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陳留城外,旌旗密布,足足二十五萬大軍,將城池圍了個水泄不通。
此時儘管已是深夜,可高順從城樓上遠眺過去,隻見十餘裡外的敵軍營寨,井然有序,隱隱之中暗合兵法,營內隱約可見一隊隊火光在移動,顯然便是巡邏衛隊在舉著火把四處查探。
“曹孟德用兵,果非尋常。”
高順不出言感歎了一句,隻是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說話語氣也甚是平淡,因此旁人也難以分辨他究竟是對那曹的讚歎,還是對城中即將麵臨的危機而感到憂心。
一個武將走了過來:“高將軍,曹軍今方至陳留城下,我等何不趁其立足未穩,突施偷襲?”
高順微微搖頭:“曹營整肅,防守嚴密,難覓破綻,冒然偷襲,必中陷阱。”
幾個武將卻都有些不服:“曹軍二十五萬大軍,要想做到全軍調度一致,已是極難,普天之下,除卻陛下,關將軍,張將軍和高將軍您以外,屬下等人想不出還有其他人能夠辦到。敵軍到達陳留城外尚不足兩個時辰,如何能做到營寨戒備森嚴?末將以為,隻要我等小心潛行,仔細打探,定能找出破綻。”
“不錯,嚴將軍說的在理。末將等人皆願一試,否則待曹軍明發起猛攻,我等勢必陷入危局,還請將軍下令吧。”
“將軍下令吧,末將等久受朝廷厚恩,或是流民,或是賊寇,或是降卒,或是窮苦之,全賴陛下與將軍不棄,悉心教導,大力提拔,方有今榮光。今夜前往偷襲,如若僥幸得勝,我軍之危自解,如若不勝,縱然粉碎骨,也算是為國儘忠,毫無怨言。”
幾人說得言辭懇切,鏗鏘有力,顯是出自真心。
高順卻似乎無動於衷,依舊用那平淡的語氣說了一句:“敵軍三路兵馬,從三方趕來,而能同時抵達城下,不出一個時辰,便在我軍遊擊滋擾之下,順利圍住城池四麵,營寨搭建完畢,如此手段,高某亦自愧不如,爾等不可魯莽,違者軍法從事。”
眾將一聽,頓時不敢再說話了。
他們都是跟隨高順少則三四年,多則仈ji年的老將,高順的脾氣,他們自然都十分清楚。
這位堂堂大漢征南將軍,天子親信大將,平裡話語極少,可謂是惜字如金,然而一旦說出一大段話時,便代表他對此事極為慎重,再加上高順軍中,單論軍紀之嚴,當可冠絕諸軍之中,他說軍法從事,就絕對不會有絲毫戲言。
而與此同時,曹營軍帳之中,曹與眾將,正在商議明攻城之策。
如今陳留四門之外,夏侯惇與戲忠攻南門,夏侯淵與賈詡攻西門,曹洪與程昱攻北門,曹自領兵與眾將攻東門。
眾將正議論紛紛之時,一名守衛在賬外喊道:“啟稟主公,營外有一人,自稱主公故友,特來拜見。”
“哦?曹某故友?”曹一雙鷹目之中,目光一凝,麵帶疑惑道:“我的哪位故友,敢在此時來拜訪於我?他可曾通名姓?”
守衛答道:“來人隻說了一句話:曹兄尚記得中牟縣之事乎?”
“陳宮!”曹登時驚呼起來。
他連忙繞過了沙盤,走到了賬外,麵帶喜色地對那守衛喊道:“快,快去請他進來。”
“喏。”
守衛正要離去時,曹卻忽然喊住了他。
“不,曹某親自去迎他。”
他跑出了幾步之後,忽然又停了下來,回頭對眾將說道:“快,將我頭盔取來。”
一名武將連忙從營帳中取出了曹的頭盔,雙手遞了過來。
曹戴上頭盔,整理了下甲胄,這才快步往營寨之外走去。
一員武將十分不解:“這個叫陳宮的是何人,竟然讓主公聽到他名字,便如此欣喜?”
郭嘉對他解釋道:“你來得較晚,因此不知。主公當年在洛陽密謀反對董卓,事敗露,倉皇出逃,為董賊通緝。逃至中牟縣時,被時任縣令陳宮認出其份,非但不將他押解去洛陽領賞,反而傾儘家產,相助主公起事。之後數年之間,為主公出謀劃策,又在兗州各地奔波,籌備糧草軍械,當年泰山郡突起賊寇,劫掠村莊,攻打城池,主公出征在外,難以相顧,也是此人以謀士之,親自奔波於各城之間,指揮守軍,方才保住城池,可謂功不可沒。主公能有今,此人功勳之著,不下於諸位夏侯將軍及曹將軍。”
那武將聞言,卻愈發詫異:“如此大功之臣,何以如今不在主公麾下重用?”
不但是他,周圍還有幾名新來不久的將領,也都個個麵露疑惑之色。
郭嘉笑了笑:“他若能留用至今,於軍中之地位,當還在我與仲德等人之上。然而當年……”
他說一半,忽然閉口不言:“罷了,主公對此事頗為忌諱,不可多言。”
眾將雖然好奇,可見他如此說來,也隻得作罷。
曹連走帶跑,一路往營寨門口趕去,雖然距離並不遠,可他此刻卻覺得這營寨有些太大了,自己一個中軍帥帳,距離寨門竟然這般遙遠。
好不容易到了寨門口,果然見到一個形消瘦的中年儒士,負手而立,站在門外。
曹雙眼一亮,趕緊跑上前去。
“公台……公台……”
這一時激動之下,曹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一個趔趄便向前撲倒。
好在邊的護衛出手將他扶住,這才沒有摔倒,然而曹卻似乎嫌他多事,一把將那護衛推開。
“公台……”
陳宮轉過來,對著曹微微一笑,拱手行禮。
“孟德,許久不見,彆來無恙乎?”
曹大笑著跑到他的麵前,一把抓住了他正在行禮的雙手。
“好,好得很呐。哦不,不好,十分不好。自當在洛陽,公台離我而去之後,曹某無一不思念賢弟,今賢弟複歸,雖得萬金,亦無有這般歡喜,快,快隨我進軍帳說話。”
曹拉著他的手就往營中走去,一邊走著,一邊不斷向陳宮說著自己這兩年所經曆的事,直說得是唾沫橫飛,歡快無比,讓周圍的將士們看見之後,一個個都是目瞪口呆,驚訝非常。
兩人一路走進曹的帥帳之中,這下門口那幾個武將,才徹底相信了郭嘉方才的話。
“郭軍師,您說得還當真一字不差啊,主公對他之態度,果然不同尋常。”
“是啊,末將等人也就見過他對夏侯惇將軍一人有如此親昵,即便是夏侯淵,曹仁等將軍,都不曾受過這般禮遇啊。”
“奇人,這陳宮真奇人也。”
郭嘉卻沒有理會他們的感歎,反而一臉凝重地看著帥帳之內的陳宮影。
“如此非常時刻,他何以莫名出現,究竟有何圖謀……”
他雖然心中多有疑惑,但一來,曹不曾傳喚於他,二來,賬內並無異狀發生,依照軍規軍紀,這等形下,任何人都不得擅闖帥帳,哪怕連夏侯惇也是一樣,因此,郭嘉也隻能在賬外等候,豎起耳朵,仔細想聽清楚帥帳之內,陳宮要與曹說些什麼,也好分辨他背棄曹多年之後,突然出現在此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