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棲梧依舊沒退燒,儘管亞特修不住地勸說,他還是拒絕休息要開直播。
“亞特修,你都幾天沒去上班了,這樣可不行啊。”林棲梧清點著冰箱裡的食物,臉都燒得緋紅,還有心思對一臉焦灼的亞特修開玩笑,聲音也是啞的。
亞特修抿緊了嘴,他話都說乾了,這隻雄蟲卻還是異常地固執,不肯休息,也不吃藥。
“亞特修。”林棲梧有些無奈,“我還能不清楚自己的身體嗎,彆擔心了。”
“我給您五百萬星幣。”亞特修開口。
“什麼?”
“我大概估算了您每天直播的收入,五百萬星幣一定夠了,我給您五百萬星幣,您今天休息,行嗎?”
亞特修能敏銳地觀察到,林棲梧需要錢,需要很多錢。
林棲梧斂住笑,亞特修的眼神滿是固執不肯退讓,相顧無言。
林棲梧把冰箱門關上,向廚房走去,經過亞特修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廚房裡打開了直播。
他在星際網的收入很不錯,即使沒有開播,也會有蟲源源不斷地刷小紅花進入直播間,或看回放,或罵罵咧咧地提前等著他。
加上各種有附言功能的禮物,一天就能進賬幾百萬星幣。
賬戶裡不斷累積的金錢是他現在唯一的底氣,可是還不夠。
如果真有奇跡發生,讓他匹配到高等級的雌蟲完成手術,先不說許諾那隻未知雌蟲的金錢賠償,就是他自己後續長時間的休養所要花費的,也不是小數目。
獲取金錢對林棲梧來說輕而易舉,身體的衰弱才讓人無處下手。
每一天的精力仿佛在睜眼那一刻就消耗殆儘,如果可以,林棲梧連呼吸那點力氣都想積攢下來。
開播即上話題榜首,視頻裡討厭的雄蟲博主一身長袖白襯衫,配套黑色順滑的西裝長褲,麵色紅潤,背靠在料理台上笑。
林棲梧五官立體,其中又莫名摻雜了一股柔和的勁頭,就站在那兒笑著不說話,其實看著很舒服。
對著這樣一張笑臉,陰陽怪氣的彈幕一時都比平時少了些。
“大家今天這麼早就來蹲我了,讓我看看,數量都破快千萬了。”
“今天我們來玩點新鮮的。”林棲梧說著,把早就做好的一張菜單發送到直播間頁麵,同時五個鏈接也出現,每份明碼標價十萬星幣。
“隻要下單的,您說想吃什麼,我就當場給您做什麼,做好就立馬郵寄給您。”
十萬星幣,有的蟲一輩子都掙不到這麼多錢,林棲梧大言不慚,一道菜就要十萬星幣。
菜單上也是五花八門,雖然全是肉類,但都是蟲星沒見過的古怪做法。
不出意外,林棲梧又被彈幕猛地衝了一波,那些夾雜著問候他祖宗的話語,表達的意思大差不差。
說他想錢想瘋了。
拖尾特效也還是源源不斷,不過林棲梧隻是看著,嘶啞疼痛的喉嚨不允許他再不停地說話。
視線忽然被其中一條吸引住。
【垃圾雄蟲,昨天賣我的什麼狗屁紅燒肉,倒進馬桶我都嫌惡心,大家看我主頁有視頻。】
林棲梧平靜地點進他的主頁,看得出是個新號,才注冊幾天,主頁有個一分多鐘的視頻。
暴力撕開包裝的紅燒肉還在冒著熱氣兒,被一隻手掌拖著,儘數倒進馬桶裡,鏡頭外的聲音一刻不停地罵著。
紅燒肉攤在不那麼乾淨的馬桶裡,林棲梧自己看著都覺得有些惡心。
返回自己的直播間,所有彈幕一瞬間又都消失了,這次是真的一條不剩。
直播間裡蟲的數量還是那麼多,彈幕功能也開著,林棲梧反複查看後台摸不著頭腦。
正以為是哪裡出故障的時候,一道絢麗的禮物通報特效滑過。
【裡爾將軍在林棲梧直播間送出五十個豪華大禮包,請主播繼續加油哦~】
送完禮物,裡爾又預付了十萬星幣下單。
林棲梧早就做好了無一蟲下單的準備,一萬一份的紅燒肉已經是頂了天,他不信蟲星有錢的會傻成那樣。
十萬星幣買一道菜,哪兒去找這樣的傻子,他不過是以此博眼球多賺些流量。
沒想到冤大頭還真出現了。
“不愧是裡爾將軍,豪氣,將軍想吃什麼,我這就給你做。”林棲梧還是懶洋洋地靠著,畢竟有錢不賺是傻子。
帝都軍團大廈辦公室內,裡爾站在辦公桌前,親眼看見他們將軍,拿著他的光腦,用他的錢,給林棲梧不停打賞。
不是,雖然他是不缺錢,但這一送就是五十個大禮包,五十萬星幣,林棲梧賺一半,剩下一半最終也會回到西澤將軍口袋裡。
吃虧的就他一隻蟲,還敢怒不敢言。
那天在地下訓練室,裡爾被打紅眼,一時不過腦子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幾乎是說完就後悔了。
西澤那時的眼神也確實可怕,將軍最厭惡的不過雄蟲和欺騙,裡爾兩樣占全。
本以為真得丟掉小命,但西澤隻是靜默片刻獨自離開,過後對他態度依舊。
唯一的變化,將軍現在每天都要跟他在訓練室對打,力度也絲毫沒有因為知道他是雄蟲而改變。
雖然總是挨打,但裡爾提起的心總算放下一些。
送就送吧,反正將軍後麵會把錢賠給他的。
“裡爾將軍要吃什麼?”林棲梧重複詢問的聲音又透過光腦傳出,在安靜的辦公室回蕩。
西澤盯著屏幕裡那隻雄蟲,隱藏在麵具下的蟲紋像有生命一樣蠢蠢欲動,他陷入了二十幾年來最大的困惑糾結中,上一次麵對麵見到林棲梧已經是二十幾天以前。
不過才二十幾天,身體和腦子都在發瘋地想念,那是一種不受控製的感覺。
“林棲梧”三個字像毒藥一樣印刻在心裡,儘管彆的蟲看不出異常,但西澤自己清楚,他腦海裡沒有一刻不在想那隻雄蟲。
強製壓製根本不管用,反而會讓身體做出更激烈的反抗,神經開始時不時抽疼,卷土重來的僵化期症狀也更嚴重。
身體先於思維,做出讓西澤自己都費解的事情。
比如點進林棲梧的直播間,下單他曾經吃過無數次的菜品,被拒絕拉黑後摻雜不知名情緒的惱羞成怒,以及用最高特權將林棲梧直播間的彈幕全部關閉,一眼都不想看見那些陰陽怪氣的評論.......
都是因為該死的絕對匹配和完全標記。
因為久久沒有回應,林棲梧又耐心地詢問了一遍。
西澤將光腦“啪”的一聲閉合,直播間忽然傳出一陣東西摔落的劈裡啪啦聲,西澤又飛快地打開屏幕。
裡爾見怪不怪,他算是看明白了,將軍遇到林棲梧,總會做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就像昨天,從貧民區加急送來的外賣他還一口沒吃上,就被將軍叫去打了一場,等回來,還沒收了他的紅燒肉。
直播鏡頭裡隻有碰翻的鍋和調料盒,林棲梧已經不見了蹤影。
背景聲裡有另一隻蟲慌亂的驚呼。
“林棲梧雄子,您沒事吧?!”
西澤五感敏銳,對聲音和畫麵都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這聲音,是那隻斷翅雌蟲,林棲梧現在居然跟那隻雌蟲住在一起。
林棲梧實在沒忍住那股惡心勁兒,連直播都來不及關,跑到廁所把剛吃的早飯吐了個乾淨。
畢竟剛收了十來萬的星幣和幾十萬的禮物,示意亞特修自己沒事後,林棲梧簡單收拾一番重新回到鏡頭前。
身上一陣陣發冷,後腰異常酸軟,仿佛骨頭要斷了,“裡爾將軍,你再不說要吃什麼,我可就走了。”
【你在發燒,去休息。】
強撐的笑意凝固在嘴角,林棲梧看向榜一上那個亮閃閃的至尊賬號,“那怎麼行,將軍付了錢的。”
【去休息。】
“去休息?”林棲梧重複一遍,“我這才開播可休息不了,將軍不吃就彆來砸我招牌,錢馬上退給你。”
【我想吃清炒白菜。】
鏡頭兩頭都是沉默。
清炒白菜,他林棲梧穿到這個世界吃的第一頓像樣的食物。
在哪吃的,和誰一起吃的?回憶到林棲梧都恍然,時間過得那麼快,原來那都是一年多前的事情。
蟲族天生就不愛吃素食,直播間的菜單裡自然也沒有。
良久,林棲梧直起身,將預定的十萬鏈接退單,重新創建了一個一千萬的,一排下來好多個零。
“不好意思,我改主意了,清炒白菜一千萬一份。”林棲梧話都沒說完,那條鏈接就已經被下單。
林棲梧靠著料理台,眉眼垂著看向地麵,扯著嘴角笑了兩聲。
他的能想象到,這一千萬一份的清炒白菜,能把直播間那些被禁言的網民震撼到何種程度。
一碟子畜生都不吃的菜葉,能讓將軍花那麼多錢下單,真有意思,也是真沒意思。
“西澤,彆再來惡心我了。”說著,林棲梧把所有禮物,包括預付的一千萬儘數退回原賬號,把裡爾的賬號拉黑,關了直播。
被強製禁言的網民們仿佛吃到大瓜,雖然不知道林棲梧說的是不是真的,但都紛紛另起話題樓開展火熱的討論,雖然討論帖出現幾分鐘就會慘遭刪除。
關了直播,林棲梧一句話沒說,回到房間反鎖了門。
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憊讓他眼皮沉重不堪,林棲梧窩在床上不想再動一根手指頭。
視線範圍內,床頭櫃上的倒計立牌上顯示著65的數字,就65天,林棲梧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就再拚六十五天。
昏昏沉沉間,光腦響起來電提醒,煩躁的鈴聲響個沒完,林棲梧伸手,正準備把這破機子扔出去,卻在看見雌雄匹配局幾個字頓住。
沒過多久,西澤辦公室內。
飛行器已準備好,西澤在出發的前一秒,收到了雌雄匹配局局長的光腦郵件。
信中仔細報備了林棲梧提交的申請,還提到已經為林棲梧雄子匹配到94%契合度的雌蟲,並約定好明天在帝都會麵深談。
西澤反複看那幾行字,手裡的光腦屏幕都被碾得碎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