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棋盤上幾乎已經落滿了棋子。
扶蘇堵住了熊啟所有目的‘氣’。
“太子真是殺氣十足。每一步都攻勢十足,氣勢淩厲。”
“我感覺叔公這話的意思是叔公自感不敵我。”扶蘇眼中帶著些許笑意。
扶蘇總是外表看上去非常快樂,但是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啊,他的心裡裝著很多事。
畢竟是一國的太子,正是因為有城府,所以身邊的人從來不敢輕慢。
熊啟振振衣袖,他捋著須,眸中閃著精明的光,“太子今日這是來對我發難了嗎?”
“隻是下棋而已。”扶蘇淡淡地說著,隨手又下出一枚白子,吞並了熊啟的一大片黑子。
“下棋,消遣興致而已。哪能這麼下,每下一步,都想著要致對方於死地。”
扶蘇聞言則笑,他抓起一大把白色的棋子,隨意地丟在了棋盤上,將原有的局勢全部打亂了。
“太子這是?”
“叔公說的是,下棋,消遣而已,本來輸贏就不重要。更何況你我二人本就是親人。”
熊啟一直記得扶蘇小時候說過的話,但是隨著扶蘇的年紀越來越大,大家肉眼可見太子心思漸漸深了,對人對事都保留自己的想法。
那麼這種時候,還對八歲小兒的話信以為真,就是大大的愚蠢。
熊啟琢磨著親人兩個字眼,不由得冷笑。
自從他的母親雲陽公主去世,熊啟不再相信有什麼親人。妻子如衣,兒女如豺,能靠得住的隻有自己。
扶蘇複道,“輸贏本不重要,可是如果要勸說某個人,那就要拿出實力來。”
熊啟兩邊的胡須微微抖動。
“叔公,你覺得如何?你看我有實力嗎?”
熊啟沉默良久,扶蘇一直和大王關係一向親近,今日忽然說這種話,難保不是幫助秦王政套自己的話。
“太子是太子,自然是有做儲君的實力。”熊啟用耐人尋味的眼神看向棋盤,他才不上這個當。
“我說的實力是,能夠勸動昌平君的實力。”
熊啟聞言這才抬起頭,他擼起衣袖,“太子到底想要說什麼呢?”
扶蘇忽地站起,來到熊啟的身側,對他行大拜之禮。
熊啟以之為驚異,他並未站起身來,他做丞相也很多年了,養尊處優,隻需要對一個人站著說話。而那個人通常會給他賜座。
扶蘇這麼做,隻讓熊啟感覺到事情變得有趣起來。
“太子這是要作何啊?”熊啟笑著,用衣袖拂了拂棋盤麵,掠起幾片桃花。
“吾扶蘇請叔公為吾之太傅,教導扶蘇左右。”
熊啟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手中的棋子也不小心掉了下來。
太子太傅,這樣的條件誘惑,扶蘇就不相信熊啟不動心。
熊啟僵了半天,扶蘇緩緩抬首,“叔公意下如何?”
“我何德何能,能做太子太傅呢?”熊啟從來都不敢想這樣的事情。曾幾何時,嬴政和王後把扶蘇保護的死死的,怎麼如今竟然肯放他出來。
太子還說要讓自己做他的太傅。
“是扶蘇想要這麼做。”
“那得大王同意。你——現在——說了不算呐!”
“隻要叔公願意,君父也會同意。”
扶蘇還是呈現站立的姿勢。
遠走之後的信望著白色的身影,內心期待著他能夠成功。
“少內史一向不是跟著太子寸步不離嗎?怎麼如今肯帶著我出來。”
信看著灌夫,故作生氣地道,“還不是因為你,昌平君是太子的叔公,你竟敢在昌平君麵前造次。方才昌平君對你不喜,難道你沒有看到嗎?”
“對我不喜?”灌夫苦思冥想起來,“沒有啊,昌平君還說我有彆於常人來著。”
“啊。是啊。你待在此地不要動,我獨自前去侍奉太子就是。”
灌夫本來不同意,但是聽到信的話,隻能委屈地站在原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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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啟大笑一番,笑聲飄到了桃林邊上的湖泊,“太子話說反了吧。隻有大王同意,我才能夠願意。”
扶蘇意欲複答,熊啟卻站起身,“你看你的少內史走來了,我們去林間走一走吧。你身邊這些個隨從,我看都不怎麼懂得察言觀色啊。”
“叔公教訓的是,下次不帶他們過來了。”
“我這裡還有一片湖,名為七彩湖。每逢雨後,湖上必定現彩虹。不知道太子是否願意前去觀賞。”
“願往。”
隻要熊啟動心了,其他的話一切都好說。
二人便沿著小道,往湖泊的方向走去。
“太子怎麼想到要我來做這太子太傅呢。”
“沒有人比叔公更合適。”扶蘇也直白地講,不想再繞彎子,他想把這件事確定下來,這樣他才能沒有後顧之憂去伐楚。
熊啟對此沒有回答。
他參與的密談比扶蘇的遠遠要多,像扶蘇這樣的說法,明顯是想要空手套白狼。
熊啟不說話,慢慢地往前走著。
“叔公難道忘了,我小時候和叔公說的話了嗎?”
熊啟眸中忽地閃著亮,“什麼話?”
“當初在柿子林。”
熊啟聞言,眼中的光立刻黯淡了下來。
“什麼柿子林?”熊啟負著雙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小時候就希望叔公做我的太傅,如今叔公終於不用做丞相了,做我的太傅不是正合適嗎?”
扶蘇不提還好,一提熊啟現在的處境,熊啟就恨得牙癢癢。
他可是朝中多年的丞相,朝中有的是他的人馬,甚至有許多他一力提拔上來的將領。
秦王罷免了自己的相位,朝中那麼多人不可能願意忍耐他的。
熊啟背對扶蘇望著湖麵,露出笑容。
“我聽說,要有所得,就必要有所失去。叔公隻要願意做我的太傅,並且為之付出點小小的犧牲,君父一定會同意的。”
“你終於說出實話了啊。扶蘇,叔公我一向待你可不薄啊。莪如今都已經被罷相,閒賦在家,你居然還要我做出點小小的犧牲。”
“叔公,這犧牲真的很小,換來的利益卻是巨大的啊。”
熊啟對此還是不屑,他覺得扶蘇也不過如此嘛,看起來很厲害,實際上功夫還不到家。想要自己幫助他,卻拿不出實際的東西來。
“我如今一介閒人耳。還能有什麼利益可以打動我。”熊啟繼續捋須。
“叔公一家大小的性命。”
熊啟的臉色唰地變白。
“你說什麼?”
“我說話,從來不講第二遍。如果叔公肯勸告昔日靠著叔公晉升上來的將領們告老還鄉,扶蘇就一定能夠保住叔公一家大小的性命,而且日後會給叔公一塊更大的地。”
扶蘇說罷,熊啟額上則擰起條條青筋。
“這就是你所說的小小的犧牲?”
“叔公,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宮去了。話我已經告訴叔公了,就看叔公接下來怎麼考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