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衣鋪 還未過婚的夫郎來這兒……(1 / 1)

說來也奇怪,剛來寺廟時雨下得很大,回來時雨倒是小了不少,淅淅瀝瀝的。天也是灰蒙蒙的,倒是平給人生出了幾分惆悵。

傅子矜半撐著臉,望著馬車外的雨景,小雨綿綿、路上行人匆匆。這個時節的獅沽慣愛下雨,以前的她很討厭下雨。但現在,好像並沒有那麼討厭了。

美人雨中執傘,倒也彆有一番韻味。

僅剩下的一隻平反符被她拿在手上,指腹在折角上反複摩擦,她嘴角微微揚起,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傅子矜若無其事將一塊平安符遞給了沈南笙,對他的驚訝視而不見,轉身去喝了茶。

沈南笙:“.......”

沈南笙他兀自掂量了兩下平安符,緊接著他扯唇一笑,扭過頭去看正在喝茶的傅子矜,忍不住挖苦道:“暄郎尋思著這寺廟離獅沽也不遠,總不會是弄丟了吧?這平安符我明明求了兩個,怎麼現在就剩一個了?”

傅子矜佯裝淡定喝了口茶,喝完後才發現這茶已經涼了,隻覺得澀口。

沈南笙不依不饒,企圖從中找出點什麼貓膩:“莫不是子衿娘路上遇見難得一遇的美人,轉手就送給人家了?!”

傅子衿臉不紅、心不跳,語氣淡淡:“反正你也是給本世女求的,本世女就先拿走了。”她作案心理堪稱一絕。

沈南笙細細想了下,這話是說的沒錯,可是——

他的目光倏然轉向不遠處,偌大的櫃子裡放著各種稀奇古怪、精致罕見的禮物。有過節送的,有一時興起買的,大大小小、整整齊齊擺滿了整個櫃子,都落了灰也不曾見她過問過一次。

沈南笙他細賞著自己豆蔻色的指甲,隨口來了句:“你平日裡不是不喜歡這些玩意嗎?”

“現在喜歡了。”

沈南笙:“......”

沈南笙從木盒中拿出一條精致的紅繩,穿入平安符中,無心道:“子矜娘,可彆怪我沒提醒你,這平安符要是你自己拿走了倒還好,但你若是轉手送了其他小郎君,隻怕是要惹人笑話。”

傅子矜依舊處事不驚,靜吃著茶水,閒吃果子。她就是這樣,隻要事情沒捅出簍子,她就便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這些個兒平安符看似沒什麼兩樣,實則每個平安符都是不一樣的。背麵兒寫著所求平安之人的生辰八字,然後經過風塵大師——”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打斷了他。

“咳咳!咳咳咳!”傅子矜被果子給嗆到了,她咳得厲害。

沈南笙倒了杯水,遞給了傅子矜。

她不由分說,一飲而儘。

他見她好多了,眼尾睥睨了她一眼,冷嘲道:“都多大的人了,吃個果子還能被嗆著了?”

傅子矜一時間無語凝噎,也無心再同他爭執了。

算著時候,他應該已經托人將平安符送給洛青玥了吧?照著洛青玥那個性子,不得天天戴在身上?沒被發現倒還好,一旦被發現了,她個女人倒是沒什麼,但顧羨之就......

傅子矜扶額,隻覺得腦袋瓜子嗡嗡疼得厲害。

那日,她隻是不忍瞧他在寒雨中受潮,若是他反倒因此事牽連,這便讓她有些羞愧難當了。

在施柔國,男子的名聲何其重要。

沈南笙坐在梳妝鏡前,拿起鉛粉時這才想起:“傅音然,那群賣布的你當真要管?”

他很少叫她的字。

那群商人拿著賣布的幌子,背地裡乾著走私鹽的買賣。

傅子矜眼睛微微眯,不為所動,淡淡道:“販賣私鹽,可是朝廷重罪。”

銅鏡被打磨得光滑,沈南笙透過銅鏡去看她,神情嚴肅:“傅子矜,她們可都是一群亡命徒。手下不知沾了多少鮮血,就連朝廷命官也......”

傅子矜漆黑的眸緩緩轉動,她鮮少能在他語裡聽出情緒。

傅子矜抬眼去看銅鏡中的男人,語氣淡淡:“不管她們是什麼人,既然到了本世女的地盤,那就得按照本世女的規矩辦事。”

沈南笙自知說不動她,無奈搖了搖頭:“你這人......未免也太傲了些......”

他嘴上雖是這麼說,但他心裡清楚,傅子矜她確實有傲氣的資本。傅子矜,她隻是看起來混......

末了,他丟了句:“平平安安回來比什麼都好,不要逞強。”

傅子矜反是笑了,她走近沈南笙身邊,一把捏起他的下巴,仔細端詳起麵前的尤物,她語氣輕佻:“怎麼?沈公子這是擔心找不著下家?”

沈南笙抬起雙眸注視著女人,他濃眉深目、眼睛深邃。胡姬血脈魅惑冷豔,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你死了,我上哪去從找這麼大方的金主呢?”他情緒隱藏得極好,笑得勾人。

傅子矜勾了勾嘴角,兀自道:“也是。”

傅子矜和沈南笙,傅相嫡女高貴無比、獅沽花魁惹人豔羨。兩人曖昧不清的關係成了獅沽裡的一段佳話,世人皆認為兩人是女歡男愛、兩情相悅。但實際上,兩人是各取所需。

施柔國規定男子不得從政,所以娘子們對小郎君的戒備心本就不高。喜歡出入煙花之地的娘子,喝了酒就喜歡吹噓點什麼,一旁的小郎君再稍稍引導一下,消息就這麼不脛而走了。

煙花之地不僅是好色娘子的銷金窟,更是為了消息娘子的無底洞。

這裡的消息,往往都是見不得人的,但也是最值錢的。

而沈南笙身為獅沽花魁,手上的消息自然是最多、最快的。所以在早三年前,傅子矜就找到了沈南笙,兩人為了掩人耳目,故意在眾人麵前卿卿我我、花前月下。

沈南笙貌美,不少權貴世女和娘子都垂涎他的美貌,即使他已經是獅沽花魁,但也還是免不了被人拿捏。

但傅子矜的到來,輕易改變了這一切。是啊,全獅沽又能有哪個娘子和她傅子衿媲美呢?

*

傅子矜和顧羨之第三次見麵時,天氣暖和了不少。暖陽緩緩灑下,漫長雨季後的第一次放晴顯得格外珍貴。

話說回來,那時傅子矜她好不容易得到了鹽販的消息,正一路追隨,輾轉反側來到了一家裡衣鋪。

裡衣鋪裡魚龍混雜,一轉眼的功夫,那鹽販子就消失不見了。

讓傅子矜她們一乾人撲了空,她心裡多少有些不快。

“傅世女?”他聲音清甜。

傅子矜下意識扭過頭去,那一刻時間被拉得冗長。陽光層層褪去,逐漸勾勒出他精致的小臉,白皙細膩的膚將圓杏仁眼襯得水靈,像隻靈動的小鹿,看起來機靈又漂亮。

今日他一身淡紫色圓領長袖,烏鬢上彆了根銀簪子,清新素雅。

顧羨之神情淡淡的,眼角藏笑。

傅子矜訝聲道:“顧公子?”

這時,裡衣店裡的大叔一把將傅子矜給拉了過來,他指著跟前的那幾塊布匹,熱情道:“小娘子你來得正好,你快看看你更喜歡哪一個,你家夫郎都在這裡挑了一上午了都還沒什麼頭緒......”

傅子矜緩緩吐出一個“啊?”字,她下意識扭過頭去看顧羨之。

顧羨之臉頰染上淡淡紅暈,他將臉給彆了過去,默默立起圓扇遮羞。

傅子矜不解釋也不掩飾,隻當是“維護”他的麵子:“本世女瞧著這幾匹布倒是都挺不錯的,隻是不知顧公子會更喜歡哪一匹呢?”

在她的循循善誘下,他耳根發熱,紅如淬血。

顧羨之實在羞得不行了,他一把將大叔給拉了過來:“叔,這位娘子隻是三郎朋友,並不是三郎的未婚妻......”

“我瞅著這小娘子小臉老俊了,與顧三公子你甚是相匹,我還以為......”他麵露慚色,隻覺得可惜。這小娘子生的俊,看顧三公子時那叫一個含情脈脈,怎麼會不是呢?

大叔並未深想,轉眼向傅子矜道了歉:“小娘子,我人粗嘴笨的,實在不好意思啊。”

傅子矜莞爾一笑:“沒事。本世女相信洛世女也不會往心裡去的,對吧,顧公子?”

突然被點到的顧羨之不由得一驚,隨即附和道:“那是自然。”

那是自然。

顧羨之他心有餘悸。

大叔臉上掛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這時,裡衣店裡又來了一波客人,大叔讓顧羨之自己挑會兒,他得先去接待其他客人了。

直到這顧羨之才抽出兩人單獨說話的機會,他向傅子矜深鞠一禮:“傅世女,多有得罪。”

“不礙事。”

傅子矜借著這個機會,又向他逼近了些,像是隨意一問:“顧公子在挑布?”

她下意識去打量裡衣鋪的布局,布匹琳琅滿目、色澤鮮豔,是專門賣裡衣布料的鋪子。

在施柔國,男子的褻褲是一件極其隱私的事情,從用料到成品,大戶人家都是請專門的舅子來製作的。但女子的裡衣倒不是什麼太隱蔽的事,大街上隨處可見。

但一般去裡衣店的小夫郎,大多都已經成婚。

想到這時,女人眼底情緒微妙。

顧羨之支支吾吾,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嗯”字。

前世他給她製過好幾件裡衣,但她一次也沒穿過......

傅子矜餘光瞥到他身後無人,來了句:“就你一個人?家裡也不派一個人跟著?”

也不怕被人給拐了去。

顧羨之乖乖道:“小由去買糕點了。”

傅子矜她“哦”了一聲,手中布匹柔軟光滑,她明知故問:“給洛青玥挑的?”

本該是心照不宣避諱的話題,但卻被人給明晃晃地挑開了。

她皓齒輕咬唇肉,唇線緊繃。

給女子挑裡衣布,本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這是已經過了門的夫郎才會做的事,還未過婚的夫郎來這兒,還是太早了些。

他就這麼著急嗎?

顧羨之:“是。”

他回複得直白。

顧羨之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盯著她。

雖然他知道她不是前世之人,可他還是忍不住想和她慪氣。

這若是換做前世,像她這樣的天之嬌女隻會淺淺地“哦”一聲,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果斷乾脆到連背影都是冷的。

傅相嫡女高高在上,而他隻是區區一個顧家庶子。她站在雲峰之上,而他卑微在塵埃裡。即使重來一世,也還會是那樣吧......

若不是他母親後來權勢滔天,他怎麼可能夠她半分?還能和她成為妻夫?

傅子矜則跟個沒事人似的,將一塊布遞到了顧羨之跟前,認真道:“本世女覺得這塊布不錯。”仿佛真的認真在幫他挑布一般。

顧羨之抬頭去看她,他黛眉緊蹙,難以置信。

也罷,她不過隻是善良罷了。她對他,從始至終都沒動過心。

顧羨之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了下來。欲拿過傅子矜手上的布,他不想再讓她插手了——

這時,傅子矜倏然轉身:“掌櫃的,這布多少錢......”

顧羨之的手尷尬停在了原地——

也不知是湊巧,還是她故意的。

顧羨之不禁暗暗咬牙,恨恨地將手給收了回來。

知曉價錢後,傅子矜再次將布遞到他跟前,認真解釋了起來:“這做裡衣的布料呢,樣式倒是其次的,最重要布的手感,太硬了肯定是不行的,太軟了呢也不太好......”

她將裡衣從手感、樣式、製作工藝、起源等等都一一說了個遍,裡衣鋪裡的大夥那是聽得津津有味,隻有顧羨之,他恨不得找個地縫給鑽進去。

他回應得敷衍,丟人丟得認真。

他上輩子怎麼沒發現她臉皮這般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