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何老板的車隊這次從南方來,不免有些稀奇貨,水果是沒有,不過海貨倒是有不少,薑禾買了些海帶和鮑魚乾這些回去,給李嬸母子倆分了一小半,剩下的全拿回了家自己吃。
送走何老板,薑禾便留了下來查看賬本。
管理廠房的是個買回來的年輕男子,叫狗兒,薑禾給改成了星河。
星河原先是個大戶人家庶子手下的小廝,人聰明,跟隨舊主時學了點字,簡單懂些算術,薑禾把人買回來後專門花錢請了個童生給他們開蒙,還把加減乘除口訣表教給了他們。
被買回來後,星河和其他奴隸一樣呆在破宅子裡惴惴不安,怕被虐殺,卻沒想到新主人心善,並未施虐打殺,不僅給他們新屋住吃飽飯,還請先生教授文字,這些他們從不敢想。
現在這些奴隸全都取了新名字,每月還有兩百文賞錢。
按理來說,奴隸是不該有這些待遇的,但薑禾並不在乎這點小錢,人嘛,不管什麼身份,都長有一個腦袋,用一點小錢拴住忠心,薑禾覺得,這點小錢還是值得的。
一一查完賬本,沒見到有出錯之處,蓋上賬本,薑禾又對星河敲打了兩句才離去。
天氣炎熱起來,火辣辣的太陽打在臉上,曬得薑禾臉疼,連鼻尖也起了層層密汗,走至半道薑禾和迎晞拐去了食肆。
李嬸三蛋和另外兩個人正忙的熱火朝天,天熱起來,生意比冬天好上許多,大堂裡鬨烘烘的。
薑禾一進來大堂裡安靜了一瞬,跑堂的三蛋一眼便發現了他,"嫂子,你先到裡麵等等,馬上就來。"
"不了,你給我裝幾碗冰果子就行。"
"那行,我去給嫂子取來。"
三蛋說完一溜煙跑去了內院,薑禾轉身去了廚房。
見他回來了,李嬸揮著鍋鏟打招呼,"回來了,你等等,我讓三蛋給你端去裡麵。"
"不用不用,我回家去吃,茶茶還在家裡等著。"
"你下次出門,把茶茶帶上算了,留他一個人在家不會哭吧?"
"不會,有貓陪著,月也在家裡守著。"
正說著,三蛋提著食盒跑了進來,"嫂子,我裝了八碗,夠不?"迎晞抬手接過。
"夠了,吃多了肚子涼,我先回去了。"
"欸。"
送走薑禾,李嬸有些感歎,禾哥兒真是天生享福的命,短短時間不光買了大宅子,開了新店,還開了什麼廠子,現在乾活的奴隸更是一大堆,都不用自己動手就有大把大把的銀子嘩嘩流進錢袋。
要是她來,哎,彆說開什麼食肆,就是買一個奴隸都要心疼死,說不定就禾哥兒賣包子的那點錢她都得藏起來,每天偷偷數幾遍。
雖然禾哥兒甚少來食肆,但她也不是那種不知趣的人,而且禾哥兒很大方,每個月他們母子都能拿到接近二十兩銀子,相比過去,真是想都不敢想。
學禾哥兒一樣,村裡她也買了些地,雇了佃農,每年隻管拿租。接下來再存上幾個月銀子,在城裡買座房子,再給三蛋說個媳婦就圓滿了。
到家薑禾拿出家裡要吃的,"剩下的你給鐵蛋送去,讓他給他那些同窗分分。"
"是。"迎晞提著食盒轉身出了門。
薑禾進屋時,月眯著眼正給躺在軟榻上呼呼大睡的三小隻打扇子。
薑禾悄悄放下食盒拍醒她,低聲道:"月,打盆涼水來。"
月被嚇醒,忙行禮應是。
薑禾接過扇子,輕輕喚醒酣睡的池茶。
"茶茶,起來吃冰果子了。"
天熱,小孩容易發困,薑禾沒叫醒池茶倒是叫醒了瑞寶和元寶,兩隻貓崽彈了下後腿的粉絲肉墊,喵嗚一聲起身朝薑禾懷裡鑽。
貓崽的吵鬨聲吵醒了池茶,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環視一圈,這才發現坐在床邊正吸貓的薑禾。
"阿爹!"
池茶清醒過來,手腳並用撲進薑禾懷裡,薑禾抱起胖乎乎的娃娃小心避開喵喵叫的貓崽。
"阿爹,茶茶好想你啊!"
嗲嗲的撒嬌引的薑禾想笑,他輕彈了下池茶額頭,輕笑道:"想我還睡的那麼熟?阿爹叫你都沒反應。"
謊話被拆穿,池茶尷尬的臉蛋爆紅,他悶頭一個勁兒的往薑禾懷裡鑽。
薑禾手要顧著貓崽,又要抱他,一不小心差點跌下去。
"好了,不許撒嬌了,我拿了冰果子回來,把臉洗了,趁還沒化趕緊吃了。"
池茶猛抬起頭,樂顛顛道:"嗯!"
池茶自己穿好鞋下軟榻,囫圇抹了臉就要打開食盒,他拿出小碗遞給薑禾,糯糯道:"阿爹先吃。"
薑禾欣然接過,不愧是他看中的崽,小小年紀就懂得孝順。
月樂出聲,誇讚道:"小少爺這麼小就知道孝順,真是好孩子。"
薑禾給她一個讚賞的眼神,"給迎晞留一碗,剩下的拿去和灰葉分了吃吧。"
"是,多謝主人。"
碗裡冰化了不少,但端在手裡還是涼涼的,薑禾和池茶坐在軟榻上小口小口的吃著冰果子,兩隻貓崽饞的滿屋都是細甜的喵喵聲。
下午下學的倆人前後腳回到家裡,迎晞接過兩位小主人的書箱放回各自書房。
進院尋不到池茶,便知他是在薑禾的院子裡。
進了院門照舊朝池中看去,果然隱約看到薑禾和一個矮娃娃躺在掛了輕紗的涼亭裡。
鐵蛋和池言抬腳便朝涼亭走去,倆人雖話不多,卻沒了當初的針鋒相對。
夏日蚊蟲多,走廊各處被掛上了驅蚊蟲的香包和輕紗,白日時紗被束起,下午時分便放下來阻擋住蚊蟲的飛撲。
此時亭子的四麵也垂下了綠色輕紗,裡麵置放了寬大的涼席和織毯,連貓爬架都裝了進去。
隔著輕紗倆人看著睡得四仰八叉的倆人倆貓陷入了沉默。
請安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但是天色漸暗,不適合再睡下去。
最終倆人還是被喊醒了,薑禾打了個嗬欠,帶著濃濃睡意睜開眼眸,這才發現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趕來的月見到兩位小主人心都提了起來,果然鐵蛋有些不悅,"天色已經這麼晚了還不叫醒嫂嫂,你是怎麼做事的?"
月惶恐,普通一聲跪在地上求饒。
"鐵蛋,是我讓她晚些叫我的,不用說她。"薑禾清醒過來,順手叫醒池茶和兩隻貓崽。
薑禾自己怕熱,天一熱起來,身上的汗就像水龍頭壞了閥門,經常沾濕衣衫。去年因為要奔波生計才沒那麼注意,今年卻是常常無所事事,這一閒下來就格外明顯。
鐵蛋不讚同道:"嫂嫂不用幫她說話,要全聽主人的那若是到了深夜還不叫醒嫂嫂,嫂嫂豈不是要在庭裡睡上一整夜?"
池言也不讚同,"阿爹,小叔說的不無道理。"
輕紗被掀起,薑禾給倆人一人懷裡塞了一隻貓,"好了,我又沒那麼脆弱,多睡了會兒像天塌下來了似的。"
"哥哥!小叔。"池茶揉著眼睛從薑禾身後鑽出,打過招呼後一頭撞進池言懷裡,池言被他撞了個趔趄,倒退一步。
"好了,回去吃飯吧,今天有海貨,都嘗嘗。"
趕來的迎晞留下來和月收拾涼亭。
飯桌上果然多了蹄花海帶湯和燜鮑魚兩道菜。
"我從何老板那兒買的,怎麼樣?"
一桌子人除了薑禾和宋懷真,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吃,池茶雙眼亮晶晶道:"好吃!阿爹,好吃!"
鐵蛋和池言也讚歎道:"好吃,味道很鮮。"
薑禾眼含笑意道:"多吃點,這個補身體。"
宋懷真喝了口湯,滿足的舒暢一口氣,"好懷念的味道。"
鐵蛋好奇的問薑禾,"嫂嫂,你們的家鄉是在南方嗎?"
"呃. . . ,"薑禾不確定秦鐵柱有沒有給鐵蛋說過原主從哪來,他眼神下意識飄向宋懷真,宋懷真也沒料到鐵蛋會突然發問,隻不過隨後他像是下定決心道:"不是,我家鄉在海外。"
宋懷真也跟著像是確認道:"對!對!我們以前生活在海外。"
倆人眼神交換的樣子沒瞞過鐵蛋和迎晞,再看宋懷真那欲蓋彌彰的樣子,反倒讓鐵蛋心裡生出了疑惑,原本就對嫂嫂先後變化大有懷疑,現在似乎又有其他地方值得懷疑。
迎晞眸光閃了閃,記憶中海外之人似乎並不長主人這樣,主人和宋懷真在害怕什麼?
這個問題被四人默契輕輕揭過,池言有眼色的沒有問任何問題,然而池茶卻一仰頭,一臉天真無邪問薑禾,"阿爹,海外是在哪裡呀?"
薑禾一口飯堵在喉嚨,差點沒噎死,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池茶看他被噎住,又是拍背又是遞茶,殷勤的很,這讓原本以為他是故意的薑禾有點小愧疚,可能他真的是無意的。
薑禾順完氣,這才道:"海外就是在海的另一邊,那裡都稱為海外。"
"那阿爹的家鄉具體叫什麼名字呀?"
桌上幾雙耳朵悄悄豎起,聚精會神的等待薑禾接下來的解釋。
然而薑禾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而輕拍了下池茶,"不許問了,專心吃飯,不然長不高。"
宋懷真鬆了口氣,真怕薑禾一下說出名字。
其餘倆人有些失望,不過這也更加確定了薑禾和宋懷真有事隱瞞。
一頓飯在各懷鬼胎中結束,薑禾第一次有些食不知味。
晚上,薑禾夢見自己身份被拆穿,鐵蛋要把他燒死,他不停逃跑最後不小心跌進了池子裡淹死。
大半夜,薑禾被嚇的一激靈,醒了,然後就再也睡不著了。
第二天他掛著兩個黑眼圈,懨懨的吃過早飯又補了一覺精神才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