是短暫一瞬,他又變回了冷漠雍容的太子殿下。

聞人聽雪也是心緒紛亂。

她回頭看了一眼高台上的石像,複又看向手中細雪,低聲說道:“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