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站起,在殿中隨意地漫步。
趙高不知道大王此刻在想什麼,但是從大王的反應來看,大王對太子還是一點懷疑都沒有。
“寡人想看看,扶蘇想要如何做?”嬴政忽地說道。
扶蘇長大了,嬴政很想知道,他打算如何處理這些事情。
“寡人記得,他有個話很多的近侍。”
“叫灌夫。”
“你去安排。”
“唯。”
趙高躡步走了出去,嬴政一個人站在殿中,透過大殿打開的側門,看到了春夜裡漫天繁星,空氣中飄溢滿了花朵清香甜美的味道。
嬴政想起當初華陽太後在世時給扶蘇賜予禮物,當時扶蘇的作為。
嬴政知道,扶蘇這麼做,是為了維護自己。
但是很快,嬴政又想起,當初他自己是如何應對呂不韋、嫪毐等人派過來的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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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扶蘇再次登了昌平君的府門。
這些日子以來,熊啟雖然閉門不見客,但是這不意味著他門前冷冷清清的。
太子駕到,虎賁衛前驅抵達,花了半個時辰,才把道路清理完畢。
熊啟沒想到扶蘇這麼快又來了。
這個狼崽子,他非得把自己的胳膊咬下來才甘心嗎?
“太子,有失遠迎啊。”
熊啟穿著單薄的深衣,今日在前堂會見扶蘇。
“叔公多禮了。”二人對坐下來,扶蘇不由道,“叔公門前好熱鬨,聽說前來的貴客雲集,都已經把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熊啟故作驚訝,“竟然有這回事?這些天我一直都閉門謝客,誰都不想見,並不知道有這麼多人想要見我。”
話說著,熊啟又表現地很生氣,“你說說這些人,我已經大勢已去,怎麼還不放過我。難道我在鹹陽城裡好好做個君侯,他們也不願意嗎?實在是可恨!可惡啊!”
借著賓客的事情,痛罵自己……
指桑罵槐是吧,我也會。
扶蘇便道,“確實可惡,確實可恨,還愚蠢又可憐,可憐而又不自知。明明大禍都要臨頭了,還遲遲不肯悔悟。我都替他們感到著急。”
熊啟笑嗬嗬地望著扶蘇,畢竟是他選的太子,到底不一樣。熊啟親自為扶蘇倒了一碗茶。
“太子身在宮中,何故替他們感到著急呢?”
“我倒也沒有那麼心慈好仁。實在是事情再嚴重些,這火就要燒到我屁股下麵了。”
熊啟聞言,不由得一默。
原來這小子是在擔心這個啊。我說他怎麼又來了,敢情不是為了嬴政,是為了他自己而來啊。
熊啟這才心平氣和下來,慢慢地飲用茶水。
屁股下麵,就是座。座就指權位。
在政治場合上,這些都是術語,行內的人自然聽得懂。
信在一側,隻是看著這二人不失貴族儀態的唇槍舌劍,聽著倒也是一種享受。
灌夫就不一樣了,他隻覺得太子和昌平君都太小心眼了。
不就一個賓客上門的事情,昌平君竟然這麼這麼評判人家,仿佛對方十惡不赦,人家不就是想和太子一樣,前來看看昌平君而已。
至於太子就更是誇張了,說得天花亂墜,都扯到自己屁股上了。試問這昌平君門前的賓客,又怎麼能點了火,還燒了羽陽宮的上座。
“太子今日前來,我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府上有個好庖廚,炙魚的手藝一絕,不知太子是否有意一嘗。”
“叔公有請,扶蘇恭敬不如從命。隻是我今日前來,還為叔公帶了一個好玩具。想和叔公一起玩玩。”
“我聽說你在宮裡養了不少工匠,手藝冠絕天下。不知是什麼玩具?”
扶蘇拍了拍掌,很快宦侍便抬著一個方盒走了進來,看樣子像是六博。
待方盒被抬上來,宦侍打開。
熊啟見到內裡像是一個棋盤。隻是這個盤上的格子是由九道直線和十道橫線交叉組成。
“這是?”
“象棋。”
“太子還真是主意多,我活了大半輩子,也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玩意兒。這,怎麼玩啊?”
扶蘇坐直身子,給熊啟一一解釋。
“象棋不同於圍棋,叔公你也看到了這棋盤上共有九十個交叉點,象棋子就擺放和活動在這些交叉點上。”
熊啟哈哈笑著,他對這個新奇玩意兒還是有些不以為然,“你這一個格子足夠放九枚圍棋子兒,你這象棋子兒,怕是要有一個爵大了。”
“呈上來。”
宦侍又呈上一大盒棋子過來,每一個都是大圓木坨,上麵有黑漆寫上的字。
“這就是我的棋子。”
“你這象棋,不如改成大棋。”
扶蘇最討厭自己發明的東西被人調侃。這個人是誰都不行。
見扶蘇臉色嚴肅起來,熊啟立刻改口,“不過象棋名字倒是雅致,還彆有深意啊。”
扶蘇繼續介紹,“棋盤中間沒有劃通直線的地方,叫做“河界“;劃有交叉線的地方,叫做“九宮“。
“這條線,叫做楚河;這條線,則為秦界。”
楚河和秦界二字就刻在邊上,熊啟一開始沒有注意,被扶蘇一指,他頓時麵色大變,但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他很快神色又恢複如常,隻是眼中閃著精光。
“叔公,我下棋就喜歡不被人打擾,這樣才能下個痛快。這人間俗事俗務太多,很是容易被人吵鬨打斷。”
“好好好——你們都退下,退到外麵去。”熊啟下令。
扶蘇也看向身側,“你們也退下。”
信想著,自己也不能做的太明顯。“太子,臣是少內史,不應該離開太子身側的。”
“下棋而已,沒有什麼大事。”
“唯。”
灌夫卻道,“太子,你和禦史蒼下棋,從來都不叫我們離開。”
話音剛落,信一腳狠狠地踹在灌夫的後腿上。
周圍的人當做既沒有聽到這番話,又沒有看見這一幕。
灌夫隻能看著信凶惡的眼神,委屈退下。
等到灌夫走了,熊啟道,“太子身邊這個近衛,我看很有意思。”
“他是我從虎賁衛中挑選的唯一能夠扛起鼎的人,一身好武藝。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優點了。”
熊啟已經擦拭完了手,這就等著上手下棋。
“請太子賜教。”
……
太陽漸漸從東麵爬上中天,從來都是爺爺教孫子下棋,到他這反成了孫子給爺爺教棋。
好在不算難教。
“馬走日,相走田。帥不可離開九宮。”
熊啟很快就上手了,隻是讓他感到驚詫的是,三局走下來,扶蘇每次都不讓著他。
“對待一個新手,太子這樣做合適嗎?”
“反正我贏了。”扶蘇雙手環胸。
熊啟看著楚河秦界,知道扶蘇還有後招,雖然不想再輸給這個乳臭未乾、口氣比本事大的臭小子,可是他還是將就堅持了下來。
“那就繼續。”
等到下午的時候,扶蘇忽地教了熊啟一個棋法。
“這一招,叫做棄車保帥。”
“車都沒了,帥還拿什麼進攻?”熊啟已經下棋下得已經入了迷,全身心沉浸在象棋裡,哪裡還有先前的玩味之態。
“適當的放棄手下的馬前卒,可以保住帥。隻要還有象、士、馬、卒,未必不能日後翻盤。我所說的這個辦法,可不僅僅在象棋棋局之內。”
熊啟從棋盤中醒了過來。
“好小子,原來用意在這裡啊。我告訴你,沒有了車,帥就等於死了。倚靠眾人的力量才成為帥,如今卻要拋棄眾人,勢必為世人所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