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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他的忠誠,明知道他不可能心有不滿,為何還要數次說些這樣的話?

他聽不了的,這對他太殘忍了。

沈明恒聲音更溫和了幾分,“是小侄說錯話了,就當看在父親的麵子,項叔原諒我這一次?”

“小將軍,您……”

“好一個叔侄情深,看來是我來得不巧了。”

門口傳來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解縉雙手抱胸,嘲諷地看著他們。

項鄴有些尷尬,“軍師,你怎麼也來了?”

解縉挑眉,“我不該來?”

沈明恒笑著起身:“先生說得哪裡話?軍營之中,郡守府上下,隻要是明恒的地盤,先生無處不可去。”

解縉翻了個白眼,這句話他是不敢當真的,但他依然感念沈明恒此刻的親昵和信任。

解縉惡狠狠地上前,“將軍,你是不是要先向我解釋一下,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回到軍營,往沈明恒的軍帳去卻撲了個空,一打聽才知道他午膳都沒用就來了項鄴這邊。

“來人,取鏡子來。”解縉輕飄飄地瞥了沈明恒一眼,“讓我們的沈將軍,自己看看他的臉色有多好。”

顯然是反話。

第96章 將軍何故不謀反(10)

項鄴本來也意識昏沉, 解縉這麼一說才注意到沈明恒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

偏偏他唇色蒼白,一看就不正常。

“小將軍?”項鄴著急。

軍醫像是有了主心骨,也大膽地抱怨:“將軍還在發燒, 就出來吹風。”

項鄴神色頓時更加焦急不安, 掙紮著想要坐起來,一看就是又把責任歸咎到自己身上了。

沈明恒安撫地看了他一眼,忙思索著轉移話題。

他看向解縉,神色乖巧:“先生用餐了嗎?我們一起用午膳?”

“行啊,不過你們兩個隻能喝粥吧?”解縉看向軍醫:“有什麼是他們吃不了的?都給我上一份。”

真討厭啊這個人。

長真憤憤不平地瞪著他,實在不知道自家公子為什麼還敬著他。

沈家兩代人都對他信任有加, 解縉究竟是什麼品種的妖孽?

郡守府來的下人訓練有素,已經在房間裡支起了一個小桌子, 在解縉的要求下, 這一桌色香味俱全,顯得一旁放著的兩碗粥十分乏味。

在下人忙碌的時候, 沈明恒看向解縉的身後:“先生還沒介紹, 這位是?”

因著沈明恒的一句話,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殷齊身上。

殷齊方才一直沉默地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嬉笑怒罵、主仆情深。

看著解縉怪異腔調下難以掩飾的關懷, 看著身居高位的沈明恒毫不掩飾的縱容, 看著那本就不明顯的懸殊地位在笑鬨中變得更加微茫。

他隻能儘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假裝隻是角落裡的一縷塵埃。

他恨極了沈明恒,恨他假借父親對大梁的信任兵不血刃占領岷城,恨他魍魎手段致使他全家枉受無妄之災,恨他如今一念之間可以決定他們一家人的性命。

可見到之後才發現, 沈明恒似乎並非他想象中陰狠冷血模樣的惡魔。

沈明恒顯然不是個吉祥物,在這些人中有著說一不二的權利, 但他還是可以笑得溫和,容忍解縉近乎冒犯的言論。

殷齊依然恨沈明恒,但他不得不承認,他有些羨慕這樣輕鬆自如的環境。

這與沈明恒是什麼樣的人無關,是一個被打入泥濘的蛆蟲對光明的向往。

解縉漫不經心地回:“殷齊,殷仁濟的兒子。”

他在地牢見到之後就預感這人可用,所以才乾脆地讓人帶他下去沐浴更衣,而隨後殷齊的表現也果然沒讓他失望。

解縉本想帶著殷齊去見沈明恒讓他安心,結果撲了個空,這人已經沒心沒肺地去見項鄴了。

“原來是殷公子。”沈明恒微微頷首,友好道:“殷公子用膳了嗎?要不要一起?”

殷齊頓了頓,沒想到與沈明恒的初見,這人在知道他身份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會是這個。

是有誤會嗎?是有陷阱嗎?還是在試探他?

解縉又翻了一個白眼,“你對他這麼客氣做什麼?殷仁濟不肯歸降,隻有他,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聽出言語間的輕蔑與不以為意,殷齊神色不敢露出絲毫遺言,他屈膝跪地:“下奴見過將軍。”

“請起。”沈明恒神色未變,麵上仍是一派溫和:“所以你要一起用膳嗎?不會讓你吃病號餐的,你可以和先生一起。”

解縉不置可否,神色懶散地問:“你對所有人都這麼禮賢下士嗎?”

“也不是,我隻對有本事的人這樣。”沈明恒一本正經:“我信先生的眼光,先生既然會帶他來,說明這位殷公子定然是可用之才。”

油嘴滑舌。

解縉並不領情,他拉著沈明恒在桌子旁坐下,“那你可就想錯了,我帶他來,純粹是他有一個很恰當的身份。”

解縉評估的目光如同看待一件商品,興致勃勃地和沈明恒商量:“你不覺得,他很適合被送到京都做我們的內應嗎?”

“將軍顧全大局,不想讓這天下變得更亂,儘量以最小的代價完成權利過渡,所以暫時不動梁朝,但能把他們掌握在手心,又何必給他們過分蹦躂的機會?”

解縉指了指殷齊,信心滿滿:“他的身份足夠取信趙昌,又足夠機靈,若是運作得當,我們能從內部瓦解梁朝,介時將軍長驅直入,不戰而勝。”

這個計策,聽起來和主角的做法很像誒?沈明恒若有所思。

項鄴目瞪口呆,在今天以前,他一直隻把沈明恒當成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但什麼時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小將軍已經和軍師聊得這麼深入了?

項鄴皺了皺眉,警惕地看了殷齊一眼,提醒道:“軍師,不然還是先用膳吧?”

“你怕什麼?”解縉嫌棄他的畏畏縮縮,“殷齊比你聰明,我不說,他就不知道嗎?他全家都在我們手上,知道與不知道都無所謂。”

這句“聰明”的點評讓殷齊頭更低了幾分,這種時候,被誇讚不是一件好事。

他寧願讓人覺得他就是個狼心狗肺的傻子。

解縉沒說過癮,猶不肯放過項鄴。

他衣袖輕展,冷哼一聲,教訓道:“項將軍,不是我說你,你難道還是小孩子嗎?假如現在開戰了怎麼辦?假如你傷重,留下後遺症了怎麼辦?你是要將軍一輩子養一個殘廢嗎?”

“你是副將,征戰經驗不少,應該知道將領負傷對軍心士氣的打擊有多大,倘若此刻兩軍對壘,你是要率軍投降嗎?”

項鄴尷尬地笑了笑,被說得有些羞燥,“軍師,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彆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