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轉,騰挪,南星假動作運動得行雲如流水,最後一個三分球落進籃筐裡,全場喝彩,歡呼聲像是倒灌的風。
少女馬尾在風中飛揚,隨著她顧盼靈動的杏眸,輕狂耀眼到了極致。
太耀眼了。
少年氣與天地同寬,帶著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無畏坦蕩,不懼歲月不懼風。
甬道的風穿堂而過,掀起少年投籃時衣角翩翩。
宋京墨站在遠處,突然不合時宜地想,破繭成蝶如果具象化,在這一刻像極了她急速衝撞下掀起的衣擺。
操場周遭的喧囂說笑聲顯得離得那麼遠。
他眼裡隻有她了。
比分麵板上是5:5
平局
陸言將籃球頂在指尖上漫不經心轉兩圈,倚靠在長椅上哼笑一聲,沒說話。
周圍幾個朋友走過來。
“阿言,你這可是放水啊。”
“哈哈哈哈哈,我也看清楚了,言哥剛剛那攔球都不帶攔的,完全裝裝樣子。”
“怎麼了,阿言,這是上心了?”
.....
陸言盯著少女笑著朝同伴小跑的身影,沒有說話,隻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有點意思。”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就去追。”
......
“臥槽,南星,你牛啊!”貝貝第一個撲上來祝賀,抓著南星的手臂使勁兒搖晃,“星爺你帥呆了!”
“對啊,南星,我看不出來你還有這麼一手。”
“我星爺最牛!!!”
班裡的人,年級裡的人,甚至還有南星之前幫過的小學妹都衝過來大喊她的名字。
周圍人聲聒噪沸騰,像是炸開的沸水,在這喧鬨之中,她卻精準地捕捉到男人極輕的嗓音,溫柔到了骨子裡。
他叫她,
“長庚。”
南星渾身一僵,張惶抬眼去尋。
望著滿操場看熱鬨的,喊加油的人,她自嘲地一笑,莫不是思念嵩嶼的靈山秀水,出現了幻覺。
不經意轉頭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籃球場外的男人。
他就站在那兒注視著她,溫柔地不像話。
她整個人傻愣在原地,足足三秒。
許久未見,他依舊身形頎長清雋,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麵前穿黑色的長風衣,利落犀雋,像是枚投入冰湖沉落的黑色棋子。長及腰身的墨發用發帶束了高馬尾,鬢發蓬鬆,眼眸清潤溫和。
他身後有棵玉蘭樹,偏偏有拂過,白色的玉蘭花瓣紛紛揚揚飄落,像是場盛大的雪落。
阿房宮三百裡,雪滿長安道。
雪一片接著一片墜,落在他黑色的風衣上,墨色的發尾上,渾然自成風景。
像是朝代更迭的君王,溫和注視著邊疆萬裡,山河富饒。
不是幻覺。
南星恍惚地神智一下子被拉了回來,她將剛剛從貝貝手裡拿來的校服一把攮了回去,“再幫我拿一下。”
“南小星,你這是把我當仆人了!”貝貝跺腳。
南星顧不上,此時什麼都顧不上,朝籃球場外跑去。
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終於——
少女笑容明媚朝他飛奔而來。
宋京墨張開雙臂將飛撲過來的人穩穩地一把接住。
“病.......京墨哥哥,你怎麼過來了?”南星還有些氣喘籲籲,想起周圍還有人在,咬了下舌頭,改了口。
少女氣喘籲籲,臉頰因為運動染上緋紅,杏眸圓潤,睫毛忽閃忽閃,就這樣毫無防備撞進他懷裡。
是他的小長庚。
宋京墨嗓音溫和:“長庚彆急。”
他手落在她手肘處,將懷裡的人扶穩了才鬆手。
“上次答應的事情,我還沒履行。”
“什麼事情?”她歪頭。
宋京墨將手裡的紙袋交遞到她手裡。
他指尖微涼,與她手掌相觸時南星察覺到,皺了下眉,將剛剛拿來的紙袋子一把推回他懷裡:“京墨哥哥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說罷風風火火地跑走了,跑了兩步又想起什麼扭頭嚴肅叮囑:“彆亂跑。”
他笑:“好。”
.......
操場上是一片鴉雀無聲後的嘩然,像是某種奇異的現象,空蕩的風席卷而過。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榮曜秋菊,華茂春鬆。
原來人遇到至美之事物,真的會下意識地集體失聲。
安靜許久,議論聲才四起,尤其是女生的,幾乎要炸開鍋。
“樹下的那人是誰?”
“臥槽!那他麼是個人啊?你不說我以為是張海報!”
“是男的女的啊?那麼漂亮!”
“有喉結有喉結!!!我的天!!!他好帥!!!!”
“啊——啊——我看到古風美男子從書裡走出來了!!!!”
“嗚嗚嗚嗚,十分鐘之內我要他的全部信息!”
“是哪個明星嗎?”
“應該是吧,可能是個小眾練習生?還沒火?我趕緊拍張照片!!”
“我我我,我也要拍!國民老公!!!”
“不過高三那個南星和他什麼關係?”
“看著像男女朋友哦。”
.....
南星旋風一樣衝回到貝貝麵前,將她懷裡的校服外套拿過來。
“喂,南小星,那大帥哥誰?你校外的對象?”貝貝一臉興奮地湊過來。
“瞎說什麼,”南星將校服抱在懷裡,“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那個哥哥,你還不信。”
貝貝眼睛裡冒星星:“親哥哥?”
“不是。”
“沒有血緣的算什麼哥哥,我看他可沒把你當妹妹,你看他對你那態度,生怕你磕著碰著。”
“我這個哥哥人很好,對彆人也很溫柔,你彆想多了。”南星撇撇嘴。
兩人正說著,隻見籃球場外,有女生興奮地拿著手機走向樹下的男人,激動地說著什麼,男人微微搖頭,女生一臉失望,轉身離開的時候太緊張磕了一下,控製不住重心。
男人往後撤了一步,剛巧躲過。
女生有些狼狽地摔在地上,被旁邊的夥伴扶起來走了。
貝貝笑眯眯:“南小星,這就是你說的對誰都溫柔,我看你這個哥哥分明就對你有意思.....”
旁邊半天沒人回應。
貝貝扭頭一看,那妮子已經抱著校服撒丫子溜了。
她攥拳:“南小星!!!下次你的破校服誰愛幫你拿誰幫!!!”
-
南星早就將這一切拋之耳後。
她趕回去時,宋京墨身邊竟然已經圍了一圈人,要微信的要合照的要簽名的,嘈嘈雜雜。
“讓一下讓一下!”她雙手扒拉著擠進人群裡,像是護崽兒的母雞拉起人就走。
一直到人煙稀少的學校後山,這裡才起草了新的宿舍樓地基,還沒開始大施工,除了偷偷摸摸晚上來幽會的小情侶沒什麼人,筆直的水泥路兩側紫粉色的泡桐花樹紛紛揚揚,落在道路上淺淺一層,走上去綿軟。
南星鬆了口氣,轉身,在男人麵前站定,鬆了口氣:“呼,病秧子我要是晚到一步你是不是都可能被人拐走了啊。”
宋京墨眼眸微頓,語氣清緩:“長庚剛剛去做什麼了?”
一副很著急的樣子。
“哦,對。”她忽然踮起腳尖來,格外熟稔地揪住他風衣的衣襟,往下拉,朝他湊近。
他眼眸瞠大,站在原地沒動,順著她的力度,遷就地彎下腰,任由她主動靠近。
粉紫色的花瓣片片旋轉著飄落,墜在兩人發絲上,像是遙不可及的夢。
她將手裡的校服外套用力抖開,低了許多身高,鉚足了勁用力一甩,沉甸甸地披在他肩膀上。
少女杏眸彎起來,清澈柔和,嘴角也跟著揚起來:“好了。”
她鬆開扯著他衣襟的手,拍了拍。
肩膀處是一片沉甸甸的溫暖。
他視線垂落,心口某處被溫暖酸脹的情緒擠著,推搡著,像是洪水過狹口。
全部擁擠在那一小塊兒地方。
從沒人這樣關心過他。
他們認為他作為宋家長子,天賦異稟,造詣乃天之驕子,對他隻有懼怕和敬畏。
沒人關心過他冷不冷,熱不熱,今天開不開心。
她是頭一次,衝在他麵前保護他的人。
他緩慢地縮緊了手指,攏緊了身上的衣服,生怕彆人搶走似得,再三確認。
男人垂下眼睫,在陽光下像是金色飛蛾的翅膀。
想起剛剛在操場邊上,看到的少女,被圍擠簇擁著,連這麼一點的溫暖,都要有那麼多人想來分一杯羹。
可是,他唯一得到的僅僅這麼一點兒溫暖,還有人想同他搶。
那還不如他先下手為強,想方設法,就算用一些強迫的手段把她留在身邊,也沒關係。
腦海裡那些惡劣的念頭像是被雨水淋濕了般瘋長,野獸裂開森白牙齒,注視著前麵少女的背影,明晃晃的流出貪婪的涎水,一滴一滴落在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