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下去,燕丹在宮中暴斃身亡,厚葬。此殿宮人,看護不利,為燕丹殉葬。太子不思學,貪玩好動,責令禁足三月。少內史信,看護太子不力,罰薪俸一年。”
信自然是拜謝嬴政。
可是扶蘇就頓住了。
殺敵人行,因為自己的正義之舉,卻連累這麼多人白白丟掉性命,豈不是不值得。
趙高走了過來,在嬴政身邊說了些什麼。嬴政將他的目光看向那些陪同燕丹來到秦國的隨侍。
“你來處置。”
“大王放心。”
扶蘇走上前去,“君父,我……”
“寡人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沒有什麼方法會比這更讓你長記性、吃到教訓;也沒有其他的懲罰,會比這樣做更能懲罰到你。”
嬴政撂下這句話,邁著步子離開。
趙高在一旁看著,眼睛都紅了。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大王甚至都還在包庇太子。
宮門被打開又被關上,趙高站在原地,對扶蘇道,“太子,方才情急之下,忘了謁見太子,請太子恕罪。”
扶蘇本來不屑搭理趙高,在宮裡住的時間久了,也是能聽到趙高背地裡的乖張行為的。
“無妨。”
至於其他的,扶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連累這麼多無辜的將士送死,不是他的本意。
扶蘇想到一個人,她也許可以救這些郎衛。
椒房殿裡,王後的麵被氣的煞白煞白的,她本在和其他夫人一起喂扶蘇的異母妹妹公主喝藥。
扶蘇忽然急匆匆闖進來,臉上的血擦乾了,可是腰間的白色玉佩上卻被浸染得透紅透紅。
“出事了?”
“母君,讓我單獨和您說吧。出大事了。”
王後聽了來龍去脈,臉色先是煞白,隨後又浮現出鐵青色。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居然是我的兒子做出來的事情。你居然殺了燕太子丹。”
“母君,當務之急是請母君替我向君父求情,放過那些無辜的士兵,他們因為我的話才被派遣去看守燕丹。如今又因為我要被處死,還是去給燕丹殉葬。”
“母君——”
王後坐在座上,神情微微有些呆滯。她的手忽地被身下的竹席割傷,冒出了鮮血。王後吮吸著她的手指,看著很平靜,可是心裡卻仿佛在滴血。
他的兒子生來就注定了不能像正常人一樣,每天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
可是無論自己怎麼引導,希望他做能堂堂正正做個君子,將其保護的天衣無縫,他還是暴露出這樣嗜殺的本性。
王後已經管不住大王了,現在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變得強大,脫離她的束縛。
她感到失落。
扶蘇說著,“母君,您一直都教導我要做個慈善正直之人,說隻要持正向上,總會有果。可是現在,那些人因為我要枉死,孩兒於心不忍,也就隻有母君可以在這件事上說說話了。畢竟其他人,我也是實在不敢告訴他們。”
“可見,大王這樣懲罰你才是對的。”王後冷著臉,“如果隻是懲罰你一個人,你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帶來多麼嚴重的後果。”
“君王的過錯,輕則使身邊的人付出生命的代價;重則使國滅亡,使百姓流離失所。即便如此,我卻覺得你君父對你的懲罰太輕了。大王應該責罰你去往雍城思過三年。居然僅僅禁足你三個月。”
扶蘇哪裡想到,她母親在這件事上,居然覺得嬴政對自己的處罰太輕了。
“孩兒告退。”
“回來。你去哪裡?你要氣死我嗎?”王後說話輕輕的。
扶蘇回過頭來,“母君,這個時候,還計較什麼對錯啊。君父要稱製天下,燕丹早死晚死都是死了,我隻是提前送他一程。隻是我沒想到,會連累無辜的壯士,他們也都是有家庭的人,若是一家之主死去了,他們的家人該有多傷心啊。”
扶蘇是真的覺得,他做錯的事情隻有這一件,連累了不該連累的人。
他從來不覺得殺了燕丹他有什麼可後悔的,不殺了他那才是難受。
王後聽了,眼中又帶著幾分憐惜。
“你知道嗎,你君父一直都希望你不要變成他那樣的人。現在看來,你做到了。”
“母君,你在說什麼。什麼叫做君父不想讓我變成君父那樣的人。”
王後慢慢地道,“你還不夠了解你君父,等到長大了,自己成了家,也許那個時候你才能理解你父親。今日之事,若是沒有你父親壓著,你免不了要受責罰。”
“不過,你父親免了你的大過,我可不會。你給我老老實實將道經抄寫十遍。”
“母君。抄十遍?!”扶蘇叫起來。
“覺得少,我還可以給你再加。”王後低著頭,不去正眼看扶蘇,生怕一個惻隱之心犯了就不處罰他了。
“這件事,瞞不住的,很快就會鬨得天下皆知。你這些日子,給我好好待在羽陽宮,上林苑都不許去。你也不想給你君父惹麻煩,破壞他的一統天下的霸業吧?”
王後站起身重重地說著。
“行。我去抄。”
扶蘇回到自己的羽陽宮,他提著筆本在抄寫《道德經》,忽地想起,自己不是背過《金剛經》篇目嗎,正好寫給這些人。
他無法確定天上是否有真神,但是隻有此舉可以減輕他內心的罪惡感。
他就這麼在羽陽宮裡默寫著世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金剛經》,而關於他提劍怒砍燕丹的事情,很快遍布到了全國。
這一年的天下,《金剛經》問世的同時,扶蘇的惡名再度傳播到全天下。
天下人聞之,多有側目,更有咒罵者。
“秦王虎狼之心,刻薄寡恩,汙蔑燕丹在先。秦國的太子更是戾氣極重,年僅十歲,居然不分青紅皂白就敢提劍殺了燕國的太子,簡直是不將天下的諸侯都放在眼中。實在是可惡至極!”
身在韓國的張良說著,臉上滿是憤怒,額上一片鐵青。
燕王氣得顫抖,可是秦國的使臣已經回來,他們隻字不提扶蘇的事情,隻說他們對燕丹照顧不周,特意送上禮物賠罪。
此事很快就不了了之。
而在六國貴族的添油加醋之下,扶蘇斬殺燕丹的事情卻傳播的沸沸揚揚的,已經嚴重歪曲事實,甚至以訛傳訛,說秦國的太子主動欺辱燕丹,隨後借故殺了他。
是是非非,大家說的很開心罷了,也沒人在意真相。
但是在秦國的史冊上,信還是重重地寫下此事的原委,“燕太子辱太子,太子少,奮勇果敢,怒而殺之以泄憤。燕王喜聞之,不敢追責。”
同樣,在這一年。魏國碭郡單父縣,一個約莫九歲大的女孩,穿著粉紅色的衣裙,正在田地裡采野花。
身邊站著的是他的父親和母親,他們正在看著佃農在田間勞作。
“這秦國的太子,實在是不得了,不得了。十歲居然就敢殺了燕國的太子,這樣的人未來執掌秦國,到時候我們齊國怕是保不住了。”父親說著,不時捋須感慨。
坐在一邊喝茶的母親隻是看向自己正在田地裡玩耍的少男少女,“這我可管不著,我現在就希望莪這一雙兒女,未來都能平安富貴就是。”
小女孩聞言,提著花籃在田埂上走了過來,“阿母,若是天下人都要遭難了,我們一家又怎麼會幸免呢。就怕我們未來,都將成為秦太子的俘虜,到時候我魏國的人,也無法幸免。”
這父親聽了,一臉驚喜,“聽聽,聽聽,你們聽聽。我的女兒實在是不一般啊。身為女子,卻有這樣的見識,實在是難得,我以後一定要給你嫁個非常好的丈夫。”
少女聞言,低下了頭。
“阿雉,你說是嗎?”呂母微笑問道。
少女聞言,頓時氣呼呼的,手中的鮮花都被她扯斷,她跺著腳大聲的控訴,“都說了,不要喊我這個名字,為什麼要給我取名為雉啊。”
“我們生你時,見到這田地間有一隻野雞,羽毛鮮豔異常,毛色鮮亮,十分好看。我當時就想,若是生了女兒,就喚作雉。你去看看那田地間的野雞,多漂亮啊!我的女兒也是這樣,生來就長得漂亮!”呂母滿懷希望的說著。
呂雉聽了,隻是抽抽嘴,“我不管,彆喊我這個名字。尤其是不許在外人麵前喊我阿雉。”
“傻孩子,不喊你阿雉,那喊你什麼。”呂父抱起呂雉。
“那些鄰家的女孩都笑話我的名字。”呂雉很不滿意。
呂公隻是捋須嗬嗬笑道,“這有什麼呢。你生在鄉野之地,取名為雉,多麼好的名字,吉祥如意,還漂亮。天下多少女子,他們很多都是嫁人之後才擁有自己的姓和名,你卻不一樣。”
“生來就能擁有自己的名字,對於女子來說,這是多麼幸運的事情。不必理會那些俗人之見,我看她們的名字也沒有取得多好。”
呂雉聽了,還是不樂意。
“等我長大,我一定要給自己重新起個名字。”
呂母笑了,“你是女子,你怎麼能給自己取名字?真是童言無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