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你還是不夠狠啊(1 / 1)

“誰要你的感激了?半點用處都沒有。”

“你就是塊臭石頭,捂不熱的冰山。你以為你不讓我君父去攻打韓國,韓國就有希望嗎。”

“彆做夢了,韓國的滅亡是因為內弊,不會因為你一個人就能改變曆史大勢的。你簡直是異想天開。”

韓非腳底一顫,心中湧動起一股子莫名的情緒來,這是他有生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一如他的妻子曾經對他說的那樣,這個世界上不是隻有看書和寫書兩件事情,還有其他值得他在意的。

韓非也是第一次發覺,他嚴重低估了太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太子不也是一樣嗎?想要靠自己一人之力去改變非?也許這即是太子和臣說的最後一句話了。臣會記住的。”韓非臨走時,用了臣字。

話音落地,扶蘇心頭打顫。

“謝謝。”

韓非走過,在扶蘇背後停住,說了這樣兩個字。

趙高在一旁瞅著,不會這兩個人是真的動感情了吧。

哪有什麼君臣情誼啊,不都是演出來的嗎?

那他更要勸大王殺了韓非了,蠱惑太子,罪該萬死。

扶蘇擤了把鼻涕,側著臉道,“沒想到你這樣冷酷無情、隻念舊國眼中從來秦國一絲一毫位置的人,居然會對我這秦國太子說出感謝這樣的話來。這麼看來,我倒也沒有錯付。”

韓非頓時心腸一軟,眼眶一熱。

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韓非知道,他進言失敗的結果就是多了一個對手。

他對扶蘇深深地作揖。

“太子保重。”

“等到韓國滅亡了,一切便都還有機會。你要堅持,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

“太子,回去吧。”韓非平靜的說著,他早就預見了自己的死亡。

在前來秦國的馬車上,韓非就已經下了必死的決心。

韓國就是他心目中的唯一。

趙高聞言,將這句話暗暗記在心裡。

要讓韓非消失,就得搶在韓國滅亡前殺了他。他要立刻把這件事通知姚賈。

韓非就這麼被帶走,扶蘇隻覺得無力。

在這個王宮裡唯一能夠和他這個穿越者進行平等對話的人走了

前所未有的孤獨向扶蘇襲來。

以後也不會有人能夠理解自己的所想所說所問了,也不會再有人能夠和自己探討製度了。

在這個世界上,隻有嬴政、韓非這兩個人能夠和他談論那些先進的製度、政治哲理。

但是嬴政是不會花時間陪他一起聊的,在嬴政的心目中,父子情始終不如權力、功業來的重要,嬴政的心裡更多的是他君子。

隻有韓非願意陪著他。

一些事實是在成長過程中於點點滴滴中看出來的。

韓非走後,扶蘇真的沒心情再讀書了。這下輪到扶蘇茶不思、飯不想了。

這種無聲的反抗,才是最有力量的。

扶蘇得到了再見嬴政的機會。

扶蘇在嬴政的大殿裡,捧著秦國的大陶碗,一口氣乾完了一大碗黍米再配上烤好的牛肉、魚片。

“君父會給韓非一條生路吧?”扶蘇邊吃邊問,絲毫沒有注意到,嬴政臉上寫滿了想要踹他。

“食不言。”

嬴政淡淡地回答。

扶蘇又回到了章台宮,章台宮中恢複了過往應有的氣氛。

至少嬴政在扶蘇的打擾下,已經無心處理政務。

扶蘇一直覺得,他和嬴政可以成為好兄弟。因為他們在靈魂上,年紀是相仿的。總是喊他君父,扶蘇自己也心裡不爽快。

他們兩本來就可以是好兄弟。

“君父——”扶蘇吃完了飯就趕快走了過來。“韓非未必一定要死。君父可以留著他,等到韓國被滅了,韓非就可以活下來了。”

“你是打算,用這種方式去感化每一個人嗎?”嬴政嚴厲的目光落在扶蘇身上。

趙高見狀,立刻給周圍婢女、侍從遞眼色,大家都退步走了出去。

“成與不成,總要試一試再說。我也知道此事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但我就是想試一試。”

“那如果眼下這萬分之一的機會都沒有了呢。”

“是因為姚賈嗎?”

“你知道的很多啊。”嬴政沒想到扶蘇居然還能在這件事上說出姚賈的名字,說話間語氣也顯得有些怪異。

事實上,就在方才,姚賈才回來向他求饒。姚賈先是主動坦白了他的身份,與此同時還說了韓非其心可誅。

韓非這麼做,讓他和他手下的人感到非常不安,他們本來就遊走在生死邊緣線上,沒想到韓非居然還在背後中傷他們。

姚賈一五一十把他的擔心都說了出來。

姚賈在嬴政麵前哭的可大聲,嬴政知道他是裝的。但是現在姚賈的作為迫使嬴政不得不下了決心。

他已經決定把韓非交出去,給那些大臣處置。

即便他也舍不得韓非。

“如果我連我的師傅都救不了,以後還能做什麼大事呢。”

“舍棄你的師傅,才能幫助你成就大事。今天叫你過來,就是為了教你這些。韓非已經對寡人的大業沒有用處了,甚至成為了阻礙,這個時候,必須要狠下心來,否則會貽誤大事。”

嬴政在知道扶蘇已經和韓非產生了很深厚的感情時,立刻聯想到王後,扶蘇過去是隨他母親的,優柔寡斷,柔腸百轉。

就是直到這一兩年來,才漸漸開竅,拋棄了性格之中的軟弱之處。

雖然現在的扶蘇比起他小時候已經改了很多,不再對王後的話堅信不疑,有了自己的思考和判斷,但是還是差那麼一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寡人的緣故,扶蘇總是顯得對權力沒有那麼大的野心。

“你知道你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

“年輕?”

“你?年輕和你沒有關係。”嬴政發出一陣無奈的嗤笑,他今日之所以決定對扶蘇說這麼多,是因為嬴政發自內心的認為扶蘇還是很有能耐的,隻要再經過他的點撥,他以後就真的能成為有作為的君主。

“你目前仍舊處在一種幼稚之中。也不知道腦子裡一天到晚在想什麼東西。寡人來告訴你吧,你小子最大的問題就是還不夠狠。身為君王,重情義是大忌。你還是不夠狠啊。”

“可是我是人,是人就有感情的。”扶蘇眼神裡還是有著一如既往的堅定。

“這就是你最大的問題。要成為君王,就要拋棄常人所不能舍棄的東西。要有所得,必有所失。放棄韓非吧,這對你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課。”

“那君父呢?君父你放棄了嗎?”扶蘇的問題,讓嬴政一怔。

嬴政望著扶蘇,半天說不出話來。他的臉色恢複了冷峻,不願意再看扶蘇的眼睛。

“你退下吧。”

這時候扶蘇還太年輕,他的閱曆相比嬴政,始終是顯得白紙一張。可是這也很正常,因為嬴政一麵想讓扶蘇曆練,一麵又非常矛盾的把他重重保護起來。

扶蘇不知道的是,舍棄情感,都是被逼出來的,不是自己做出選擇得到的結果。

“君父,你知道姚賈等人決定暗害韓非嗎?”

嬴政隻是壓低聲音,“出去。”

隆冬的時候,宮裡發生了一樁案子。有人揭發韓非和王宮裡嬴政的夫人私通,那名夫人畏罪自殺了。

外人傳嬴政始終厚愛韓非,因為嬴政在眾人的執意勸說下,還是執意留韓非一命,隻是發配韓非下大獄,去往雲陽。

很快,噩耗傳來,韓非在雲陽大獄死了。

扶蘇再也見不著那個前來秦國為國赴死的人,也看不懂嬴政。

“說我不夠狠嗎?”扶蘇望著空蕩蕩的宮室,眼底滿是漠然。“也許不夠狠的人,是君父才對吧。”

一個看起來很剛很剛的人,他的內心是最柔軟的。

而一個看起來很柔很柔的人,他的內心往往是最狠的。

宮裡恢複了平靜,扶蘇裝模作樣地繼續學習。

在這個沒有溫暖的世界,還有什麼是可以溫暖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