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

“那個，吃飯了嗎？我爸讓我叫你去吃飯。”

薄晚璋又刻意壓低聲音：“我奶奶做飯巨好吃，難得一次，去吧？”

薄文彬和宋雅一般住教師宿舍，為了離學校更近，交通方便。而且平時兩人都忙，宿舍有食堂省事了很多。隻有一家人團聚時，才會在家小住一段。薄文彬會給他發微信邀請他過去吃飯，周鳴卿很少和一大桌子人吃飯，會很無措，會直接以約了和父親吃飯為由婉拒。

不過現在，可以暫時回避的理由已經沒了。

還沒等他開口，他的肚子“咕”了一聲，薄晚璋低頭輕笑，用手一收，又恢複原樣，一把把他拉出門。

右手摟著他的肩，左手順手把門一帶，“學霸，走吧！”

“我沒拿鑰匙，”周鳴卿剛說完，就聽見門“砰”地關上了。“也沒拿手機。”

薄晚璋尷尬一笑，周鳴卿接過：

“唉，算了，我學校還有一把，等會我去拿。”

進門薄文彬和宋雅就招呼著他隨便坐，奶奶在客廳聽著戲劇，似乎陶醉其中。薄晚璋自然坐過去，拿起遙控器就換到喜劇綜藝。

“嘿，臭孫兒，你怎麼給我換了？快，快給我換回去。”但還是順著自己的孫子。

“奶奶，那戲你都看多少遍了，還不如看會喜劇樂嗬樂嗬……哈哈”

“小周隨便坐啊，玉子，你彆和你奶奶皮。”

玉是薄晚璋的小名，因為老家清梁那邊都會在叫昵稱後麵加個“子”字，在那邊，單字的小名很常見。

周鳴卿從進門的那一刻，就感覺到和自家不同，充實、溫暖，這是他家無論怎樣改變都沒辦法達到的，他一直都很羨慕這樣的家庭氛圍。

宋肖豫家也是這樣，所以他最開始會很刻意地靠近宋肖豫，可能是想沾點溫馨家庭的氣息吧。七八歲的時候，就算和宋肖豫有小打小鬨，他也是第一個認錯的，怕的是宋肖豫不會再邀請他去他的家，這樣他會比被責怪還傷心。

這一頓飯吃的很長，因為周鳴卿的碗裡總是會堆滿菜，他不好意思拒絕，隻能照單全收。就這樣他一筷你一筷，周鳴卿吃的小肚微微撐起，但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薄晚璋在旁邊沉浸式吃飯，注意到，開口就說：“好了，爸，媽，你看人家都吃撐了。”

“奶奶，你夾的這筷子給我吧，我替他吃了。”

周鳴卿十分感謝薄晚璋的解救，也隨聲附和：“阿姨，確實吃撐了。”

吃完，外麵的雪悄悄把周圍都覆蓋了，視野可見範圍短短幾十米。周鳴卿就提出回學校拿鑰匙，宋雅不放心，說等雪小了再去，讓薄晚璋帶周去他的臥室玩會遊戲。薄晚璋回到房間，一躺，把半個床占了。

周鳴卿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沒吭聲，很是拘謹。不過卻覺手癢，也沒管什麼場合，從兜裡拿出一支煙，剛要打火，想起是彆人的房間，趕緊收回。

薄晚璋本抬頭要和他說一起打遊戲，對上他局促的眼神，注意到他手上。

“抱歉，忘了。”

“唉，多大事，我朋友也老是在我房間抽。我開窗就是，你想抽就抽。”但我從來沒在他點燃之前得逞過。

周鳴卿還是收了起來。

“隻是，沒想到學霸也抽煙。誒，那你閒著是不是都看書，從來都不玩手機？是不是……我想想，哦，是不是老師都順著你們，出個卷還問問你們難易程度？是不是不寫作業老師比你先找個理由？”

周鳴卿被他逗笑：“噗，當然不是，你可以問問薄老師和宋老師，他們可是一視同仁。至於閒著，你也看到我剛才在乾嘛了。”

“切，並不是所有老師都像我爸媽這麼公正無私。”

“你是不是很無聊？我去給我奶手機拿來，下個王者，咱倆加上我朋友組隊？”

話音剛落，就出去了。薄晚璋拿完回來，app已經快下完了，他卻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周鳴卿。

“我奶奶手機老是彈出小廣告，有點卡，你用我手機。”

薄晚璋直爽大方，讓周鳴卿沒有拒絕：“謝謝。”

兩人加完微信，就組隊了。薄晚璋還拉來了自己的鐵哥們，荀安泰。

三人打了幾局，薄晚璋和荀安泰簡直一路人，開麥之後沒有一刻停歇。一會拌拌嘴一會聊聊八卦，也沒把周鳴卿當外人。可能也是因為周鳴卿很少說話，存在感低吧。但他的實力絕對不能讓人忽視，直接帶飛他倆。

荀安泰嚷嚷著再來幾把，周鳴卿已經退出來隊伍。

“我該去學校拿鑰匙了。”

薄晚璋顧著和荀安泰開新局，就“嗯嗯”了幾聲，讓他趕緊去了。

回到家，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不知道該乾些什麼。

刷刷小視頻？看到闔家大團圓一幕又退出了。

朋友圈有人更新了，又是誰家好爹給孩子噓寒問暖。

打開微薄，熱搜頭條就是“今年的年，您打算怎麼過？”

周鳴卿這才想起，是啊，竟然快過年了。父親走了竟然快一個月了，真快啊。

算了，過年守歲在他們家少有。一屋兩人，到除夕，都打不著照麵。周越梟總是深夜回家，不過周鳴卿又睡得很早；周鳴卿習慣早起，但周越梟又在補覺。今年沒了過年也正常。他安慰道自己。

過幾天，周鳴卿實在憋的厲害，就聯係了宋肖豫。他很少主動發信息，不過宋肖豫臨近年末實驗室實在太忙，就拜托周鳴卿當苦力，查個文獻。宋肖豫和周鳴卿是一個專業的，自然，周鳴卿短暫期間內不想翻看這些東西。

期末周，大學生的噩夢……

即使是全國頂尖學府炎京大學，也是會有很多人著急。周鳴卿不例外，畢竟最後這一個月忙著其他事，都沒怎麼看過書。不過今天宋肖豫在實驗室忙的快掄出煙了，倒提醒了他。

好在周鳴卿平時基礎打得牢，考前兩天通宵背了背知識點平安通過考試。

離校前，他向導員提出了休學申請。導員知道他家裡的情況，委婉勸了他幾句，要走出來。但看在周鳴卿態度堅決，隻好答應。

其實周鳴卿很早就考慮過gap year，原本是想利用這一年跟著父親在醫院學習。這件事他也和周越梟商量過，周越梟雖說還沒接觸過這麼超前的想法，但兒子提出的，肯定有他的道理，舉雙手讚成。

他也想給兒子傳遞更多實踐經驗，早早就向醫院提出，如果有可以去其他醫院學習的機會，也叫上他。那時孟彤還打趣道：

“老周，你這資質這麼深了，還去學習？照我兒子說，就是卷，卷王！”

“哈哈，肖豫懂得真多，我帶著我兒子看看去，早點適應嘛。”

這些周鳴卿自然是不知情的，但現在，他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什麼。與其這樣糊塗把大學混過去，對以後的工作和病患不負責，更對不起自己的父親，倒不如留下些時間，想想自己以後的生活究竟怎麼去經曆才有意義。

小年夜

“肖豫，外麵下雪了，你去接一下小卿。”說罷，孟彤朝宋肖豫扔了一串車鑰匙。

“他剛才和我說已經到樓下了，不用接了。”

與此同時，門鈴響起。孟彤正在準備晚飯，是宋肖豫開的門。

“哇！鳴卿，你怎麼這麼客氣，還買什麼東西啊——媽，小卿來了，掂了一堆我愛吃的！”

孟彤在廚房裡忙著，大概是沒聽到。

“得了吧，這是給孟阿姨的，你是沾了光。”周鳴卿語氣平淡，卻是實實在在的調侃。

“你自己坐車來的？”

“沒，開我爸車來的，反正在閒著。”

其實，他本來打算等雪下小點，出去坐公交的。

周鳴卿很喜歡坐公交，一是因為他習慣於日常環保，二是因為以前高中，想不通題目，有時間就去坐一趟公交，大腦放空，看人來人往，某一刻，就換了種思路。

不過，出門的時候，遇到了薄晚璋，兩人正好順路。

“嗨！出去啊？”薄晚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嗯，去阿姨家吃飯。”

“哦，我爸想讓我叫你來著——算了，我等會和他說一聲——誒，你買年貨了嗎？嘿嘿，我爸今年倒是闊綽，給我一遝讓我去買。”說著，就從包裡拿出顯擺。

薄家過年都是薄晚璋去買年貨的。雖說薄晚璋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處事卻是十分得體細致。他總是會花一個下午的時間在批發市場逛悠。

奶奶喜歡吃哪些，家裡過年根據習俗會用什麼，來客人時候應該準備什麼，他都曉得，壓根不需要其他人操心，這也是薄晚璋無論做什麼，家裡人都不會反對的原因之一。

當足夠信任一個人時，他做什麼，自己的心中都會為他找到合理的理由。

“but，有一個問題，你知道這附近哪有年貨批發市場嗎？

以往我爸媽都是回老家過年，今年奶奶過來看病，不方便回去才待在這的。薄老師在學校忙著給學生整理高考真題，就沒問。”

薄晚璋攬著他的肩，望向他。

周鳴卿有些不適應，在此之前，就算是宋肖豫，兩人也沒這麼親密。

沉默頃刻，薄晚璋似乎感覺到他的不習慣，就鬆開了手，尷尬笑笑：

“不好意思，習慣了和我那幫兄弟這樣了。”語氣中透露著小委屈。

“咳咳，沒，可能知道吧。”

“外麵下雪了，你買完怎麼回來？”可能為了彌補薄晚璋，周鳴卿主動挑起了話題。

“嘖，我還真沒想過，打車吧。那你把地址發給我一下。”

周鳴卿突然想到父親的車好像開回來一直在車庫裡停著，便脫口而出：

“那個地方可能有點繞，我開車帶你過去吧，正好去阿姨家順路。”

“行！謝謝啦！回來分你一半吃的！”

周鳴卿也是在好幾年前奶奶還在的時候去過一次市場，所以他不敢確定地發給薄晚璋地址，萬一跑空了，倒是對不起。不如帶他一趟去，隻是和去孟彤家不順路。

周鳴卿很快就回想起路線，不一會就到了。

“你先走吧，我得買好久。你有什麼要買的嗎，我可以幫你一塊買了。”

“額，我去買點吧，正好給阿姨家送去。”

周鳴卿買了些飲品和薄晚璋推薦的，便開車離開了。

走之前給薄晚璋發了一條微信。

“買好了告訴我一聲，我順路帶你回家。”

“[動畫表情]”薄晚璋回了一個敬禮的表情包：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