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知衍遙遙對望一樣,目光中是如出一轍的茫然。
溫輕瀾默默回過頭,“可能是小師弟乾的吧。”
反正小師弟不在場,這鍋讓他背好了。
變故總是一件接一件,正當太清宗主等人在思考要不要撤退的時候,平地一聲驚雷,遠方的天象忽然變得怪異。
像是憑空缺了一角,又被人用紫黑色雲彩潦草添補,固然瑰麗,卻也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中洲的疆域內,所有人仰頭望天,都能看到這片目眩迷離的紫,閃耀著金光的雷在其中蜿蜒穿行,宛如遊龍。
每一個踏上仙途的修士都曾在古書記載中見過這個場景。
——那是飛升劫雷。
一個修士的飛升將惠澤整片大陸,而作為對其遍經劫數、一路上跨過無數艱難險阻的嘉獎,天道不會吝嗇予他至高無上的尊榮。
意思是,在他成功飛升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會為他喝彩。
劫雷是最後一場考驗,最後一次煉心,也是第一道燃放的焰火。
天衍宗山門下對峙的雙方默契地停手,提心吊膽地等待最後的答案揭示。
如今的修仙界,有資格渡這劫雷的隻有兩個人,這兩人注定你死我活,不巧的是,也各代表了他們兩方的立場。
某種程度上,也代表著他們未來的命運。
真仙不過空有仙之名,渡過了飛升劫雷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仙人。
據說連時空都能回溯,所以他們現在螞蟻打架有什麼意義?打得再厲害再激烈說不定最後都不作數。
相較於天衍宗的人,太清這方的心緒要更複雜些。
他們固然不希望勝出的是沈明恒,但如果是張庭鶴,以他的為人,好像這個結果並不會好到哪裡去。
蒼狼閣主心情複雜,他用手肘推了推旁邊的希儀殿主,“你希望渡劫的是誰?”
希儀殿主翻了個白眼:“我希望是我。”
天雷劈了八十一道,持續了一天一夜。
在電光的閃爍之中,影影綽綽能夠看到半空中有兩道纏鬥的身影。
可惜隔得太遠,天雷也刺眼,他們看不出誰更勝一籌。
當最後一縷劫雷的硝煙散儘,半空中的人影也隨之消失。
是誰贏了?還是兩敗俱傷?
眾人仍不敢輕舉妄動,心情沉重地等待著結果,等待著最終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人。
*
張庭鶴半跪在地,他偏過頭,嘔出一口血來。
他的左手傷得尤其嚴重,無力地垂在身側,像是已經失去了知覺。
時至此刻,勝負已然可以分明。張庭鶴抬頭看向不遠處氣息愈發深不可測的沈明恒,露出一個慘然而譏諷的笑意來:“恭喜你,你贏了,你給你的父親報仇了。”
沈明恒並沒太過詫異。
沈宿渡劫失敗傷重不治,這是整個修仙界人儘皆知的共識,他事先並不確信與張庭鶴有關。
然而從他接收到的原主的記憶來看,沈宿不是一個衝動的人,至少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渡劫。
而一旦對其死因產生懷疑,張庭鶴便避無可避了。
——以沈宿的實力,能害他的人屈指可數。
沈明恒輕飄飄地落在地上,“是啊,還給所有因你而死的無辜之人報仇了。”
“冠冕堂皇。”張庭鶴放任自己坐在地上:“分明是出於一己私心,拿著天下人做借口自欺欺人,會讓你更開心不成?”
張庭鶴仍舊不願相信沈明恒與他作對是因為他有錯在先。
成王敗寇,今日殺人者,或許來日也是刀下亡魂,這就是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律,充其量是他欠缺了幾分運氣實力,算什麼錯誤。
沈明恒也不否認這句“自欺欺人”,他煞有其事地點頭:“會啊。”
張庭鶴被哽了一下,他不死心地接著說:“我死之後,依然會有後來者,你殺不儘所有人,弱肉強食才是仙途,通天塔下注定是屍骨皚皚。”
他挑釁道:“你的天行功法我也看過,不如我的‘補天’。”
沈明恒忽然想到了什麼,他慢悠悠蹲下,“天賦決定上限——這個傳言是你放出去的吧?”
“是有如何?我說錯了嗎?”張庭鶴冷笑,然而話音剛落就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對了一半。”沈明恒微微一笑:“天賦決定上限,但越得天道眷顧的人越不容易飛升,因為天道舍不得他。”
他感歎似地說:“所以,天靈根是極難飛升的。這個世界上最有可能飛升的資質,是五靈根啊。”
被張庭鶴放棄的五靈根。
張庭鶴死死地瞪大了眼睛。
他殺了疼愛他的兄長,眾叛親離走到如今,難不成一開始就是錯的?那他這一生算什麼?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你胡說……”張庭鶴又是一口血吐出。
他本就重傷,劇烈的心情起伏讓他的氣息不由變得更加微弱,這口血仿佛帶走了他所有的生機。
將死之際,最後的信念支撐著他不肯閉上眼睛:“你在……騙我……是不是?”
他沒有等到回答。
係統[啊]了一聲,搖頭道:[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這下連死都不安生了,不過也是他活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什麼不安生?]沈明恒詫異:[我瞎說的啊,他不會真信了吧?]
係統:[?]
係統:[……]
第86章 師尊隻是不善言辭(28)
祁元修還沒回到天衍宗就已經一切塵埃落定。
身為明恒真人唯一親傳弟子、浮光峰的大師兄, 他既不像後來又醒過來的陸星赫在陸家主的保護下完完整整看完了沈明恒突破的英姿,也不像留守在浮光峰的弟子們可以與宗門並肩作戰。
祁元修:就很氣。
而讓他情緒這麼不穩定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沈明恒已經度過了飛升劫雷,他即將離開這個修仙界了。
當一個修士的實力超出這個世界所能承載的極限, 他就必須飛升前往更高等的世界。
修仙斷塵緣, 更浩渺更廣闊的天地是每一個修士的追求。
所以雖然難過,雖然不舍,祁元修也沒法開口請求沈明恒留下。
這不僅是對師尊的為難,也是對這個世界的不負責。
嚴格來說祁元修真正和師尊相處的時間不超過一年,但那是父母離喪後最疼愛他的長輩,他還沒來得及好好為無知時內心的怨憤道歉, 師尊怎麼就要離開了呢?
祁元修知道應該為師尊開心的,修仙界多少年來沒有人飛升了, 可許多情感向來由不得理智。
祁元修內心彌漫著極度的酸澀感, 像是整個人都泡在了一潭酸檸果榨出來的汁裡,連骨頭都被腐蝕變得酸軟, 做什麼都提不起勁。
這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