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丞不知道什麼時候寫起了日記^……(1 / 1)

蔣丞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寫起了日記,但一直沒給顧飛看過。

那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牛皮本,很大方地躺在書房,同其他專業書混雜在一起。

原本顧飛並不太在意,隻是來房間時,看到偶爾提一嘴。

“這本子以前沒見過,買來記筆記的嗎?”

可不等他看清,蔣丞卻以迅捷的速度搶了過來,又以迅捷的速度放進了抽屜,動作一氣嗬成:“沒,就看它好看。”

“丞哥,”顧飛微眯著眼,用眼神描摹那因為動作過猛而泛紅的輪廓,“你知不知道。”

“什麼?”蔣丞揚起臉看他。

“你真的很不會說謊。”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蔣丞也轉過來,正對著他,眼裡含笑:“顧飛飛,辦了你。”

說著他便順勢一推,世界瞬間顛倒,翻騰的衣角帶起一陣疾風。

顧飛倒在床上,雙手被牽製住,看著上麵一臉壞笑的人:“丞哥?”

“顧老師,那你猜,我這句有沒有說謊?”

······

最後不管蔣丞怎樣換著法子讓他腿軟,顧飛仍是堅定地沒有妥協。

自此之後,顧飛便對那個牛皮本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周末這天,蔣丞接了個案子,事情不大,但要出趟遠門。

“丞哥,多久回來啊?”顧飛提著公文包跟著走到門口,身後跑過來顧淼,站在那看他低頭穿鞋。

“應該會住一天,明天中午回吧,”蔣丞接過他手裡的東西,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二淼,看好你哥。”

顧淼眨著大眼睛,聞言鄭重地點頭。

“把誰當小孩兒呢。”顧飛笑笑。

“你啊,小兔子乖乖,”蔣丞也笑,直到手機鈴聲響起,他抬手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走了啊。”

於是顧飛偏了偏角度,唇瓣輕輕在他臉上蹭了下,再回過頭看向一臉無辜的顧淼。

“二淼長大了,你擋著她估計也能······唔!”蔣丞說。

不等他說完,顧飛便身體向前傾,重重地在他嘴上親了口。

動作有些狠,不小心撞到了上牙,兩人身體歪來扭去的,一齊笑起來。

“好啊顧飛,回來再收拾你。”蔣丞用手捏住他下頜。

顧飛輕推著他往外走,嬉皮笑臉擺手道:“注意安全,誰收拾誰還不一定呢。”

話音落,門被關上。

很好,機會來了。他甚是滿意地想著。

顧淼看著一臉傻笑的顧飛:“?”

“二淼,你知不知道,丞哥有個很好玩的東西?”顧飛湊過來,故作神秘。

顧淼疑惑地看著他,搖搖頭。

“那,你想不想知道?”他又說。

顧淼若有所思,最後重重點了頭:“想!”

顧飛滿意地笑著:“好,丞哥的那個東西就藏在書房,我們一起去找。”

顧淼歪了歪頭,清澈的雙眼盯住他:“丞哥說,看好你。”

這胳膊肘儘往外拐的小丫頭!

“顧二淼,我們跟丞哥關係好不好?”顧飛也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顧淼眼睛一亮,狂點頭。

於是他一勾嘴角:“那你說,關係好的人之間,是不是不能隱瞞?”

“嗯,不能。”小姑娘毫不猶豫。

“這就對了,”顧飛見說得通,順承道,“那現在丞哥不給咱們看那個東西,這跟隱瞞有什麼區彆,你說是不是?”

顧淼聞言眉間增添了幾分淩厲:“嗯。”

“這就對了,那走吧。”

······

二人推門而入,書房裡依舊保持著原原本本的樣子。

顧飛看向桌麵,可那堆專業書裡,卻沒見到一個牛皮顏色的本子。

“蔣丞選手把那個東西藏了起來,顧二淼,我們要仔細找找,”他說,“記得不要翻亂了。”

“嗯。”顧淼應道。

“那我先來看看桌麵。”顧飛走到桌前,彎下身。

書桌是木質的,麵上放著檀香,淡淡飄著,和蔣丞身上的味道一樣。

蔣丞一直不太喜歡香水味,但有陣子工作太忙,他經常頭疼,睡眠也不好,所以顧飛便給他點了檀香,素雅清淡,安心養神。

於是時間久了,蔣丞還挺喜歡,有時自己也會買一些放著。

一旁是相框,多人合照、三人合照、二人合照。

一張是他們去南方的一座山上看雪,和潘智、李炎······雖然他自己也不懂,當時為什麼會想去南方看雪······大概是真覺得很有意思。

另一張,是他們剛搬到新家時拍下的,再一張合照,則是在他們十七八歲的鋼廠。

少年當初的滿臉桀驁漸漸溫和,左肩所靠之人一如既往。

這些照片蔣丞幾乎走哪帶到哪。

“二淼,找到了嗎?”顧飛問。

顧淼正在床角巴拉:“沒有。”

顧飛忍俊不禁,拍拍她的頭:“顧二淼,你就是把那裡翻個底朝天都找不到的。”

聞言顧淼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好了,你再翻翻抽屜,我來看書櫃。”顧飛指揮道。

書櫃也是木質的,透過玻璃展台可以看見一張張獎狀。

什麼狀元啊、三好啊······還有張他的最優教師。

放在中間一層的是一摞厚厚的卷子,黑色和紅色的字跡交叉,分數印在左上角。

左上角的左上角呢,歪歪扭扭地躺著兩個字:蔣丞。

這是當年準備高考時,潘智發他的和老徐給的資料,說是覺得很有紀念意義,就留下來一直沒扔。

哪怕是高考結束、大學畢業,蔣丞依舊如他當年所說那般,有股拚勁。

再下麵的,是一張琴譜,麵上大大寫著兩個字:撒野。

右下角寫著作曲:顧飛,顯眼得有些不像話,一看便是誰用筆很執拗又任性地加粗了。

成年人的世界裡時間總是不夠用的,不過顧飛偶爾還是鑽著空閒,彈彈吉他寫寫歌。

蔣丞平常比他更忙些,但他們還是時不時就唱起這首歌。

隻不過越唱越圓滿,越唱越幸福,似乎已經捕捉不到原來那些心慌和飄渺了。

“我一腳踏空,我就要飛起來了······”安靜的風聲裡,顧淼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輕輕地哼唱著。

小姑娘臉上還掛著酷酷的表情,忒有個性。

顧飛笑了笑:“你是不是最喜歡這首啊?”

顧淼不理他,左看看右看看,嘴裡卻不停:“你說一二三······”

“打碎了過往消亡。”顧飛接道,這時風席卷著落葉降在桌前。

“有風吹,破了的歸途,你有沒有看到我在唱。”

“你說一二三轉身。”

“你聽被抹掉的慌張······”

······

顧飛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隻知道一睜眼,就看見蔣大律師靠在書房的門框上,一臉笑意地看過來。

“丞哥?”他還有些迷糊,顧淼也東倒西歪地躺在一邊,打著小盹兒,於是他放低了聲音,“已經第二天了嗎?我······睡了一天?”

“那你真能睡啊,”蔣丞放下包,走過來,“是你蔣爺爺效率高,不到一天就解決了所有問題。”

“真行啊蔣爺爺。”顧飛笑道。

“這種眾所周知的事情就不要再強調了,”蔣丞挨著顧飛坐下,用頭發磨蹭著他的,“所以你們這是什麼情況,現在流行集體睡書房了嗎?”

顧飛親了親他的耳垂:“還好吧,流行睡······”

“勸你好好說話。”蔣丞嗤笑。

顧飛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給二淼蓋個小被子吧,彆著涼了。”蔣丞說。

顧飛便拿過一旁的小毯子,輕輕給她蓋上了:“我們丞哥真可愛啊,被子前還加個小。”

蔣丞笑了:“顧飛,又欠是吧?”

顧飛低低地笑著。

他們緘默不語,相互依靠著,從敞開的窗口看向高空的月亮。

“丞哥,給我看看唄。”半晌,顧飛說。

“看什麼?”蔣丞看他。

“那本子,牛皮的。”顧飛也看他。

“你就為這個啊?還專門來書房找?”蔣丞沒忍住笑了。

顧飛用眼神警示他,言之有理:“你遮遮掩掩的,我當然好奇了。”

蔣丞點點頭若有所思:“這樣啊,那你好奇吧。”

“丞哥,蔣律師,”顧飛眼神軟下來,把頭靠在他脖間,來回挪動,“男朋友,貓丞丞?”

“不好意思,本人對撒嬌免疫。”可惜蔣丞並不領情。

於是顧飛甩手立馬不乾,抓著他的肩就往牆上懟,還不忘用手墊著後腦勺,眼神惡狠狠的:“丞哥,信不信收拾你。”

“誰怕誰啊,說的像······咳咳!”似乎被碰到了什麼敏感地帶,蔣丞支撐的手如脫力一般軟下去,耳尖泛起潮紅。

“給不給看?”顧飛用唇齒鎖住他脖間。粗聲道。

“行啊你顧飛,”蔣丞平緩著呼吸,“顧淼還在這呢。”

顧飛抬頭看他:“原來你是擔心這個,這種時候,不該擔心擔心自己嗎?”

“操你大爺。”他笑罵。

“去操。”顧飛不管他,起身還是把顧淼抱到了另一個房間,嚴嚴實實關上了門。

不過大概是在一起久了,耐性都一樣,蔣丞半字沒有透露,顧飛也沒有搜到。

但是顧飛並沒有就這樣放棄。

他趁蔣丞不在的時候,給潘智撥通了電話。

“牛皮本?什麼東西,我怎麼沒聽過?”潘智非常疑惑。

“我最近才看到他拿著,不知道是什麼,也不給看。”顧飛說。

“我蔣爺爺不會是寫起日記了吧?”潘智大笑起來,“你這麼說我想起來,以前他還沒轉學的時候,有天一起放學,他看到文具店賣的花裡胡哨的本子,問我為什麼要賣這麼醜的東西,幸好他沒當著人家店主說,我都笑趴了哈哈哈哈哈!”

難道真的是日記?顧飛思考起來。

蔣丞性子直,平時又忙,會有時間寫日記嗎?

“你說呢顧二淼,有可能嗎?”他叫來顧淼,一本正經問。

顧淼剛午睡醒,還有些懵:“日記?”

“對,日記,”顧飛點頭,“是你你寫不寫?”

她想了想,說:“會。”

“為什麼?”顧飛問。

“因為想寫。”顧淼說。

“哦。”顧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後麵幾日顧飛在學校上課,蔣丞也接著案子,工作一多,蔣丞不提,他也漸漸淡忘了些。

直到這天晚上,顧飛來給書房工作的蔣律師送茶,背著光老遠就瞅見他提著筆在唰唰寫著什麼。

右上角一點點牛皮的顏色暴露出來。

“被發現了吧!”顧飛連忙湊過去,但蔣丞收手的動作太快,一個字也沒來得及看清。

“去你大爺的顧飛,你是鬼啊!”蔣丞一個連貫動作又塞進了抽屜,掩麵笑個不停。“走路都沒聲兒。”

顧飛環在他身後,暗暗用手去勾:“你才是疑神疑鬼。”

蔣丞抬手輕輕打掉他的手,擋在了抽屜前:“非禮勿視啊顧飛飛!”

“丞哥,你是不是寫日記呢,我都看到了。”顧飛含笑道。

“演技挺好啊,無中生有,”蔣丞說,“我有那個時間寫這些亂七八糟的嗎?”

“你肯定在寫,顧淼也看到了。”顧飛又說。

“顧飛,你不覺得你這話漏洞百出嗎?”蔣丞笑了。

顧飛也不說話了,坐在一旁,直直地看著他:“丞哥。”

“嗯?”蔣丞端起茶。

“你不勇敢。”顧飛說。

蔣丞差點沒把茶水噴在他臉上,嗆了幾口,實在是忍不住:“顧飛你有病啊!”

兩人對視一眼,又毫無商量地大笑起來。

“真的不能看嗎?”顧飛捂著肚子,好不容易緩過來。

蔣丞彎著腰,也沒好到哪去:“一個本子,有什麼好看的。”

“那你就告訴我它用來寫什麼的。”顧飛說。

大概是這三番兩次堅持不懈,蔣丞也沒立刻回絕,他撐著頭,笑眼盈盈地看著顧飛:“你不都猜到了嗎?還看到了?”

於是顧飛投降:“沒看到。”

蔣丞哈哈笑了幾聲。

顧飛靜靜坐在一旁,等著他說話。

“咳,其實吧,”蔣丞微微偏頭,開口道,“隻是我前陣子接了個案子,跟案子的女主人交談時,聽她說到有寫日記的習慣。”

“因為日記裡的東西被拿去當了證物,留了把柄,我就問她為什麼還要寫。”

這時蔣丞停頓片刻,繼續道:“她就說,‘文字,可以寄托心情。’”

“‘像日記這種東西,是最了解我內心的且可以保留那時記憶和情緒的,就算彆人覺得這隻是一堆廢紙,我還是喜歡,這種跨時空跟自己對話的感覺。’”

顧飛看著他的眼睛,澄澈如碧波一般。

“最主要是······”蔣丞“嘖”了聲,“算了。”

“丞哥,繼續說。”顧飛說。

於是蔣丞又轉過頭來,話語低低的:“‘如果我把那些值得記憶的事情都寫下來,是不是不管歲月千載萬載,它們也永遠存在呢?’”

說完又彆過頭,加了句:“這話彆人說的啊。”

顧飛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就算蔣丞不再多說什麼,他也懂了。

“當然啊,”他笑了笑,“永遠都存在。”

蔣丞看他,一時也跟著不知道在笑什麼:“太傻······了。”

“什麼傻啊,你嗎?”顧飛說著,低頭在他眉間落下一處克製而鄭重的吻。

“對啊,你也傻。”蔣丞抬頭回吻在他唇間。

“休息會吧丞哥,出來吃點水果,二淼說特彆甜。”顧飛收拾了桌上,往門走去。

蔣丞笑道:“不喊著要看了嗎?”

顧飛也笑笑說:“不用了。”

自此之後,蔣丞依舊拿著本子時不時寫點什麼,隻是顧飛不糾結著內容了。

還需要印證什麼呢?十幾歲那年的月光早鑒得清楚,不必多說,也不言而喻。

年歲不染,故人猶在。

再海角天邊,再滄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