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蛇幫是這顆落後星星上最大的勢力,任誰都要給它三份薄麵。這份威懾力來自於一艘萬人級宇宙戰艦——即騰蛇幫的本部,“遊龍”號。
作為人人喊打的前星際海盜,騰蛇幫能洗白,自是有它的本事,在這裡暫且按下不提。光看流線型、極富美感的外觀,一門巨大的主炮,前後各十二的副炮,以及暗藏於中的無數武器機甲,便足以震撼所有宵小。但此時,那門巨炮上係著個不倫不類的大紅花,彆的副炮也是一副花團錦簇的模樣。從左到右,掛了個堪稱丟人現眼的橫幅——“歡迎小寶貝機甲商店蒞臨指導!”
舷倉內,無數曾經的海盜們忙忙碌碌,灑掃清除,澆花弄草,個個愁容滿布,叫苦不迭。偏偏,還有個人在不斷地幫倒忙:
黑發黑眼、身材纖細、氣質陰沉的帕爾默在甲板上焦急地走來走去。他的心上人好不容易來一次,他心動、焦慮、患得患失、迫不及待!
一個海盜正罵罵咧咧地拖地,帕爾默鬼一樣閃現在他身後,在他耳邊陰沉地耳語:“喂,地板沒有擦乾淨。在你腳下還有一塊3cm*5cm的汙漬,要用鋼絲球才能去除得掉。”
海盜渾身都毛了!沒來得及破口大罵,帕爾默已經閃現到另一個海盜的身後,小小聲又陰暗地低語:“畫掛歪了,偏了2.3°。這幅畫畫的是機甲精神感應係統的偉大創始人,你要抱著尊敬的態度對待他。還有,我交代過你把“凱旋”係列設計師的畫像也擺出來。”
“.....這盆花的枝丫不夠完美,不符合黃金比例,撤下去....”
“.....這本書不夠專業....”
越忙,帕爾默越覺得忐忑:阮音絕會喜歡他這種的布置嗎?他對男女之情一竅不通,忍不住求助內向兒童唯一可以求助的對象:媽。帕爾默一步一蹭,湊到正進行星際通話的母親旁邊,以手掩口,小小聲地道:“船長,你覺得如何。女孩子會喜歡嗎。”
帕爾默·康斯坦斯的母親,巴蕾特·康斯坦斯,一位美豔絕倫的黑發女人,翻了個白眼,口中敷衍道:“啊,呃呃,很好很好。”一邊對通訊那頭講:“東西到手,計劃就按我們上次說好的來,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們失望,保持聯絡,事成之後五五分。前世欠債的找上門了,我得先掛了。”
掛了通訊,巴蕾特冷笑道:“想泡那女人,你這輩子彆可能了!你船長我第一個不同意。我們還是在這裡安逸久了,我的兒子不僅瞧上廢物女人,自己也變成廢物了!那女人就不識好歹,表麵上答應的好好,實際上就看不起人。”
“船長!”帕爾默有一肚子的話要反駁,可惜口舌不靈,支支吾吾半天,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憋出一句:“音音是我見過最溫柔的人!”
巴蕾特又翻了一個白眼。正要再說些什麼,隻聽鈴鈴鈴,所有海盜的通訊終端、鬨鐘、計時器,所有能定時的東西一起狂響。巴蕾特被這動靜驚呆了,隻覺得氣血上湧,恨不得給自己兒子一個大耳刮子。罪魁禍首帕爾默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他羞澀道:“我怕錯過音音來的時間,特地多定了幾個鬨鐘。”
他定得還真準。小寶貝機甲商店的運輸機在“遊龍”號外一個急刹,不及停穩,一個漆黑的影從艙門內飛出,直直落在“遊龍”號瞭望窗外,動力核心的巨大轟鳴驚飛幾群鳥雀。漆黑的機甲“騎士”懷中抱著雪白的人影,阮音絕手持一個巨大的喇叭,一頭亂發隨風飄舞。
她氣勢洶洶,大聲喊道:“帕爾默,出來決鬥!”
“最溫柔的女人?嗯哼?”巴蕾特不屑地哼了一聲,轉頭道,“乖兒子,這好像與你的想象大有出入啊。”再一看,旁邊空空如也。帕爾默已經著急忙慌地竄出去迎接了。巴蕾特呆愣半晌,恨鐵不成鋼地道:“沒出息!”
這邊阮音絕尾音還未落下,就見帕爾默如同鬼一般飄出來。阮音絕感受到傑西卡抱著她的手臂顫了顫。“騎士”的平衡抗壓係統是阮音絕親自設計,堪稱完美,卻還是不能抵消駕駛員的感情嗎?阮音絕心思輾轉,麵上笑容更盛,霸氣一指帕爾默,道:“你的‘騰蛇’和我的‘騎士’,來一場酣暢淋漓的決鬥如何?賭約照前,一場定勝負,敗者無悔!”
她換發型了,帕爾默呆呆地盯著阮音絕,想,但還是很漂亮。她眼下總有點黑眼圈,大約總是熬夜修理機甲。不明顯,反而添了一絲勾人的韻味。機械和美女最能讓男人血脈僨張,帕爾默越看她,越覺得一顆心要從胸膛裡跳出來。
撲通,撲通。帕爾默嘴唇動了動,想開口,又口舌笨拙,不知道該說什麼。今天天氣真好,我還是好喜歡你?不,不,不,這種三流的情話,阮音絕聽了隻會不高興。那就答應阮音絕的要求?但如果說好的,我們來一場公平決鬥吧,又顯得太冷漠。
帕爾默半天不說話,雙眼隱在淩亂的劉海下方。阮音絕隻感受到陰暗的視線在自己全身上下來回掃視,像是碰到了蝸牛濕噠噠的觸角,十分不舒服。阮音絕沒露出一絲異樣。
“帕帕帕帕帕帕.....”這是結巴的傑西卡,她不想被忽略,但一見到帕爾默就臉紅心跳說不出話。阮音絕看了看她,有意幫她增添氣勢,道:“怕了嗎!”
“你你你你你.....”帕爾默擠出一句話:“你有資格嗎?”他一說出口就後悔了。這不是戳阮音絕傷疤嗎?
阮音絕麵上的笑容一僵。她當然沒有。因為她是個廢人,在永遠的底層、永遠被人瞧不起的精神力廢人。隻是在這個落後星星之上,眾人都是一樣的水深火熱,五十步笑百步罷了。若是在先進星星上,誰家要是生出一個這樣的孩子,隻有被驅逐流放一個下場。阮音絕揮散不好的回憶,理了理耳邊發,咯咯笑道:“我當然不行啦。但我的好姐姐會幫我打贏這一戰,對吧?姐姐。”
傑西卡操縱機甲“騎士”猛烈地點了點頭,連上半身都劇烈晃動。險些把阮音絕甩飛出去。
帕爾默也巴不得自己之前的失言被趕快忘掉,便道:“去決鬥場。”
決鬥場自然不可能設在“遊龍”號上,若是這幫前海盜衝動打壞了什麼東西,修起來又是費心費力。但要管理這幫肌肉發達的前海盜,要他們作三好學生,無疑是癡人說夢。巴蕾特便依照星際慣例於“遊龍”號百步之外搭建了一個露天的決鬥場,一切從簡,自己擔當公證人。在她的“公證”下,凡是海盜間有摩擦的,便可發起決鬥,唯一原則隻是不能傷人性命。說也奇怪,決鬥場設立之後,前海盜們反而安分守己了。
決鬥場脫胎於遠古時代古羅馬的鬥獸場,隻是圍牆更高,近乎遮天蔽日,像個巨大的陷阱。四麵環牆設觀眾席,中間的“陷坑”則是決鬥的場地。前海盜們見有熱鬨可看,早已蜂擁而至,一時之間熱鬨非常。畢竟是親兒子,巴蕾特也來了,但神情帶著一絲不耐煩。
阮音絕坐在觀眾席上,看著駕駛“騰蛇”的帕爾默和駕駛“騎士”的傑西卡入了場。她眼睛一眨不眨。
像“騎士”是阮音絕的得意之作一樣,“騰蛇”是帕爾默的優秀設計作品,不用考慮預算。不僅如此,它已經經過了實戰的考量,大量投入生產,穩定應用了三年。帕爾默還是A級駕駛員,而傑西卡隻是B級。雙方於決鬥場中央站定,黑色沉默的“騎士”隱隱按住躁動的心,紫色猙獰的“騰蛇”則毫不遮掩自己的強大。
隨著一聲哨響,光幕在兩具機甲頭頂徐徐展開,兩具機甲同時動了!伴隨金屬摩擦的輕響,“砰砰砰!”“騰蛇”先發製人,丟出幾枚細小的煙霧彈,頓時煙塵四起。決鬥剛剛開始,還未獲得樂子,海盜們的視野便被遮蔽,叫罵聲四起。
哪怕是麵對如此熟悉、且弱於自己的對手,帕爾默的第一選擇仍是拉開距離。
“呼,呼。”傑西卡藏在煙塵中,緊緊握住手中的鋒利長矛。這是一場決鬥。傑西卡深呼吸了幾下,緩緩閉上眼睛,把精神力完全寄托於機甲反饋回來的信息上。機甲操縱之繁雜,以人類弱小的□□隻會被擾亂、被逼潰。
隻有精神,唯有人類的精神能穿越一切,讓□□和冰冷的金屬緊緊係為一體。而傑西卡是其中佼佼。
在那裡!傑西卡眼睛瞪得一下溜圓,所有渦輪一齊轉動,長矛刺破煙幕,劃出一道黑色的銳光直指——帕爾默!“騰蛇”正端臂舉槍,光束炮的蓄力不過剛走了一半,而“騎士”的長矛已經要刺穿帕爾默的機甲!
“帕爾默是一個非常非常謹慎的人,有嚴重的強迫症,姐姐,你與他對戰時一定要小心.....”
勝利就在眼前,傑西卡不禁為這場輕而易舉的勝利而勾起嘴角,她想,謹慎就是你的失敗之處!
“哇——”觀眾席上掀起一陣噓聲。
卻見“騰蛇”左手一偏,光束炮擋下長矛刺擊被穿成兩半,右手卻如閃電一般,帶著萬鈞電流,按在了那顆暴露出來的“騎士”動力核心上!
“嗶嗶——”
強直製動裝置開啟,兩具機體同時停止動作。光幕散去,表明這場決鬥勝負已分。
傑西卡隻覺得視線一下子天旋地轉,讓她的精神力一時之間都難以處理。機體完全動彈不得。
妹妹酥軟的聲音言猶在耳:
“帕爾默無法忍受自己無法掌控一切,他會為自己的對戰做好一百種應對方案。姐姐,你千萬不能落入他的計劃中。”
輸了呢。輸了吧。安全用強直製動裝置慢慢解除,“騎士”受創一時跌落在地上無法移動。傑西卡卸下麵甲,呆呆地坐在那裡。至少是心上人的機體,雖然有很多瑕疵,但在帕爾默心中阮音絕是完美的。所以他對阮音絕的機甲也報以了與他強迫症不符的溫柔。帕爾默對“騎士”伸出手,傑西卡不免眼眶火熱,心頭滾燙,像是被溫水敷貼過一般。輸了就輸了吧,傑西卡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觀眾席上,阮音絕一貫地咯咯笑著,卻不小心手滑打碎了水杯。杯中絲毫未動的草莓氣泡水在地上喘出半死不活的最後幾口氣。
前海盜們交頭接耳:“果然娘們就是不行。”,“你傻啊老大也是女的!”,“那那那果然娘們機甲師就是不行.....!”,“快閉嘴吧你,咱們老大不也是機甲師,帕爾默的機甲技術是誰教的你想想!”,“呃呃嗯那果然是那白發娘們不行....”
更上方,巴蕾特把這場鬨劇儘收眼底。
“玩笑結束。”美豔的黑發女人單手支頜,敷衍地宣布了結束。她輕佻的話語隨著麥克風傳遍每一個角落:“你好像很不滿這個結果。”
阮音絕一寸一寸地抬起頭來,黑發女人站的太高,阮音絕要被刺目的光線刺得睜不開眼睛。她甜甜地笑了,道:“怎麼會呢。我願賭服輸。是我技不如人。”
明明隔著很遠的距離,那好聽的聲音卻能清晰地被黑發女人所捕捉。這就是精神力的偉大。
阮音絕在說“我技不如人”的時候,眼睛卻像是“你給我等著”。仿佛讓她上,她就能成功似的,帶著一股不諳世事的狂妄自大。
巴蕾特最煩公主病的女人,尤其是長得漂亮的花瓶,阮音絕還是把她的廢物兒子迷得不知分寸的漂亮花瓶。她有意要給阮音絕一點苦頭吃吃。剛好,巴蕾特永遠不缺折磨人的法子。
巴蕾特笑了,她丟垃圾一樣丟下一個金色的小瓶。
阮音絕站立沒動,像一座美麗的山。哪怕金色的小瓶差點就要砸破阮音絕漂亮的頭骨。巴蕾特露出微笑。
小瓶滾落在阮音絕腳邊,裡麵的液體搖搖晃晃,折射出阮音絕不甘的眼睛。
巴蕾特的聲音傳來,戲耍之意幾乎要溢出來:“這是‘那一位機甲師’的七大偉大發明之一,精神力提升藥劑。能短暫地提升十分鐘使用者的精神力。不過嘛,之後會有多痛苦,我就不知道了。因為老娘我很強,從不需要嘛。這麼一小瓶,便值一箱金子。你有這個價值嗎?”
“阮音絕,你敢嗎?你敢自己上場來比一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