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也是大喜。
太子的舉動,相當於當著眾人的麵狠狠地打了一頓太後耳光。
嬴政分外高興,扶蘇幫他出了一口惡氣,他頓時長長地舒了一口悶氣。
“賞!看賞!”
嬴政看向趙高,趙高也不含糊,拿出兩個大馬蹄金餅子就賜給這個踩了狗屎運的小監。
嬴政俯身又問這小監,“太子是怎麼還的?都說了什麼?”
小監這回抬起了頭回話,“太子先說,無功不受賞。他雖然作為儲君,可是是臣子,沒有對國家做出有用的事情,就沒有道理接受賞賜。”
“太子還說,這是書上教的道理。”
懂得話術的人,都知道,前麵的都是借口,後麵的才是精華。
都是書上教的道理,這話言外之意是,都是我自己乾的,沒人教我。
“太子還說,以後請太後不要再隨意地賞賜自己了。”
嬴政聽了這話,不由得皺眉。扶蘇居然說了這麼直白的話,真是大快人心,還一勞永逸啊!
嬴政佯裝譴責扶蘇,“太子怎麼能如此無禮呢?這不是要把太後氣壞了。”
小監卻道,“並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太後被太子的言論折服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太子還說了什麼?”
小監複道,“太子說,太後這麼賞賜他,隻會讓天底下辛辛苦苦勞作卻得不到豐收的農戶產生放棄種地的想法。”
“會讓苦心讀書鑽研的士人不願意再靠著才華謀取事業,而想著投機取巧,鑽營人心。”
“會讓在外征戰的將士們感到不公,不願意為國家浴血奮戰。”
小監一連串說著這些話,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說著說著,自己竟然哭了。
是真的哭了。
眼淚撲簌撲簌地往紅色的氈毯上掉落,人也忍不住抽搐起來。
是個人,隻要聽到扶蘇的這番回答,都會忍不住側目。
如果沒有一顆為庶民著想的心,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趙高也是有才華的人,聽到太子的這番話,隻覺得扶蘇有些假仁假義過頭了。
說的是真的好,可是他怎麼不相信,天底下有這樣的人呢。
虛偽。
但是這是一個絕佳的討嬴政歡心的機會,“太子這番話,是真的具有縱橫家辯論的風采啊!”
嬴政聽了,自然覺得欣慰。
但是最讓嬴政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扶蘇似乎在用另一種方式去踐行仁義。
嬴政也沒想到,扶蘇處理起這些政治關係問題來,比他想象的要強多了,甚至是一上手就表現出遊刃有餘的狀態。
這就讓嬴政之前的擔憂和疑慮都打消了。
他的兒子是真的有為王的潛質,明白自己處在什麼樣的境況之下。
更重要的是,扶蘇用他的選擇告訴所有人,他在自己和楚國貴族之間選擇了前者。
嬴政甚感欣慰。
“再賞。”嬴政隻是看著眼皮底下的小監。
趙高便又給了他三個大金餅子。
等到小監走了,嬴政忍不住對趙高道,“高,你有沒有覺得,扶蘇實在是太過與眾不同了?”
“太子睿智啊,果敢機敏,既將此事的風險降到最低,又彰顯了自己的名聲。”
大家都看的出來,扶蘇是故意嗆太後,但是沒有想到,嗆地這麼正義、這麼理直氣壯。
趙高也是越來越佩服太子了。
“僅僅是彰顯自己的名聲嗎?”嬴政仍舊抓著這個不放。“你不覺得扶蘇,像是大智若愚嗎?他每次說的話,都讓寡人聯想到聖人之言。”
趙高見嬴政說扶蘇時,又是高興,又是迷惘,又是生疑,又是懼怕。
陪伴在君王許久的趙高,忽地反應過來,他這是在摻和君王和儲君之間的事情。
趙高吞了吞喉哽,這才嚴肅謹慎起來。
“大王,太子正在讀書時,每天背誦的都是聖人的言論,會說這樣的話,也很正常。”
嬴政皺著眉,背對著趙高。
“早晚我會在有一天,成為超越自己的人。”
現在嬴政腦子裡回想著這句話,他不敢再覺得是因為扶蘇幼稚,隻覺得是自己太過大意了,他有些小覷扶蘇了。
“賞賜太傅千金。就說太傅教導太子有功。”
嬴政轉過身來,嘴角微微上揚。
“大王此舉,不僅僅幫助太子成就了美名,更讓華陽宮的那位,今夜怕是要睡不著了。”
嬴政狷狂地笑著,“若是不借著這個機會,敲打一下太後,太後又怎麼甘心就此罷手呢。”
趙高低著頭,歎息了一聲,“但願太後能真的偃旗息鼓,不要再乾涉大王的作為。”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嬴政重重地說著。“也許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每天和這些楚國貴族鬥,時間久了,嬴政自己也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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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扶蘇巧妙地退回了太後賞賜的這件事傳遍了鹹陽宮,乃至半個鹹陽城。
太後氣得將自己的脂粉盒子砸了個粉碎,手上的祖母綠扳指也在拍案時不小心斷裂。
那根權杖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開了一道縫隙。
太後氣得怒不可遏,竟然直接病倒了。
對外還稱是著涼了,絲毫不提是和扶蘇有關。
因為扶蘇理正!
而且扶蘇年僅九歲,而她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婆,是曾祖母。
隻是扶蘇退禮的這個巴掌,豈止打的太後鼻青臉腫這麼簡單。
這個巴掌的聲音太過響亮,太過清脆,抽到了每個楚國貴族臉上。
整個身在秦國做高官的一眾楚國貴族紛紛對太子的這個舉動感到不安。
“太子竟然說,以後都不要太後給他賜禮了?這難道是要和我們劃清界限嗎?”
這些權臣貴戚,紛紛聚攏在昌平君身邊。
今日昌文君也從這個幾乎稱得上是‘晴天霹靂’的消息中被迫清醒了。
“左相,請您說句話吧。太子竟然說了這樣的話。”
在政治上,所有的人處理問題都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扶蘇這麼做,正是在這些人出於極端敏感的時候狠狠地刺激了他們一番。
這些楚國血脈的秦國高官慌亂到了極點,是會發瘋的。
帝王一怒,血流漂杵;可是上卿一怒,朝野將會動蕩。
扶蘇哪知道這幫楚國貴族這麼沒定力,這件事情的影響居然波動了這麼大的範圍,他隻是不希望有人把他當傻孩子。
現在這些人聚在熊啟身邊,懇求熊啟發句話。
熊啟卻在穿著常服慢悠悠的下棋,臉上沒有半點憂懼之色。
“都什麼時候了,還下棋?”熊毅臉色鐵青,他坐在熊啟下方,腰間佩戴著長長的配劍,眼底滿是戾氣。
一個貴族是可怕的,但是一個心高氣傲的貴族就不可怕了。因為這樣的貴族除了惹禍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