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最後的旅途1(1 / 1)

漢世祖 羋黍離 4563 字 3個月前

烈日炎炎,老皇帝卻沒有一點畏忌的模樣,就那麼平靜地躺在泰康殿的殿台上,一張軟椅,一件輕衫,袍帶也沒係好,袒胸露乳的,下沉的贅肉依稀可見,鞋襪也沒有穿,一雙微微變形的腳翹在空中晃蕩著……

更與老皇帝氣質不相稱的,是他手裡拿著一把素樸的蒲扇,居然自己在扇,力道略輕,連頭發絲都沒飄動。

「官家,雍王殿下求見!」

「宣!」聞言,老皇帝有了明顯的反應,手微頓,吩咐道:「給雍王也搬張躺椅!」

「是!」

作為老皇帝最親最愛的弟弟,泰康宮這種好地方,老皇帝自然不可能忘記劉承勳。未幾,劉承勳前來拜見:「臣參見陛下!」

劉承勳大概也是老皇帝態度最不摻假的人了,偏過頭,衝他笑笑,手一指:「坐!」

「謝陛下!」

很快,泰康殿前便躺下來兩個老頭,一個不修邊幅,一個要明顯拘謹得體些。蒲扇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扇動著,老皇帝語氣隨和地問你道:「三郎,你終究還是來了!」

「陛下身體不爽,臣前來拜望,理所應當。」劉承勳的聲音也明顯蒼老許多。

「外麵又起流言蜚語了吧!」老皇帝冷冷道:「即便已經遠離皇城宮闕,仍是這般多是非,這麼多莫測人心,不得安寧!請求覲見的那些人,有幾個是真心關懷朕的身體,都是些居心叵測之徒!」

聽到老皇帝這不近人情的話,劉承勳隻是稍加沉默,然後輕歎道:「陛下而今感覺如何了?」

「不過心情略感鬱悶罷了,卻被一些人傳成天大的事,挑撥是非,撩亂人心,若非潛懷異誌,怎會那般上躥下跳」

聽老皇帝又在這裡絮叨,毫不掩飾對臣子們的猜忌,劉承勳的眉頭終於緊鎖起來,不著痕跡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二哥啊,難道你當真毫無察覺,你自己的問題最大嗎?

不過,這樣犯上的疑問,即便是雍王,也不宣之於口。劉承勳此次覲見話明顯有些少,老皇帝也覺異樣,問道:「怎麼不說話?在想什麼?」

聞問,劉承勳微微一歎,以一種寬慰的語氣道:「不過是一些苛政虐民的臟官酷吏,既然遇到了,處置了即可,陛下何必耿耿於懷至此?」

聽劉承勳這麼說,老皇帝轉過頭來,淡淡道:「三郎,以你的見識,朕會因為這點小事,長縈於心,難以釋懷?」

「那是為何?」劉承勳順勢輕聲發問。

老皇帝沉默了下來,少頃,沒有就此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個讓劉承勳驚詫無比的問題:「三郎,你覺得大漢社稷,能夠傳承延續多少年?」

對此,劉承勳難掩麵上的愕然,迎著老皇帝的目光,卻發覺是那樣的深沉而專注。按下心中的波瀾,劉承勳格外堅定地答道:「自然是千秋萬代!」

「千秋萬代?嗬嗬!」老皇帝聽罷,頓時便笑了:「三郎,這四個字,捫心自問,你自己相信嗎?」

劉承勳當然不能說不信,否則不就是當麵欺君了?並且,眼下老皇帝的狀態,顯然不大正常,而觀老皇帝的眼神,又一副要聽真話的樣子,實在讓人為難。

少許沉吟過後,劉承勳避而不談,轉而問道:「陛下,你怎會擔憂這等問題?」

老皇帝語氣悵然:「或許是太閒了吧!又或許,是近些年,過於懈怠、墮落,變得不自信了!」

「陛下.」

劉承勳明顯想勸說一番,免得老皇帝過於沉浸於這樣負麵的情緒與思考中,那樣對誰都不好。

不過,老皇帝雖然處於這種深沉而壓抑的氛圍中,但腦子卻很冷靜,思路很清晰,沒有一點此前表現出來的昏聵與糊塗,這種矛盾感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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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的老皇帝身上格外突出。

「好了,有些事情,也不是你我兄弟聊聊天就能解決,能改變的!兒孫自有兒孫福,而今反複咀嚼此言,卻是越覺有道理!」老皇帝嘴裡低喃道,觀其狀態,與其說是心態放平、目光看開了,不如說是妥協了,麻木了。

「你來看朕,哪怕晚了些,朕心裡總是高興的!」老皇帝繼續說道:「朕曾答應你嫂嫂,要帶她暢遊天下,結果食言了;早年也曾放言,要走遍大漢四境,開眼看看這大好河山,也根本沒做到!」

「就拿南方道州來說吧,如今對朝廷的重要性逐年加強,所供財稅,居天下泰半,可是朕,最遠一次巡視,也隻在金陵,剛剛過長江!」老皇帝念叨著:「哦,娘就在那一次南巡期間突然走了.」

說著,老皇帝竟然哀傷難已,語氣都哽咽了,抬手抹了下眼角,方對劉承勳道:「還記得,早年朕不管是出征還是巡視,總是會選擇留你鎮守京師,或者坐領一方,至今思來,那段時光,仍覺懷念。

朕取得的那些成就,也是有你雍王一份功勞,你回去收拾收拾,再陪朕走一段路,去看看大漢的江河社稷。

朕總感覺,時間不多了。此番出行,總歸是打著南巡的名義,趁著還能動彈,就再認認真真地巡視一次吧」

老皇帝是越說越動情,劉承勳聽了,竟也是熱淚盈眶,反倒讓老皇帝出言去安慰他。

兄弟倆親密地交談著,兩個人年紀都不小了,很少談及當下,更多是在回憶過去,高興的事大笑,哀傷的事也不矜持憋淚,儘興而談一個多時辰,方才散場。

離開泰康殿,步伐很是遲緩,一直到走得遠些了,劉承勳方才回過頭來,眼眶中布著些許血絲,眼神格外複雜,輕輕地在心中呼喚了一聲:二哥啊.

繼續南巡,並非老皇帝心血來潮,拍腦袋決定,而是經過認真思考,他也確實想著如早年那邊,用點心,去走走看看。

不過,皇帝出巡事宜,要落實起來,就不是一句話那麼簡單了,想再像私訪羅山縣那般輕裝簡行,也不大現實,畢竟目標是整個南國。

首先一個時間問題,時值盛夏,自然不宜出行,至少得等入秋,乃至更久的秋涼之後,當然,空餘的時間,正好用來準備。

隨駕人員,也要經過刪減,不再是去遊山玩水、避暑納涼了,老皇帝隻打算把大內軍帶上,再加上一部分侍候的宮人以及文臣武將,總人數儘量壓縮至五千以下。

至於其他人,哪來的回哪兒去,玩也玩過了,泰康宮也見識過了,酷暑也過去了,不能讓他們再「奉旨」逗留申州,給地方添亂。後妃之中,老皇帝甚至隻讓賢、宜二妃隨駕,其他人等全部被趕回京城。從一係列的安排可知,老皇帝這回,是真想再仔細一把,隻是,難免顯遲。

一直拖到七月中旬,諸項事宜準既定,巡視路線也研究確定好了,老皇帝正式下詔,再度開啟南巡旅程,首個目標,荊湖北道鄂州。

然而,就在起行前的一夜,老皇帝再遭打擊,大漢雍王劉承勳病逝於泰康宮。初聞噩耗之時,老皇帝還不相信,甚至第一反應是把那謊報的宦官給殺頭,雍王薨了,這怎麼可能,他比自己年輕,一直以來,也很少生病,還準備隨自己繼續南巡,怎麼可能突然就沒了。

然而,事情總是以一種讓人措手不及的方式發生,雍王突生惡疽,病情急轉直下,不過三日,便暴斃,連最後一麵也沒讓老皇帝見到,連句遺言也沒留下。

而據報,雍王之疾,很像是南洋常見的瘴疾,可能還是當年下南洋時,便染上的病根.

雍王之薨,朝野震動,而對老皇帝來說,則用怎樣嚴重的詞來形容都不為過。老皇帝早已習慣了故人凋零,在當下,若是再有人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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