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成為公敵(1 / 1)

周黑雨放下手裡的東西道:“王長乘已經被揍過了,你也讓我打一拳,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馬上就去找教官換了跑操位置。”

“行!”蘇臻果斷地答應,挺起胸脯,閉上眼睛,“來吧!”

周黑雨在她身上掃了掃——臉怕留疤,肩膀不好受力,胸又很容易致命。

她道:“你轉過去。”

蘇臻轉過身,背對著周黑雨。

周黑雨抬起一腳踢在她的屁股上,蘇臻往前一趴,雙手撐著跪在草地上,當眾摔了個狗啃泥。

她伸手去揉屁股,卻感覺手上火辣辣地疼,擦破皮了,她趴在地上罵道:“你大爺的,你踢這麼狠乾嘛啊!”

“屁股肉厚,便宜你了。”

周黑雨瞥了她一眼,抱起工具,轉身走了。

軍訓的跑操訓練成果很好,到開學的時候,高一年級的每個班級,都能夠跑出豆腐塊一樣整齊的隊列了。

開學第一天。

這也是周黑雨高一的第一天。

她已經對高中生活的恐怖進行了心裡預設:比如說語文或許要整頁整頁地背文言文、數學老師可能整堂課唾沫橫飛地不知所謂、英語課本上可能滿篇單詞一個都不認識。

但周黑雨沒想到,這其中最可怕的環節竟然是吃飯,或者說是搶飯。

上午第四節課之後是午飯時間。

“叮鈴鈴!”

下課鈴聲響起的瞬間,整棟鵬舉樓都搖晃起來。

桌椅板凳聲、雜亂腳步聲、叫喊聲從樓頂貫通到樓底的每一間教室。

周黑雨剛剛抬起屁股,坐在走廊外側的同學已經占得先機,飛一樣衝出教室。而內側和靠牆學生不得不落在後麵,因為地理劣勢在桌子和過道裡擠成一團,朝著教室前後的兩個門湧去。

走廊上、大廳上、樓梯上擠滿了趕去食堂吃飯的學生。

像一群馬蜂亂成一圈。

而林順順在樓道口火上澆油,催促著大喊:“跑起來!跑著去吃飯!抓緊時間!快點跑!注意安全!都要在十二點二十五之前回到教室啊!遲到的學生扣量化!”

現在是十二點零一。半個小時,和這麼多人搶飯,學生禁止外出就餐,食堂的窗口十分有限,還不能遲到。

所有同學都奔跑起來。

這場麵與其說是學生們在去吃一頓平凡的午飯,還不如說是在進行地震演練、兼四百米跑步比賽、兼排隊大戰。

周黑雨一邊跑一邊在心裡罵。

年級主任兼班主任林順順的聲音,甚至比 “吱哇吱哇”響的地震警報聲還要刺耳。

他瞧見一個沒有跑的學生,喊道:“你!跑起來!彆慢悠悠地閒逛!”

所有人為了不被抓典型,都更用力地跑起來。

鵬舉樓道食堂之間的路上,現在也全是奔湧的學生。

那些開在路邊的月季花,不知是因為太陽曬的還是無人欣賞,蔫了吧唧的。

周黑雨在奔跑的人群裡,她跑步向來以穩紮穩打為主,意思就是不快,被一個人從身後撞了一下肩膀,“哐”一下摔在地上。

眼前一陣飛舞的金色小鳥,周黑雨搖搖頭,睜開眼。

一片灰色的水泥路,一群奔跑著的五顏六色的鞋子自動繞開她,但一雙乾淨的白球鞋停下來,擋在她視線的前麵。

“你跑個步都能摔倒?”

周黑雨趴在地上抬頭看,隻見陳漠河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弓下腰歪頭瞧著她,朝她伸出一隻修長的手。

她撐著水泥地麵站起來:“你不是翻牆跑了?”

“嗯,但被家裡人趕回來了。”

周黑雨拍拍膝蓋,向他報以無奈而同情的一笑,轉身繼續跟著人流跑向食堂。

陳漠河瞧著她的背影,聳聳肩,轉身逆著人流走去。

即使周黑雨用力快跑,但趕到食堂的時候,也隻能在遠遠的排隊尾巴,對著打飯窗口望洋興歎。

將“吃飯”這種休閒活動搞得像打仗已經足夠令人痛苦了,然而這還沒完。

第二天。

高一年級每個班門口都貼上了一張紙。

人群擁擠,周黑雨試圖擠進去,但這簡直比擠進滿員的電梯還困難。她被踩了好幾腳,還是看不到公告欄上寫了什麼。

她抽出一口氣,問前麵的同學:“怎麼了?要乾什麼啊?”

前麵的好心人答道:“要換座位。”

“換座位?怎麼換啊?按成績嗎?”

“不是。”

“按身高嗎?”

“不是。”

“大家自由選嗎?”

前麵那同學被她吵得不耐煩了,語氣也煩躁起來:“怎麼可能自由選?”

“按分組。”他扭過頭來,“我看完了,你來吧你來吧。”

分組?分組是什麼鬼啊?

前麵的人抽身退出去,周黑雨總算在人群裡找到個能落腳的縫隙,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去看那張告示:

“班級座位按組彆劃分,各組按照量化成績先後挑選座位。”

“分組說明:按照成績分組。各組之間,量化競爭,量化加減的標準見……”

這什麼玩意兒啊?

周黑雨皺著眉,試圖去理解這似乎有點不對勁,但又讓人具體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的校規。

“喂,我們以後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啊。”

一道聲音在身後響起。

周黑雨扭頭,看見蘇臻站在身後,用肩膀和自己碰了碰。

“為什麼啊?”周黑雨問道。

“你沒看嗎?”蘇臻伸出手指,指向告示旁邊貼著的分組說明。

周黑雨踮起腳,伸長了脖子順著她的指頭看過去。

隻見表格上列著“第十二小組,組長:周黑雨,組員:蘇臻,申玉潔…”

蘇臻道:“你是我們的組長啊。”

周黑雨不明所以:“組長就組長唄,怎麼就像上了你的賊船一樣?”

蘇臻扶額:“貼出來的分組公告你是半點沒理解啊。”

周黑雨又掃了一遍那告示:“還好吧?不就是量化嗎?”

蘇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上周在教室裡啃蘋果被扣了一分,早讀午讀讀書聲音小,扣了一分,早操遲到扣了一分。周考年級前二十加了五分。一共是正二分。”

周黑雨:“你怎麼知道?”

蘇臻:“我去值日班長那裡要量化表查了。”

周黑雨:“雖然我量化不怎麼高,可量化也沒那麼重要吧,不就是量化嗎。”

蘇臻道:“量化可太重要了。個人量化決定我們組的量化,我們組的量化決定我們坐哪裡。”

她伸手點點告示:“看見沒,量化是按組記的,以組為單位競爭,意思是,每個人的量化分加減,都會作用在其他組員身上。”

“即使你的表現特彆好,量化分也很高,隻要有幾個不守規矩的組員,那你還是會被連累。”

周黑雨一下子反應過來剛才覺得不對勁的地方:“這是,這是株連啊?”

蘇臻想了想:“大差不差了,連坐製,不過沒有殺腦袋那麼嚴重了。”

周黑雨挑眉,開始思索談戀愛被發現會扣多少量化。

蘇臻見她古怪地瞧著自己,馬上明白了她心裡想些什麼,立馬製止:“打住啊!都說了我們是一條賊船,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周黑雨失笑:“但是即使量化不好,也沒那麼嚴重吧,就是座位選的不好,反光看不見黑板,或者搶不著飯……而已。”

蘇臻挑眉:“而已?”

周黑雨想到午飯前最後一節課下課時,整棟樓都地動山搖地的搶飯現狀,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周黑雨按住心驚,問蘇臻道:“你對校規了解得這麼清楚?”

蘇臻愣了一下,有點不自然地昂了昂頭:“不就是閱讀理解嗎?你姐姐我中考閱讀理解滿分!”

她迅速扳回了話題:“不過你還是慶幸吧。”

周黑雨:“慶幸什麼?”

蘇臻:“咱們第十二組裡,沒有陳漠河。”

周黑雨愣了一下,然後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畢竟按照《鳳玉市第一中學學生行為規範守則》,他身上的量化分已經負到像馬裡亞納海溝了。

蘇臻掰著手指頭算:“打架鬥毆扣三十分,破壞校園設施扣十分,逃課早退扣十分,一共就已經扣了五十分。一個星期之內,已經五十分了。”

“嘖。”周黑雨咂舌。

“嘿!”蘇臻低聲道,“你知道不?他上次翻牆跑出學校,這事兒都在學校傳瘋了,班主任恨不得把他的光榮事跡打印出來貼門上才好讓人引以為戒。”

周黑雨知道,翻出去的鉗子還是她給遞的。

蘇臻頗為惆悵地道:“我感覺陳漠河已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周黑雨沒怎麼聽她的話,眼睛在分組表上來回尋摸,敷衍道:“不至於吧,調皮搗蛋的學生多少也有吧?”

蘇臻道:“我們學校可是軍事化管理高中,完全得到了衡水的真傳,在這兒,孫猴子都能給你管成脫水的三體人,皺巴了還要卷成卷。”

“好比喻。”周黑雨一心二用地豎了根大拇指。

她眼睛在分組單商尋摸,終於找到陳漠河被分到了第一組。

好的,大麻煩將會降臨到第一組,或許有好戲看了。

周黑雨想的沒錯,她確實看到了好戲,但她沒想到這場戲會累及自己。

第一組的氛圍很是奇怪。

第一天,大家都不熟,彼此之間還保留著基本的禮貌。

第二天,陳漠河因為每節英語課都肆無忌憚地睡覺被扣十分量化。

第三天,他因為午休時間看課外書,扣量化十五分。

三天之後,因為量化倒數,他變成了第一組的公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