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尋尋覓覓(1 / 1)

既然她在家,為什麼不出聲?申玉潔和她父親之間恐怕真的有些難以調和的矛盾。

陳漠河在手機上打字,周黑雨雖然心中已經大約有了整件事情的輪廓,不過還是把好奇心擺在臉上,問道:

“叔叔,你昨天為什麼一定要把申玉潔帶回家啊?”

申叔叔定睛一看這問話的小姑娘,原來是昨天擋在申玉潔身前和自己爭吵的那個女生,苦笑了一聲道:“是你啊……”

他猶豫了一下才道:“她不會再念書了。”

周黑雨問道:“可我記得學費是有減免的。”

申叔叔沉吟片刻,才打開了話匣子一樣道:“一中是全市最好的學校。她考進來不容易。學費是有減免。可是除了學費、食宿費、資料費,你們每次考試,除了市裡政府組織的期末考試,周考月考,都要交錢,聯考交得更多。你們班裡每次發的課本教材導學案,也都要花錢。更彆提現在連扣除量化分數都要交錢了。還有……”

“咚咚咚!”

風聲之中,有人敲門。

申叔叔起身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個西裝筆挺,樣貌俊秀的年輕人,他笑著道:“叔叔,今天我們北農集團進鄉村,在村口發雞蛋,每家每戶都有份。趕緊去取把,全村就剩您一家了,晚點雞蛋就被人搶完了。”

申叔叔愣了下,馬上向屋裡愣著的三人招呼一下:“我去村口取個雞蛋啊。玉潤,你招呼一下客人!”

然後毫不猶豫地就跟著那年輕人走了。

申叔叔恐怕沒看過白雪公主,風雨交加之夜,拿著蘋果微笑著來敲門的,往往是巫女,而不是可親可愛的雞蛋派送員。

不過也沒什麼好擔心的,畢竟王哲的目的隻是把他引開而已。

眼見著申叔叔被王哲帶遠,陳漠河衝著周黑雨使個眼色,麵容略顯尷尬地衝著黃毛小子道:“能不能……借用一下你家的衛生間?”

這種合情合理的要求往往會被拒絕。

“去吧。”

可半分鐘之後,衛生間裡傳來“哐哐哐”的砸門聲:“哥?叔叔?這門打不開了!”

黃毛趕緊跑過去,看見那鐵皮門被裡麵的人晃得劈啪作響,活像小麥分篩機裡振動著的鐵片。

他喊道:“你彆動!可能是卡住了!”然後從廚房找來個鉗子,使勁彆了下那門縫。

沒等他多加動作,陳漠河就在裡麵道:“好了好了!”拉開了門閂。

黃毛狐疑地去檢查門鎖:“怎麼突然就好了?我還沒乾什麼呢。”說著就去看那門鎖。“

門鎖被劃上,再劃開,雖然一點生鏽,但絲毫不影響使用,他回頭質問道:“這鎖沒問題啊!你怎麼就打不開了?”

陳漠河想不出一句解釋的話,勉強道:“可能是卡住了吧。”

“嗚!”

一陣大風吹來,填補了這尷尬的安靜。

而陳漠河也順著這陣風,在黃毛看不見的地方,伸腿輕輕推了一下衛生間的門。

“哐當!”門關住了。

說時遲那時快,門外的周黑雨拿起早已經盯了許久,就在手邊的掃把,一下子插在了門把手上。

陳漠河和黃毛被關在了洗手間裡。

“呀!”她一邊假裝拉門,一邊大喊道:“門打不開了!你們在裡麵怎麼回事啊?門鎖能滑動嗎?”

黃毛使勁推了幾下門,罵了幾句臟話:“打不開了!”

周黑雨一邊扶正了掃把的位置,一邊朝裡麵喊話:“你們等著啊,我去找東西開門。”

掃帚橫著,一邊卡著門,一邊卡著牆,任由黃毛怎麼力大無窮,隻要門推不壞,掃帚推不斷,就出不來。況且陳漠河也在裡麵拖著他呢。

門是鐵的,掃帚杆也是鐵的,陳漠河的性子比鐵還硬,黃毛應該可以死心呆在衛生間裡直到天荒地老了。

他最後無可奈何地飛起一腳把那鐵皮門踢了個凹起,然後捂著腳哀嚎。

陳漠河勸道:“等著她找東西吧,我剛才也是這樣,我就說這門鎖有問題吧。”

說著他撥開黃毛,屈身去擺弄那個門鎖。

周黑雨穩住心神,跑到剛才那扇發出聲響的,的門前,推開了門。

穿堂風把窗簾吹得飛起,也把周黑雨的短頭發吹得飛起。

她下意識伸手擋住眼睛,抹黑按開了燈。

房間裡空蕩蕩。

“申玉潔?”

周黑雨小聲呼喚她。

沒人應答。

申玉潔並不在屋子裡,周黑雨走到床邊,發現那條黃狗在一個不鏽鋼盆子裡吃食。

她關上門,衝到廚房,衝到陽台,衝到臥室。

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她都看了,窗簾後麵,花盆後麵,雜物櫃裡,床鋪下麵,燒炭的灶裡,甚至米缸她都掀開了蓋子。

可是沒有。

這個小小的房間,一切阻隔都被牆縫裡的風吹起得高高揚起,一切秘密都在周黑雨麵前展露無疑——申玉潔並不在這裡。

“你好了沒啊!”

黃毛不耐煩的聲音傳來,伴隨著暴躁地拍門聲。

周黑雨深吸一口氣,吐出滿鼻腔的醬菜味,道:“好了!”

她來到衛生間被踢出來痕跡的鐵門前,手握著掃帚,聲音緊繃地道:“你們在裡麵彆動啊!不然會乾擾我。”

陳漠河在裡麵道:“好,我配合你。”

等裡麵完全沒了動靜,周黑雨快速抽下掃把,掛回原處。

問道:“再試試,可以了嗎?”

門栓“卡拉”打開,黃毛和陳漠河一起出來。

黃毛湊近了周黑雨問:“你用什麼把門撬開的?”

周黑雨指了指掛在牆上的掃帚:“就這個啊。”

黃毛把掃帚摘下來,握在手裡,看見上麵有一條被什麼擠出來的橫杠痕跡,繼續問道:“掃把?掃把怎麼撬門。?”

“就是這樣啊。”

周黑雨手忙腳亂地做了個下壓的手勢,又把手往上提起——天可憐見,她完全不知道如何能用一個掃帚杆撬開門。

黃毛點了點頭,把掃帚掛回去。

周黑雨鬆了一口氣。

可黃毛緊握著掃把,黑暗中眉眼變得淩厲。

情勢突變,他飛身到陳漠河麵前,左手將陳漠河推進衛生間,幾乎同時,一腳踹上了門,用掃帚插上。

而下一刻,他一拳向周黑雨飛去。

他物理課從來沒聽過,但他不是沒有常識,也不是傻子。

打架堵門的事情,他在社會上目睹過很多,棍狀物撬門不常見,堵門時卻很經常。

周黑雨提起掃把的那一瞬間,他就意識到了門壞是有人搞鬼。

麵前的拳頭越來越大,拳頭後麵那雙冒著綠光的眼睛也令人心悸,周黑雨錯身躲過,拳風卻也掃過了肩膀,把她帶得退幾步,後腰“砰”地一下子撞在洗手台上。

陳漠河在衛生間裡死命踹門,劈啪聲如亂串的鞭炮在耳邊炸響,他大喊:“住手!周黑雨,你怎麼樣!”

等不及周黑雨反應,第二道拳頭也呼嘯而至,退無可退之時,她摸到了洗手台上的一個杯子,慌忙連帶著牙刷扔過去。黃毛輕易躲過。

三秒之內他已經出了兩拳。

周黑雨自知靠自己絕難以打敗他,便想要衝過去把衛生間門把上的掃把抽來開,放陳漠河出來。

可是黃毛揮拳如雨,周黑雨能夠躲過已經不容易,根本無暇去抽那掃帚。而黃毛也有意將她困在洗手台前的方寸之間,不給她任何機會去碰那掃帚。

一拳接著一拳,周黑雨心中正無暇躲閃,卻聽“嘭”一聲巨響,掃帚把齊刷刷斷開,鐵皮門直挺挺倒下,陳漠河飛撲出去把黃毛按在地上。

他衝著黃毛的臉頰一圈下去,就把他囂張的表情打得扭曲,嘴角滲出血沫來,眼冒金星,神誌也開始不清醒。

又一拳頭怒衝而來,眼見著黃毛眼圈也要腫了。

“等等。”

周黑雨伸手抓住陳漠河的胳膊,她俯身下去問黃毛:“申玉潔在哪裡?”

天色漸暗,大風裹著雨絲打在車窗上。

這天氣又黑又冷,寒風簡直能吹到骨頭縫裡。除了兩三撮縮著脖子,手提著酒瓶子的小混混,道路上根本沒什麼人。

王哲一如既往地把車開得很穩,即使他們正行在一條鱷魚脊背一樣,泥濘又坑坑窪窪的土路上。

丹妮莉絲職業技術學院孤零零地佇立在鳳玉市的西南角,鳳公山的山腰上。

此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建築物的窗戶格子裡,還是燈火通明。

周黑雨想:看來無論是在高中還是職業技術學院,這個年紀的青少年,都躲不過晚自習的摧殘啊。

周黑雨瞧著窗外漸漸靠近的校園,問道:“你說她爸爸為什麼讓她來這裡啊。這裡學費不會更貴嗎?”

王哲在前麵打了個左轉向燈,回答道:“有些學校會和網紅經紀公司簽合同,如果交不起學費,學成之後去那些公司賺錢就行了。”

他們借口給申玉潔送東西,門崗的安保人員就放他們進去了。

一個老師帶著他們穿過幾棟教學樓,一邊還對他們推銷:“我們學校有非常專業完備的網紅教育課程,還會給畢業學生配備非常豐富的就業資源……”

一陣冷風吹過來,雨絲亂飄,從傘下打在周黑雨的褲腿上。球鞋時不時踩在水坑上,有時水坑連著水坑,簡直像一條渾濁的小河,想跨過去都不能,隻好眼睜睜看著鞋子踩進三指深的水裡。

因為車上隻有兩把傘,王哲便在車上等他們,周黑雨簡直後悔自己怎麼不留在車上。

“你們知道小西瓜嗎?抖音上的那個兩百六十多萬的網紅。是我們學校出來的。”

周黑雨連手機都沒有,一個月聯網的時間一個手都能數得過來,但她還是笑著點了點頭,道:“知道知道。”

陳漠河沒作答,隻是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