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天.予瑊繼續說著話:“我們被流放的那幾年,養父他一直期盼著回歸譽城,儘管我幼年時看到的更多的是我們在流離中的無奈和心酸,但養父好像始終未曾泯滅希望,他常對我們說隻要堅持,就能回歸。”
“大人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我小時候總覺得大人可以撐起一片天,他們很少在孩子麵前表現的落寞和沮喪,他們總是說慢慢都會好的。”
“嗯,是的。”
“我們勝利打回大譽後,大哥整理了一些養父的文稿給我,我翻看那些文稿,發現有一首題名為《曆渾石板》的詩,那是他在我七八歲時寫的。”
“《曆渾石板》,老師好像讓我們給這首詩寫過鑒賞,我對這首詩還有些有印象。”
迎天.予瑊低頭笑了笑,養父寫《曆渾石板》的時候,他就在身邊,迎天.予瑊回想起來這些來卻恍如隔日……
迎天.予瑊幼時所在的流放之地有一種木皮,當地紙匠會用它製作出薄而韌的紙張。這種紙張雖會積墨過久而難快速晾乾,但書商卻願意收購,因為他們覺得將這種紙張用來印刷一些書籍卻是不錯的選擇。
重普家至流放之地後,留心學習了這項造紙工藝,他們常常按照書商規定的日期去集市上送紙張。
迎天.予瑊和妹妹自幼被過度保護,為了他們的安全考慮,家人們很少讓他們遠行,大概在迎天.予瑊七八歲的時候,得了一次機會,隨著重普.躬犁壑去遠處的集市上送紙張。
重普.躬犁壑挑了一個重重的扁擔,迎天.予瑊身上則背著一個小包袱,包袱裡有一些乾糧和一些筆墨之類的東西。
迎天.予瑊特彆珍惜這次為數不多的出遠門的機會。他走在路上好像對路上的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
“父親!父親!你看那個乾樹枝上掛的是什麼果實?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
“父親!父親!你看我捉到了一隻帶殼的蟲子,我從沒見過這麼大的蟲子。它好像凍的不會走路了,這麼冷的天他為什麼要跑出來啊?”
迎天.予瑊一路上活蹦亂跳的同養父問著話。由於飽受流放之苦,重普.躬犁壑的身子已不再像年輕時那麼硬朗。他走了一段路後,覺得身子有些乏累,便找了一個可以歇息的大石頭坐了下來。
大石頭旁邊原是草木茂盛,隻是因為天寒地冷,它們褪去了許多綠華,顯出了枯敗之景。迎天.予瑊折了一棵長長的枯草杆子拿在手中揮舞著。
“父親,父親,你看我像不像我三哥練武時的樣子?”
“耍的挺好的,有點像你三哥!不過予瑊啊,我讓你拿在包裹裡的書籍,你怎麼不溫習一下?玩耍歸玩耍,但課業也不能落下啊!怎麼能隻關心這些小蟲小草呢?”
“哦!”
迎天.予瑊隨即安靜了下來。
重普.躬犁壑在大石頭上稍作休整,便又挑起扁擔往集市的方向走去了。他們走到渾石板時,路口有幾個閒散人員攔住了他們。
“我是重普.炳仁的父親,今日本是書商收紙的日子,奈何他前些天生了一場病,便換做我和幼子來送紙了。這是炳仁的匕首,他說你們查驗一下就能確定我的身份了。”重普.躬犁壑說完話,隨即打開迎天.予瑊背著的小包袱,拿出一個匕首來給領頭人查看。
“炳仁生了什麼病。”領頭人邊查看匕首邊說著話。
“他身子有些燒熱,現在家中修養,過些天應該就會好了。”
“炳仁是我們的朋友,你們過去吧!”領頭人查看完匕首說話道。
“謝謝!”
“我聽炳仁說自己的父親是個教書先生,看你這腿腳也不是很靈便。怎麼獨有你和一個幼子去集市,家中沒有其他的青壯年嗎?”其中一個閒散人員問著話。
“家人病的病,忙的忙,思慮再三,這趟還是我來送更合適。況且家裡有需要看病拿藥的,錢財上也得周轉,錯過這次收紙日期,又要等上一段時間,我們也總不能總向藥鋪賒賬。炳仁說路上有他的朋友,這趟路是順暢的並不難走。
幼子久居家中,抵不住他苦苦央求,無奈我也帶了他來,這樣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哦!有個照應也好的!我就常常讓我的孩子出去瘋玩,多透透氣,這樣小孩子也不容易生病。”那個閒散人員說著話。
“是的,您說的是。”
“改天炳仁病好了,讓他找我們了吃酒啊!”
“要的要的。”
迎天.予瑊同養父走在渾石板道上,渾石板道邊有一條小河,那時候已是初春,天空長久無雨,河床露出大半。迎天.予瑊時不時的跑到河床邊,撿一些好看的鵝卵石,他或將它們拿在手中,或將它們踹進口袋裡。
重普.躬犁壑在大道上走了一會兒,又覺乏累,便就近尋了一個石台,坐下休息。他翻開迎天.予瑊背的小包裹,從中掏出一個空本子和一個被紙帶纏裹的細碳條,自顧自的寫起詩來。
迎天.予瑊坐在養父旁邊,安靜的看著他寫詩。
重普.躬犁壑在紙上寫了《曆渾石阪》後,便又接著寫了以下幾行詩:
淺河清流緩穀上,
碎土草秸莽道荒。
風襲蒼麵春延寒,
複暖鳥鳴猶圖望。
每當迎天.予瑊憶起“猶圖望”這三個字,都不由得感慨萬千。
“養父在寫那首詩之前,有一段時間他的心情非常舒暢,他偶爾會掩飾不住喜悅對我們說‘我們可能快要回譽城了’。他經常給我講說譽城的故事,幼年的我也對那座大城充滿了期待。過不多久他卻不再提起譽城了,我詢問他譽城的故事,他卻多是鼓勵說‘予瑊啊!不管遭遇了什麼,都不要輕易放棄期待與希望’。養父寫完那首詩之後,我們又等了很多年才回到譽城。時光雖然漫長,但他的堅持和盼望最終有了好的回饋。”迎天.予瑊同搴晫兒說著話。
“你養父的毅力值得人敬佩。”
“其實我長大後回顧往事,也察覺和明曉了養父曾有過的灰心之處,但他還是常常的鼓勵我們,也不斷的鼓勵自己。”
“這是一段艱難的曆程,重普.躬犁壑是一家之主,責任感會驅使他,不管環境多麼惡劣,他都得咬牙堅持住。”
“是的,是這樣的。你有等待過什麼事情嗎?”
“有。”
“等待什麼?”
“等待公義。有等待,有期盼,有失望。後來才明白人生有時候就是孤獨的。或者曾想要變得平靜,本以為對一些人懷揣良善,就能收獲良善,卻發現依然重重阻隔。”
迎天.予瑊看了看搴晫兒的側臉,發現她的神情間多了些許的傷楚與落寞,便沒有再詳細追問,他隻是含著愧疚的心情說了句:“對不起,我今日的所作所為也辜負了你的良善。”
“不要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我沒有特指你。雖然你今天把我送到了警車裡,但我認為你還是善良的不是邪惡。”
“嗯!”
“從前有人幫助過我們,爺爺說要還他人情,他說不必,希望我們能把善良傳遞。
我也曾想用真誠善良幫助人。可越長大越發現,每個人都好像是一座孤島。
歲月流轉,人心易變。
誰真正懂得誰。誰會給誰真誠。
誰又懂得以真誠迎接真誠,以良善迎接良善。”
“人生確像孤島,生活中也有很多無能為力的地方,不過也應該是要好好生存的吧!人生若像今日的晴陽!雖然終究落幕,但落幕也無悔,依然絢爛,也挺好的。”
“是啊!夕陽多麼美麗,人生也要多一些豁達和樂觀”
“是啊!”
二人之間一陣沉默,唯有靜靜的看著夕陽沉落。
詩詩姨走到院子喊兩人吃飯的時候,正望見了大樹上兩個並排而坐的身影。
夕陽柔亮的光線灑在兩個人的身上,詩詩姨看著他們不免有些晃神。詩詩姨在心裡想著:“奇怪,我是眼花了嗎?我怎麼莫名的覺得他們有些般配呢?若不是予瑊有些癡傻不成氣候,我是否就看到了言情小說裡寫的那種佳偶天成、美好愛情的樣子。”
“晫兒,要吃飯了嗎?”詩詩姨柔聲喊話。
“哦!好的。我們一會兒就下去了。”搴晫兒回完話又朝著迎天.予瑊說:“走吧!一天的煩惱一天當就夠了。我們開開心心的吃飯去,我還可以給你夾個香香的大雞腿哦。”
“好的。”迎天.予瑊會心一笑。
迎天.予瑊同搴晫兒來到客廳,他表情略顯遲疑,隨後他便向搴晫兒詢問:“你有空白的本子嗎?我想寫點東西。”
“空白的本子?有。我去給你拿來。”
搴晫兒說完話隨即從書房側櫃裡拿出一個套盒,她走到桌台邊喊了一下迎天.予瑊,迎天.予瑊便走了過去。
“這個盒子裡有一些空白本子,還有一些筆,你挑一些拿去用吧。”
“好的,謝謝!”
“這個筆可以按壓,按出來筆芯就可以寫字了。”搴晫兒邊說著話,邊演示著使用方法:“這裡有筆芯,筆芯用完的話可以更換,更換的方法是這樣的……”
迎天.予瑊頗為認真的看著搴晫兒一步步的演示,他又不由得一陣驚奇。
2024.04.20