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整個浮靈大陸垂涎紅玉仙髓花的世家或門派,都陸陸續續地到達了雲城,而今的亂葬山走不到半裡就能遇到人,更有甚者直接將營地紮在了亂葬山中,為的便是魑離再出現時能第一時間趕去。
所幸的是,在魑離第二次出現後的第七日夜裡,它再次為人所見!
天幕高遠黑沉,唯有這突然出現的幾點幽綠熒光,如烈火般,燒起了在場每個人心底的貪婪。
空氣靜了一刹,繼而伴隨著接連不斷的驚呼,許多人蜂擁而上,這時魑離似乎被嚇到了,開始往回飛去。
而那些人還沒靠近魑離,便紛紛拔劍相向,互相打了起來。有幾個人趁亂飛向魑離,在他們快要接近魑離時,那些打鬥中的人不由停下手齊齊轉頭,剛想前去追上他們,便見那幾隻魑離生生在眼前不見了蹤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在他們愣神之際,那幾個人也不見了。
那晚以後,雲城內口口相傳,說魑離出現過的地方存在一個秘境,每七日就會自動開啟一次,沒過多久又會自動閉合。
許多人經過回想,發現魑離除了第一次沒人知道,確實都是在同一個地方突然出現又消失,且自第一次出現後,也是每七日就會現世一次,片刻後就會不見蹤影。
於是這個傳言幾乎沒人不相信,越來越多的人前往魑離出現過的亂葬坑,並且駐紮在附近,等待下一個秘境開啟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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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為何魑離每次都出現在亂葬坑的上空,還消失不見,原來是有個秘境啊。”
書房裡,當扶風稟報完後,坐在一邊的音櫻感慨一句。
裴殷聽完後想了想,吩咐道:“知道了,讓亂葬山的人時刻監守,有情況立馬傳訊,另外你和扶宴去做好準備,三日後所有人動身前往亂葬山。”
其實他之前就有了猜測,但他想假如真的是秘境,這開啟的也太過奇怪了。如今看來真有一個秘境,而紅玉仙髓花極有可能就在裡麵,所以就算再奇怪再危險,他也要進去一趟。
“是。”扶風抱拳退下。
“白衣哥哥,你三日後去了亂葬山,什麼時候回來呢?”音櫻問。
裴殷思索片刻,搖頭道:“我也不知。”
“你不會是打算進入那個秘境吧?”
裴殷淡淡嗯了一聲。
音櫻立馬跳起來,“不行!秘境裡麵有什麼你也不知道,就這樣貿然進去,多危險啊!”
“但紅玉仙髓花極有可能在裡麵。”裴殷無奈一笑。
音櫻一噎,頓時無法反駁,接著她往椅子裡一坐,環手道:“行吧,那我也要去。”
“你……”
裴殷眉頭一擰,還沒開口,音櫻便知道他要說什麼,搶著道:“白衣哥哥你彆說了!不論如何,我都要跟著你,再說我二哥肯定也會去,如果你讓我去找他的話,到時候我也會跟著他一起去。”說完後音櫻想了想,補充道:“如果你們都不要我去,那我就偷偷去。”
就知道拗不過她。裴殷歎了口氣,說:“隨你了,不過你若是要去,便緊跟著我,不要惹事。”
音櫻咧開嘴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白衣哥哥嫌她經常惹事,剛要回嘴,扶風又走了進來,對裴殷道:“主子,那個少年來了。”
裴殷一愣,不確定地問:“是那個不想留下來治傷的少年?”
扶風點頭。
“他來做什麼?”音櫻撇嘴道:“不是不要扶宴給他治傷嗎,難不成是後悔了?”
“阿櫻。”裴殷不讚同地看了眼音櫻,對扶風道:“可問過他來做什麼?”
“他說他想見主子一麵。”
裴殷抿抿唇,道:“把他帶過來吧。”
扶風點頭,轉身離開。
“真不明白他來乾什麼,難不成是突然良心發現,要來報恩?”音櫻碎碎念道。
裴殷淺笑著搖搖頭,道:“阿櫻,你先出去吧。”
“白衣哥哥!為了他你居然趕我走?”音櫻捂著胸口,故作痛心失望又難以置信地看著裴殷。
“好了,彆鬨了。”裴殷看穿她的裝模作樣,囑咐道:“你也去準備準備,進了亂葬山再出來也不知是何日了。”
提到這個音櫻才聽進去了,站起身嘟著嘴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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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櫻離開後,書房內便靜了下來。裴殷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淺抿一口,靜待扶風帶人來。
不一會兒後,那個少年便獨自走了進來。兩人視線相撞,隻一眼,裴殷便覺得他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他依然是離開時穿的那身衣衫,隻是這才幾日不見,便有些舊損了。但饒是如此,也遮不住他一身常人比不得的氣質。
是哪裡不同了?
對,如今他身上沒有了那種死氣沉沉的感覺,雖然仍給人沉默之感,卻能窺見一絲少年英氣。
他是放下過去了嗎?
這樣也好。
“幾日不見,你的傷可好些了?”裴殷站起身,來到玉閔岐麵前溫和地問。
玉閔岐沒說話,而是朝他鄭重地跪了下去。
裴殷一驚,連忙將他扶起,“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玉閔岐順著裴殷的力道站起,他抿了抿唇,而後麵容認真地道:“我想報答公子,望公子成全。”
“為何報答我?”裴殷想到了之前他說的話,不免有些想笑,打趣似的問:“之前你不是還說但願來生再報麼?”
玉閔岐羞得紅了耳根,不過他還沒說話,裴殷似乎便想到什麼,猛然驚醒,詫異地問:“不會是你的傷……好了吧?”
“是,好了。”玉閔岐點頭,話罷他手掌一翻,靈氣自掌心溢出,以行動證明了他的話。
裴殷覺得不可思議極了,雖然毒解了,但連扶宴都說他就算治上幾年金丹恢複的可能性也很小,更何況還沒開始治呢,如今才過去幾日,他的傷就都好了?
換作任何人都不敢相信吧?
其實玉閔岐自己也很難以置信,他在來時的路上想了許久,最終覺得隻有一個原因——
他體內的聖元仙骨。
玉閔岐朝裴殷抱拳,肅目道:“若不是公子,我便再沒有今日,所以我一定要報答公子!”
“那你想如何報答?”裴殷淺笑著問。
“我……我不知,”玉閔岐默了默,道:“公子有何吩咐儘管告訴於我,我一定儘全力替公子去做。”
裴殷想了想,卻是問道:“你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玉閔岐看他。
“你是出自哪個世家?”裴殷的眼神很溫和,絲毫沒有逼他回答的意思,像是隨口一問,回不回答都行。
果然,玉閔岐聽了後便陷入長久的沉默,他垂著眸,悄悄蜷起的手指因糾結而使力攥著,嘴唇也不自覺地抿了起來,咬得隱隱泛白。
裴殷發現了他的異樣,趕緊道:“我隻是隨便問問罷了,你不想回答也行,不用在意。”
看來少年還是沒有走出曾經的傷痛。不過也是,誰的傷會如此快便揭了過去?他能有活下去的欲望,便是好的。
“我……”玉閔岐囁嚅著,可他連自己都未發覺瞬間鬆了口氣。
“既然你想報答我的話,”裴殷認真想了想,而後對他溫然一笑道:“不如做我的貼身護衛吧。”
玉閔岐一愣,“貼身護衛?”
裴殷點頭,“你如今可是無處可去?”
玉閔岐垂著眼輕輕點了點頭,覺得自己有些難堪。
“這便是了,你留在我身邊護我安全,是報答我,自己也能有個歇腳的地方。這樣可好?”裴殷笑著征求他的想法。
玉閔岐的手有些顫抖,他抬起眼看裴殷良久,眼眸因動容感激而微微泛起水光。此刻他的內心一股莫名而激動的情緒突然一湧而上,快要溢滿胸腔,他沒有回答,反而顫著嗓子說:“其實我一直有個疑惑,公子為何一次又一次地救我、幫我?我們並不相識,我……我也還不起……”
裴殷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些,一時有些怔愣,而後似乎揚起了唇,卻答非所問:“認不認識不重要,我也不需要你還。我隻是認為,跌落泥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連心也一並跌進去了。”
其實裴殷之所以當初會救他,是因為他在黑獄時的那場決鬥打動了他。當時裴殷覺得這個少年與他像極了,仿佛在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在黑暗的深淵中,與命運固執地掙紮抵抗著。
他那求生的意誌,太過耀眼。
他救他,就好像是在救贖自己。
這些話裴殷沒有說出口,隻是在心裡與自己道出,然後又悄悄地埋入深處,無人知曉。
“連心一並跌進去……”玉閔岐喃喃念著。
“是啊,所幸如今見你並不消沉,我替你高興。”裴殷淡淡笑著,頓了頓後又道:“你年紀比我小,修為卻是不錯,想必曾經的你,也是個意氣風發、熱衷於修行又令人羨慕的少年,我也不想見到如明玉一般的人,被人惡意埋藏。”
玉閔岐早已因他這番話而震住,內心久久難以平複,酸澀已蔓延到了喉嚨。
如明玉一般的人,被人惡意埋藏……
他是猜到他經曆了什麼嗎……
“彆的也不多說了,”裴殷道:“我且問你一句,你可願重新開始?”
玉閔岐抬起頭,凝視著這個男子。他救他幫他多次,不求任何回報,仿佛就是上蒼派來拯救他的。
是啊,他說得對,跌落泥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連心也一並跌進去了。
想通後,玉閔岐對裴殷點點頭,然後朝他抱拳而跪,一字一句道:“屬下拜見主子,屬下願重新開始。”
裴殷唇角似乎有著一絲欣慰的微笑,他將玉閔岐扶起,開玩笑道:“從今以後你便跟著我了,但願你不會覺得委屈。”
“怎會?屬下能有一容身之處,已是感激不儘。”玉閔岐想到了什麼,再次抱拳,語氣恭重道:“如今屬下既已是主子的護衛,便請主子賜名!”
裴殷也不推拒,踱步到窗邊,望著明媚的天色,半晌後轉身,對玉閔岐淺然笑道:“那麼,你以後就叫——禦容吧。”
“馮虛禦風的禦,從容不迫的容。望你以後,不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能沉著應對,也不需憑借任何人,便能馳騁九霄,恣意盎然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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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閔岐——也就是禦容,至此便留在了裴殷身邊,下午時,裴殷叫來了扶宴,再次替他把脈。
坐在一邊的音櫻一會兒瞧瞧裴殷,一會兒看看禦容,小腦袋裡充滿了大疑惑,實在想不通這為什麼又把上脈了,之前這人不是還抗拒扶宴給他治傷嗎?還有他之前不是不想見到白衣哥哥他們嗎,這怎麼還說上話了?
主子?禦容?
音櫻覺得她剛才一出去好像離開了幾個月一樣。
時間慢慢逝去,給禦容把脈的扶宴麵上震驚之色越來越明顯,他似乎不信什麼,把了一次又一次,嘴裡喃喃道:“這怎麼可能呢……”
“怎麼了,可是有何不妥之處?”裴殷見狀,開口詢問道。
扶宴收回手,頓了頓,將自己不敢相信之事說來:“他的金丹和靈脈,已基本修複,修為正在緩慢回體,若再好好療養幾日,定能恢複到未受傷前的情況。”
碎得徹底的金丹和靈脈,在沒有治療的情況下,幾日內就快速恢複,這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扶宴已經有些呆滯了。
而饒是知道自己的傷已經轉好的禦容,心也因這話劇烈跳動起來。
“那可太好了。”裴殷笑著看向禦容,“全因禦容心性堅韌,才得了上蒼眷顧。”
禦容站起身,搖頭道:“不,若不是主子,屬下不會有今日。”
“好了,這話你都說了幾遍了,以後就不要再說了。”裴殷無奈地笑。
“等等!”音櫻實在好奇,打斷他們,問裴殷道:“白衣哥哥,你們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還叫上你主子了?”
裴殷朝音櫻一笑,“他以後便是我的護衛,自然稱我主子。”
她就出去那麼一會兒,他們就成主從關係了?想到這禦容是從黑獄出來的,音櫻就沒再說什麼了,或許白衣哥哥是看他可憐,所以才收留他在身邊的。
不管了,隻要能保護白衣哥哥就行,想那麼多做甚?
音櫻看向禦容,把下巴一仰,問道:“你叫禦容?”
禦容頷首。
“是白衣哥哥給你取的?”
“是。”
音櫻好奇地再問:“那你以前叫什麼?”
禦容突然沉默。
“阿櫻。”裴殷朝音櫻搖了搖頭。
音櫻立馬咳了咳,改口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問這個便是。禦容是吧,你今年多少歲了?”剛問完她就皺了皺眉,心道怎麼有種長輩問晚輩的感覺,好奇怪。
“十八。”禦容如實道。
裴殷略微驚訝地挑了下眉,縱然看他相貌便早知他年歲小,但當他親口說出後還是不免有些吃驚。才十八歲啊,竟然已經結成金丹了,著實是了不起啊。
音櫻哦了一聲,再問:“那日在街上,你怎麼惹他們了,被欺負成那樣?”
禦容再次沉默。
“不是,你怎麼什麼也不說啊?跟個木頭一樣。”
裴殷淡淡擰了下眉,輕斥她一聲:“阿櫻,不得無禮。”
音櫻癟著嘴,幽怨地看著裴殷。
這時禦容卻朝著音櫻走了過去,然後在她麵前停住,緩緩地向她彎腰抱拳,“之前多謝小姐出手相救,禦容銘記於心。”
音櫻承認剛才自己一時口快的話是有些無禮,可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過來感謝她,音櫻頓時有些不自在,罷了罷手道:“不、不必客氣,我隻是看不慣那人如此欺負你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裴殷垂眸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